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玲仙知青大返城的导火索(下)

德哥讲史 2024-03-14 14:54:42

三、分‬场‬卫生所‬

那个年代医疗卫生人员稀缺,在偏远的地区能有赤脚医生非常不错了。做为分场的医生陈果木是个全科医生,什么都会看,实在看不了的病,就介绍去总场医院检查。对于接生成医生这几年也接过不少,因为陈医生有一个坚强后盾,分场副场长的爱人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大嫂,自身生过五个孩子,分场职工家属生孩子都会叫她帮忙,知青们私下里叫她“接生婆”。

陈医生并没有对瞿玲仙的到来感到紧张,陈医生问了一下瞿玲仙的预产期的情况,然后让瞿玲仙在病床上休息等待。陈医生让一位过路的农场职工去叫副场长的老婆来帮忙,开始准备接生器械,又烧了一壶热水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不一会副场长老婆来了,她寻问和检查了徐玲先的一些情况,热心大嫂的到来让瞿玲仙放下心来。陈医生也没闲着,他找出许久不用的几件器械,一把剪刀放到开水锅里消毒,然后就耐心地坐在房间外面的椅子上等待婴儿降临。

我们从时间顺序上来看瞿玲仙最后几个小时是什么样的状况。瞿玲仙下午一点左右到达的分场卫生所,几个小时过去了胎儿并没有马上出世的意思,倒是疲惫不堪的瞿玲仙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下午六点,分场四周劳动的职工们陆续收工回来,各家各户飘出诱人的饭香,这时瞿玲仙还是没有动静。陈医生决定先让副场长老婆回去吃饭,吃过饭来换自己。陈医生知道接产是一个不时间确定的事情,经验告诉他,有的产妇会拖很长时间。晚七点,副场长老婆吃饭回来后看瞿玲仙还是没动静便让陈医生回家吃饭。陈医生的家距离分场只有二里路,步行约需十几分钟。陈医生走的时候让副场长大嫂照看好瞿玲仙,有事到家里找他便离开卫生所回家了。陈医生刚刚走出卫生所不远就碰上专程来找他的四川老战友,这个战反刚从四川探亲回来,还带来了一瓶当时相当难得的“泸州曲”和四川腊肉。平时这两个战友碰上就爱喝上一口,现在有了好酒好菜就更得喝了。

四、可‬怜的瞿玲仙

晚上八点三十分,天黑下来,卫生所内静悄悄的,一盏昏暗的电灯给醒来后呻吟不止的瞿玲仙投下一道令人不安的阴影。副场长老婆听见瞿玲仙越来越难受的声音心里很急,陈医生回去吃饭已经一个半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晚上九点零五分,也就是陈医生离开卫生所大约两个小时之后,瞿玲仙开始临产。羊水破出,疼痛加剧,宫口开裂,流血不止,胎儿却迟迟不肯露头,瞿玲仙痛苦不堪。从临床医学的角度讲,这是难产的典型症状,必须立即采取抢救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现场的副场长老婆并不是医生,她只是凭着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所拥有的全部经验,不断帮助瞿玲仙改变姿势,指导和鼓舞瞿玲仙这样那样,一面让人赶紧去找陈医生。九点三十分,㾓苦中的瞿玲仙突然停止呻吟,她脸色苍白,陷入半休克状态。九点四十分左右,一个令所有产科医生谈虎色变的魔鬼——子宫大出血猝然出现!

突然喷涌出的血液冲破了薄弱的子宫壁,冲破了蜿蜒曲折的血管丛和网状纤维的包裹,鲜血迅速淹没子宫,窒息胎儿,溽湿了产床上白色床单。殷红的鲜血顺着产床流下,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汩汩流淌。瞿玲仙都来不急喊叫,仅仅无力地挣扎了一阵,就已经奄奄一息。见此情景,副场长老婆被惊呆了,她转身跑出卫生所奔回分场家属宿舍,歇斯底里的喊叫着。11月10日晚九点五十分等分场的人赶到卫生所的时候,瞿玲仙已经停止呼吸,胎儿已经岀来,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是个男孩,瞿玲仙母子双亡。

十点半钟以后,分场领导派人到陈医生的家中,这才发现已经酩酊大醉的陈医生瘫倒在桌子上,酒瓶歪倒在一边,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呼噜呼噜欢快的鼾声。分场领导被这突发事件弄得不知所措,分场赶紧派人将卫生所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把瞿玲仙抬到卫生所西南角一间用竹杆搭建的草棚里。分场领导认为生孩子死人是常事,死了就死了吧,算你倒霉,谁让你挺不住的?

五、谁‬看‬谁‬落‬泪

消息最先由分场的知青传出,半夜时分,各连闻讯赶来的知青络绎不绝,将停放瞿玲仙尸体的竹棚围得水泄不通。七连的上海知青姐妹们一边流着泪,一边为瞿玲仙擦洗、换衣、梳头。因为疼痛过度,瞿玲仙咬破了嘴唇,姐妹们为昔日的战友整理面容,并且淡淡化了妆,以掩盖瞿玲仙在最后时刻被撕裂时残留的痛苦痕迹。那个在母亲体内就夭折的小生命,被知青们包裹在母亲早就准备好的小花被之中,与他的母亲并排躺在四面透风的竹棚里。

闻信赶来的各地知青越来越多,知青们有的赶了很远的山路,有的女知青尚未进门就忍不住大放悲声。人们与其说用眼泪痛悼亡友,不如说同时也为自身的知青命运而悲泣。一些知青开始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追问瞿玲仙母子死亡的过程。知青们互相传染和彼此激发着长期被压抑的怒火和不满,有些知青开始通知其它分场和总场的知青,开始筹划举行追悼会。还有些知青则提出必须追究肇事者责任,改善知青待遇和医疗卫生条件等等。天亮的时候,在分场卫生所停放瞿玲仙母子的竹棚四周已经聚集了数百各连赶来的知青。上述提议立即得到现场全体知青一致响应,知青们长久以来积压的各种不满情绪迅速扩散,各种舆论大哗,知青们群情激愤。

六、风中‬摇曳‬的竹棚

天亮之后,瞿玲仙的丈夫和几十个知青终于从曼岭水库工地赶来,瞿玲仙的丈夫,一个满脸胡渣的上海知青在一群同伴的搀扶下来到卫生所。知青们沉默地让开一条路,瞿玲仙的丈夫呆呆的站在竹棚前,竹棚内的一张床板上,一条白罩单下面覆盖的那个瘦弱的身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在可怕的沉寂中,瞿玲仙丈夫的眼睛凸突,脸色铁青,他一下甩开搀扶他的知青同学,慢慢揭开妻子身上的床单。床板上瞿玲仙母子仿佛在安然熟睡。妻子那张苍白而柔和的脸有如圣母般无比宁静,上海男人流着泪边抚触着妻子青灰的脸颊。妻子傍边是他们的儿子,那个尚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便永久地离他而去的幼小生命,他弯弯的眼角和长长的睫毛下面竟然凝固着一粒留给父亲的无比委屈的晶亮泪珠。上海男人抱起孩子贴在自己的胸口,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孩子的身上。在死寂的沉默中,瞿玲仙的丈夫猛然发岀悲哀的哭声,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撕裂了黎明前天空。

1978年11月11日上午,分场已经聚集了几百名上海的、北京的、四川的、昆明的知青。知青们的这种情绪使得农场领导深感不安。当天下午,分场借口天气炎热尸体不宜久留,试图强行将瞿玲仙母子尸体转移掩埋。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全体知青,这时分场保卫部门奉命要强行处理尸体。知青们围住竹棚不允,双方发生摩擦,知青们开来了好多拖拉机把分场的路给堵了起来。

场部领导也不是吃素的,调来保卫干事和武装民兵就强行驱离知青。这一动手不要紧,知青们全都翻了脸,两边立即就动起了手,闻讯而来的知青越来越多,保卫干事和民兵大败而归。消息迅速传开,知青哗然,其它分场知青也纷纷赶来。于是越来越多群情激愤的男女知青从橄榄坝农场四面八方赶到七分场。当时农场领导态度十分强硬,瞿玲仙也不是第一个死在农场的知青,更何况她是死于难产。

知青们面对农场领导的态度十分愤怒,提出要求改善知青的生活待遇和医疗条件,惩治草菅人命的医生,这是非常正当的事情。知青们在这里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前住的住的茅草屋,十年后还是茅草竹棚。生活条件差,劳动强度大,现在知青们只是想解决瞿玲仙的死亡问题,一开始谁也没有想到同农场领导对抗。问题在于农场领导采取高压手段,而是准备使用武力强行掩埋尸体驱散知青,压制知青的不满情绪。七分场卫生所简陋的竹棚停尸房,上海知青瞿玲仙一下子成为引人注目的热点中心。10月11日上午,越来越多的知青臂戴黑纱,没有黑纱的就在胸前别上一朵白色小野花,甚至别的农场知青们听到消息也都纷纷赶来。

七、悲‬伤与‬绝望

对于在云南边疆的十几万农场知青来说。‬空洞的口号已经破碎,十年的现实教会人们不相信谎言,当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好像膨胀的液体被压缩在瓶子里时,久而久之,愤怒的泡沫终将冲决桎梏喷涌而出。

以前年年都有知青死于难产和各种医疗事故,但是对知青的震动都没有这么大,没有人主动把别人的悲剧同自己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但是这次不同。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知青对自身现状的不满已经达到顶点,任何一点小小的火星都可能引燃冲天大火。瞿玲仙母子死得好惨!她们母子尸体停放在山边的竹棚,谁见谁落泪,瞿玲仙的猝然死亡就成为引发这场冲突的直接导火线。

七连的上海知青紧紧围在竹棚不让分场民兵靠近,几个连队知青干部商量后决定为瞿玲仙开个追悼会,不料遭到农场领导强烈反对,又抓了几个护竹棚的男知青。农场采取高压手段,准备使用武力强行驱散知青,压制知青的不满情绪。气氛十分紧张。场部机关增加了武装岗哨,到处都有全副武装值勤的民兵,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在这样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知青们才‬决定去‬景‬洪‬请‬愿‬。‬

八、景洪请‬愿‬

11日晚,知青们连夜草拟了一份请愿书,有几百名知青签名。不料农场拒绝谈判,并把几个组织出头露面的人列入‘坏头头’的名单。事情走到这一步,知青们已经没有退路。知青长期压抑的怨愤和不满终于以极端的形式爆发出来。1978年11月13日中午,当坐立不安的农场领导正在苦苦商讨如何打破同知青对峙的僵局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知青正在撤离七分场卫生所,同时瞿玲仙母子尸体也不见了。一小时后,消息传到场部,抬着瞿玲仙母子尸体的知青队伍已经越过橄榄坝七分场,队伍已经经过了一、二、四分场,正在转向江边的六、八、九分场。沿途各分场大批知青纷纷加入抬着瞿玲仙尸体的队伍。

橄榄坝农场知青抬着瞿玲仙的尸体直奔景洪,去州委讨要说法,沿路又有许多知青参加进来,到达景洪的时候知青队伍已经有两千多人了。在景洪州革命委员会知青们并提出了三个要求:惩办肇事医生,追究其法律责任;改善农场医疗卫生条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追认死者为烈士,给死者家属相应的烈属待遇。州革委领导们刚开始态度强硬不接见知青代表,两千多知青就在州革委会大楼前静坐抗议,州里许多老百姓非常同情这些外来的知青,纷纷送来吃的喝的,闹的省革命委员会都知道了。州革委挺了四天,眼看事态有扩大的趋势,就仓促答应了知青们提出的四项要求。知青们也同情达理,于是请愿知青也返回了各自的农场。由于当时天气较热,瞿玲仙母子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在瞿玲仙丈夫同意下,七连的上海知青在返回的路上选择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堆起木柴火化了瞿玲仙母子,以便将其母子骨灰带回上海家乡。几百知青默立天地之间,当浓烟升起时,现场哭声一片。

当时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知青工作会议还没有结束,于是景洪农场十分场(原云南兵团一师一团十营)上海知青丁惠民执笔起草了一封给‬中‬央‬领导的联名信,‬信中首先例举了瞿玲仙事件,介绍了云南支边青年的生活现状和困境,表达了知青回城的愿望和决心。这封信文字不多,关健是有几百知青的亲笔签名和各自摁上了血指印,寄往国务院,国务院有关领导看过后按常规批转云南省处理。由于后来景洪州革委会没有落实时橄榄坝农场知青的四项承诺,云南农场知青开始罢工请愿,串联上访导致事态讯速扩大到全国,最终惊动中央高层派出赴云南调查组考察知青现状。所以说,上海女知青瞿玲仙以母子两条生命为代价,成为知青大返城的导火索之一。

请看下篇:《大返城·知青最后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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