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搁这儿捣鼓死…人,我就不认你这个妞!”
凌晨天未亮,冯老汉失去理智的怒吼,突然撕破了殡仪馆工作间的宁静。种了大半辈子地,他最骄傲的,就是女儿静宜考上了985研究生。可毕业6年,他才发现女儿一直瞒着老两口,偷偷在镇殡仪馆干着给遗体清洁、化妆的工作!
戴着口罩和防护手套,静宜愣了一下,继续弯腰涂抹着逝者煞白的脸,“谁都会死,咱们都会,干这行有钱拿有啥丢人的。”
嫌晦气的老两口本就站得远远的,这下女儿的话更激恼了冯老汉,脑袋发懵、呼吸急喘,褶皱的脸憋得通红,背部僵直、后脑勺重重砸到了地面,手脚却不停抽搐!
从名校毕业的985硕士,怎么就干上了殡仪馆的活儿?为何宁愿把老父亲气晕住院、断绝来往,也要闷头继续跟遗体打交道?
失业半年,偷偷去殡仪馆上班“咦,在办事处有啥好嘞,俺妞在税务局上班哩。”
听到父亲又在街上跟人炫耀,静宜忍不住低头绕道骑回了家。作为村里少有的考上一本,又顺利保研到985的优秀毕业生,冯静宜的名字在街坊邻里口中,就是勤奋好学、佼佼者的代表,“看看人家静宜,多会读书,哪像你就知道吃,吃成猪了!”
从小自视甚高的静宜,自然看不上村镇街道找上门的工作。她的抱负最不济也要进国企或事业单位,为此刚上研一她就抱着一摞书,闷在自习室刷题到大半夜。
知道闺女考公想进税务局,老两口别提多高兴了,辛苦吆喝卖菜挣来的千把块,一股脑全塞进了女儿行李箱。街上碰到老张头,说给儿子托关系进了办事处,冯老汉眼都不抬,不屑撇撇嘴,毕竟自家闺女可是要进税务局的人。
可笔试成绩下来,冰冷刺眼的分数瞬间浇灭了满心期待,离最低线还差38分!不忍父母失望,她只得编了个理由,说税务局上升空间小,打算二战考法院。冯老汉弓着腰,愣愣地听着,也不敢追问下去,毕竟自己也听不懂。
为了全心备考,静宜还到镇上租了房子,除了吃睡就是复习刷题。原以为上次是发挥失常,可一连考了两年,分数却一次比一次低,不解、委屈和愤怒,让静宜紧紧攥紧拳头,闷在被窝嚎啕哭了一下午。
眼看着同学不是在企业升到主管,就是进了教师编,自己白耗两年还一事无成,羞耻恼怒又刺激得把卷子全撕了。躲开所有熟人,静宜骗父母说去广州大公司拼事业,其实一直闷在出租屋吃外卖刷手机。
直到有天她刷到一条殡仪馆招聘的消息,嫌晦气冷哼一声,可看到薪资福利都不错,还包吃住,忍不住心痒痒,纠结到半夜投了份简历过去。
给遗体化妆清洁,父母看到气晕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面试通知。跟外界隔绝了大半年,曾经心高气傲的静宜说话都没了底气。好在竞争对手不多,等了半个月,顺利收到了镇殡仪馆的录取通知。
在跟着老员工入职培训时,毫无心理防备的她却吓得够呛。听完一连串枯燥的理论教学,当天下午带教老师就推着一具男性遗体走了进来。由于是车祸身亡且无人认领,遗体身上仍有大片血渍污物附着,甚至某些皮肤表面还被挤压变形,让人看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静宜强装镇定,心里忍不住拔腿逃离这个鬼地方!强压最后一丝残存理智,她屏气看着老师,如何一点点清洁附着的污物,阵阵腐臭味让戴着口罩的她难以忍受,可老师却弯腰认真地擦拭、清洗。
大半个小时后,平推车上的骇人面孔几乎恢复了生前的干净。下一步,老师又让新员工们聚拢过来,关于如何修补有破损的器官组织,如何给逝者面部上妆、修饰气色,这些新手们需要观察学习得更仔细。
或许被老师的镇定投入所感染,培训接近尾声,静宜竟几乎闻不到那股难呕人的酸腐味,转而开始思考、记住入殓的一个个具体步骤。三周后,她第一次接收到了清洁、修补遗体的工作。虽然带教老师在一旁看着,拿着刷子的手,仍忍不住战兢颤抖!
刚擦拭5分钟,额头已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眼镜也糊上了一层白雾。老师忍不住把静宜叫到一边,语重心长道,“我们最后都会走这一步,你吓破胆的这些逝者遗体,也曾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你不专心清洁修补,他们怎么体面干净地离开这个世界。”静宜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你心里的魔鬼在作祟,再试试吧,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老师指着工作间的那具身体,语气极尽深沉。
深吸一口气,把眼镜擦得明亮,再次来到逝者身边。带着恐惧、紧张,静宜尽可能认真地完成了这具遗体的清洁和上妆,原先暗黄发黑的脸颊,此时像安详睡着了一样,心里的惊恐也驱散了许多。
那晚下工,她一个人附近小河边散步,回想这短短几十天的遭遇,好像颠覆了原来的人生计划。这双触摸过遗体的双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恶心了。
一周后的凌晨,她又接到通知,合上衣去清洁一具刚送来的遗体时,突然一句熟悉却刺耳的辱骂声,吓得她脊背发凉!
“再搁这儿捣鼓死…人,我就不认你这个妞!”
不被理解,狠心把女儿撵走正给逝者擦拭耳道的静宜,眼镜瞪大扭头看了一眼,竟是大半年未见的父母。他们站得老远,脸上满是震惊、焦灼和愤怒,父亲干瘪的身躯佝偻着背,像是老了十岁。
像有块石头堵住嗓子眼儿,静宜尴尬无措不知从何解释。迎面又是劈头盖脸的斥责,
“堂堂名牌研究生,放着那么多好工作不干,偏偏在这晦气的地儿跟尸…体泡在一块,你这说出去叫我老脸往哪儿搁!啊啊!”
这么些年,父亲从来对自己轻声细语,重话没说过一句,此时却恨不得扬起胳膊,打自己几巴掌。静宜委屈得泪水直在眼眶打转,无奈地闭上眼,转头继续做着清洁,“谁都会死,咱们都会,干这行有钱拿有啥丢人的。”
这句话像是最后的稻草,压垮了这些年冯老汉对女儿光耀门楣的期待,也掐灭了最后一丝残存的耐心和理智。原本就有高血压的他,气得瞬间满脸憋红,一口气没喘上来,身体直直砸向了地面,手脚却不自主抽搐起来。
“老头子,老头子啊……你这是咋了啊!”
母亲刘素芬吓得拼命摇晃冯老汉的身体,静宜赶紧停下手中工作,打了120急救。好在抢救及时,冯老汉昏迷了半天后,渐渐睁开了眼。可看到女儿静宜守在门口,又愤怒背过身去,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来了。
“闺女啊,你…你还是换个活儿吧,这叫亲戚街坊咋看咱啊?你以后还咋找婆家……”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说,静宜心里越来越乱,怕再气坏父亲,她只得先回了殡仪馆。可未来下一步,是离职重新找工作,还是一门心思继续干,她的眼前再次充满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