东亚就是人类竞争的天花板，这里出来的农耕、游牧、现代工业文明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匈奴人西迁，大月氏人西迁，柔然人西迁，突厥人西迁，蒙古人西征。我们历史上这些留下赫赫威名的游牧民族似乎都是从东往西跑。

罗马帝国灭亡的前奏，由匈人引发的日耳曼人大迁徙

即使我们熟知的土尔扈特人东归的故事，前面还有一个引子。

土尔扈特人东归之前的100年，他们生活在天山附近伊塞克湖，因为卷不过准格尔和和硕特蒙古人，迁徙到了南俄草原过日子。但又碰上了崛起的沙俄，被压榨的受不了才想起来再往东跑的。土尔扈特之后欧亚大陆上游牧民族的大规模迁徙结束了，19世纪后人类开始进入工业文明，马背上彪悍的游牧战士变成了能歌善舞的“憨憨”。

从东欧连绵到北亚的巨大草原地带

欧亚大陆上，草原植被自欧洲多瑙河下游起，呈连续的带状东伸，经罗马尼亚、俄罗斯和蒙古，直达中国，构成的世界上最宽广的一个草原地带。

历史上游牧民族总是不断向西方迁徙。从大兴安岭边缘经过蒙古高原，跨越阿尔泰山进入中亚、然后哈萨克草原进入东欧草原，一路直驱到中、西欧。或者沿着里海南岸的湿地进入两河流域，西亚。

最早的草原霸是主讲印欧语的斯基泰人，他们几个世纪后将被源源不断的东方游牧民击败赶走同化

而且东边蒙古高原西迁的部落基本是摧枯拉朽的把中亚和东欧平原的游牧部落击败。比如蒙古人的几次西征。即使是蒙古高原的竞争失败者，一路向西也是无往而不利。

从东方而来，给罗马人深刻震撼的匈人在5世纪时占据了中欧大部分地区

比如被匈奴人打败的月氏人，来到伊犁河流域就把原居此地的塞种人赶到南方了；

汉朝击败的匈奴人，一路向西的匈奴人很可能是影响蛮族入侵罗马的匈人前身。

被突厥人赶跑的柔然人，到了欧洲摇身一变成了让东罗马帝国胆寒的阿瓦尔人，他们甚至在626年围攻了君士坦丁堡。

被突厥灭国后，柔然人的一支来到东欧频频骚扰东罗马帝国（来自 Mustafa Xia）

为啥东面来的游牧民不论是霸主还是失败者比起中亚和东欧的游牧民战斗力强这么多。

目前看有几种解释，首先就是地理决定论的说法。

蒙古高原因为贫瘠和气候严寒，所以对种群要求高，成就了这里一批批的彪悍的游牧民。

东亚的季凤带和西欧的西风带，这里都有赖于海洋吹过来的水汽。欧亚大陆中部基本一马平川，太西洋的水汽直到天山、阿尔泰山才被阻隔。

所以即使远离海洋的中亚也有很多水草丰美之地。而东亚的蒙古高原，太平洋的水汽从中国东南沿海一路北上被南方众多山脉阻隔，到了燕山已经是强弩之末，日本海过来的水汽也被长白山脉、阴山阻隔。

蒙古高原的大部分地区极其干旱，并没有多少水草丰美的地方

比如辽宁丹东年降水量是接近1000毫米，不远处的内蒙通辽只有400多。整个内蒙平均降水量不足400，还不如中亚的阿富汗。外蒙更惨，200多毫米降水区域比比皆是。

游牧民最害怕的白灾在蒙古高原经常发生

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主要依赖于杭爱山、阴山、阿尔泰山、大兴安岭这四大山脉提供水源。而且到了冬天西伯利亚寒流几乎横穿高原，零下50多度是家常便饭，极寒天气牲畜都大规模冻死。游牧人更是躲都没地方躲。

蒙古高原气候干旱、寒冷比不少中亚地区条件都恶劣

所以说蒙古高原的游牧人生存比中亚的游牧人恶劣的多，能被自然筛选下来的都是身体好，性格坚毅，吃苦耐劳的族群。可以说是天生的战士。

1241年教皇英诺森四世的使者柏朗嘉宾造访了蒙古汗庭。柏朗嘉宾轻蔑地称蒙古人什么都吃—狗、狼、狐狸和马，甚至老鼠。很快他发现：

“蒙古人非常吃苦耐劳，而且当他们断食一两日之后，他们就唱起歌来，并且欢乐得仿佛已经填饱了肚皮。在骑马时，他们能忍受严寒和酷热”。

蒙古高原内部的地形是相对平坦的，适合铁骑的奔驰。所以蒙古高原容易形成统一的政权，如匈奴、柔然、突厥、回鹘、蒙古。游牧民族一旦统一，就会形成强大的军事力量。

中亚地区，虽然深处于亚欧大陆内部，但是水资源相对丰富。西风带给内亚地区带来了一定的降水，形成了伊犁河、阿姆河、锡尔河等大型的河流，以及大大小小的湖泊、绿洲。因此，中亚地区的民族生活相对稳定，这些地区甚至可以发展农业。因此中亚地区很早就出现了城邦国家。

东亚竞争失败的民族会一路向西，中间的中亚地区则成为一个中转站

不过中亚地区地形破碎，因而难以形成稳定的大帝国，难以抵抗蒙古高原游牧民族的入侵。所以这里成为了蒙古高原游牧民族西迁的中转站。蒙古高原强大的民族征服西域后，往往会在此建立大帝国，如西突厥、西辽等。而许多弱小的游牧民族在蒙古高原民族的压力下，会选择向西亚或者东欧草原迁徙。

蒙古国今天野外一处场景

阿尔泰山附近的草场，这里环境已经远远由于蒙古高原

东欧草原更是游牧民的天堂

欧俄草原，主要是东欧平原的南部，在伏尔加河下游一带。这里光照相对充足，降雨丰富，是游牧民族居住的理想天堂。因此，欧俄草原往往会成为了蒙古高原游牧民族的最终目的地。迁徙的欧俄草原的游牧民族会长期在此定居，没有遇到外界的压力是不会轻易迁徙的。由于欧俄草原的民族生活比较稳定，因此在战斗力上会相对退化，以至于被东方来的游牧民族征服。

新疆北面阿尔泰山成了黄白游牧民族的分界线

最后阿尔泰山成为了东西方游牧民族的分界线：阿尔泰山以东的草原地区主要是黄种人、其Y染色体以C为主；阿尔泰山以西大量的游牧民是白种人，Y染色体为R为主。

总体上来说，亚欧大陆草原地带的环境是西方优越于东方，所以东亚的游牧民族迁徙的大方向也是从东方迁徙到西方。因为南方有一个更不好对付的国家——中国（这个下一章展开）

西迁游牧民族大部分是在蒙古高原的竞争中的失败者。比如匈奴还有柔然，都是被打服，或者内部小弟造反建立了新帝国。自己在高原混不下去就远遁了。

这时他们只能往西，南面是中国打不过，老家被小弟占了。而西面水草更加丰美。自己残存的战斗在中亚、南俄草原都没有敌手，那就只能一路向西了。

苏联时代曾经做过统计，对欧亚大陆内部各草原承载能力做了统计，中亚和南俄里海沿岸的数据是最高的，越往东数据越低，国内其实也做过分析，我们看看数据的推断结论。

国内计算草原承载力用到的判断依据

但这个趋势其实早期并不明显。

3000年活跃在欧亚草原的民族操印欧语（ 侃侃君）

当游牧民刚能骑马入侵各地的时候（四千年前人类驯化马最早在南俄草原），这个由东向西的趋势并不明显。这个时期欧亚边缘还没有啥统一的国家。从乌克兰到蒙古高原的原始游牧民是到处乱窜的。

这个时期中亚和乌克兰地区的游牧民是白人种，他们横冲直撞。中国、印度、希腊都受到了游牧民的冲击。

殷墟的战俘献祭坑中就有大量高加索人种的头骨。那会儿的游牧民真的是在整个欧亚大陆上横冲直撞。向东还是向西并没有明显的趋势。

殷墟陪葬坑的高加索人战俘头骨

另外一点我认为更重要，是蒙古草原遇到的是东亚的尖子生——中国。

由于中国在2200年前就进入了大一统国家模式。蒙古高原上靠着小部落入侵，完全不是大一统中国的对手，必须自己加上组织度。

之前南下可以抢燕山一带的燕国，抢不到就去抢赵国，还是不行就去抢秦国。现在不行了，从河套到阴山、燕山的所有区域成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还专门修筑了长城，驻扎了戍边军人，定期还会“扫北”。

内蒙秦长城遗址

抢劫成本高的一个小部落倾家荡产也抢不到啥东西。这意味高原上的民族如果不统一起来，南下就会空手而归，遇到天灾就要被饿死。

蒙古高原的部落开始统一起来，出现了第一个大的统一组织

草原各部出于生存的需要，加上恶劣的自然条件驱使必须也。先秦时代中国史书中各种各样的小的游牧民族，比如猃狁、鬼方、山戎等名字消失了。他们有了统一的名字——匈奴。

在秦朝统一了华夏之后，北方的匈奴也干掉了东胡，形成了统一游牧联盟并在汉朝初期就打了汉高祖刘邦一个措手不及。在中国农耕文明组织力迈向帝国时，草原的组织力也提升了。双方你来我往，高原上游牧民族练就了高于其他欧亚草原民族的组织能力。

匈奴西迁后鲜卑人占据高原

尽管蒙古高原的政权和中国只能打的有来有回，但是对于阿尔泰山以西的游牧民。蒙古草原的组织力是大大领先的。这个时期的中亚还是游牧民和定居绿洲农业文明混居的状态。没有中国这样强力又统一的对手，他们的生存压力没有那么大。碰到东面来的“穷凶极恶”的对手只要臣服或者继续向西跑。

汉匈百年战争，蒙古高原的游牧政权要和中国人进行烈度极高的灭国战。自身练就了远远强于中亚政权组织力

到了公元以后，也就是汉帝国在东亚站稳脚跟后。草原民族大规模的向西迁徙成为了主流，几乎看不到中亚和南俄草原的民族等打到蒙古高原去的例子。

首先他们日子过的还行，不想往东找不自在，其次他们也打不过。

游牧民在和中国打交道过程中，有的南下要当中原的皇帝，比如拓跋鲜卑人。

有的则学习中原好的制度传统，比如契丹人就把原来的八部军事民主改成了单一的军事首领制度。大大提高了部落的战斗力。

突厥人利用粟特文将突厥语保存了下来，并传至今。回鹘人占领漠北草原时仿照唐制，建立官署。

回鹘牙帐

最厉害的是成吉思汗，他学习到了中原王朝的编户齐民。把草原各部落完全打散，变成95个千户，由大汗一插到底。蒙古人战斗力暴涨，可以说成吉思汗是草原上的秦始皇。

蒙古人的钦察亲军千户所铜印，成吉思汗吸取了中国建立社会组织的精髓

成吉思汗开启大规模的征服。蒙古通过三次西征，基本征服了亚欧大陆的游牧地区，并且建立了四大汗国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无古人的。

13世纪中前期蒙古人就建立了前无古人的帝国

一路向西兵临维也纳的蒙古西征部队

其实不光是中国，欧洲在罗马帝国崩溃之后。新建立的各国也在削弱贵族进行中央集权进程。虽然罗马之后欧洲碎成一地，但是这时期欧洲也不完全是费拉不堪。欧洲对付游牧民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的。

可以从战线看得出来，打到西欧的游牧民族离着西欧腹地越来越远。

东亚竞争失败的突厥人一支在东欧持续不断的给欧洲人上强度

匈人阿提拉打到了法国腹地。

后面的阿瓦尔人、马扎尔人只打到了中欧。

到了后面已经是封建王朝巅峰的奥斯曼人来了，一直在南欧和东欧拉锯。西欧核心区在没有受到大的威胁。所以说谁的组织力强，谁就能在和游牧民的战斗中占有先手。

到了1860年代俄国人组织力+近代火枪形成对中亚的代差后基本把中亚的汗国都收拾了。加上清王朝一百多年前就把漠南、漠北、漠西蒙古全部征服。欧亚大陆上再也没有游牧民族驰骋的疆场。

东亚这个地区一直是人类组织度、竞争程度最高的区域。很大的原因是中国组织力高，所以能搞大型工程，抵御水患、干旱等自然灾害。一个王朝200年左右人口就能达到农业社会土地承载的极限。

人口繁衍、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王朝就要重启了

在没有出现工业，人口增长率下不去的时候我们总是卷的不行。但同时期欧洲人口因为各种战乱、瘟疫一直是中国同期的一半左右，后来又找到了美洲这个“资源池”一方面能吸取资源，一方面又能释放过剩人口，终于在1500年后欧洲各国在军事、科技、社会结构上都后来居上，不单单吊打游牧民族也超过了中国。

发达经济体中日韩是为二的睡眠时间不足8小时的发达国家

不过即使到了现代，中日韩三国的工业化水平，工业的广度和深度人民的工作强度也是吊打其他国家的。东亚三国都形成了类似的思维方式和生存焦虑感。因为西方凭借几百年形成的优势，靠着先进工业品、奢侈品、文化产品、专利授权，特别是金融霸权掌控了大部分利润，让国民过上不内卷的日子。

可惜目前中日韩三国因为历史原因和现实中日韩两国依靠美国的国策，三国不能一体化进行产业互补各取所需，期望哪天东亚能破了这个内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