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汾水长流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11-14 21:13:04

1954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晋中平原的杏园堡村突然响起了一阵锣声。更馆郝同喜敲着锣沿村通知:“今夜有霜冻,全体农业社员、互助组员,自带一大捆高梁杆,到庙门口集合,下地熏烟防霜。

农业社的党支部书记郭春海和社长徐明礼研究完防霜办法,便急忙赶回家去,牵出大黄牛,载了四大捆高梁杆、准备往地里送。他爹郭守成见了,生气地喊道:“站下,你做儿子的心里还有你的家没有?你是想把咱家的东西都败净啊!

郭春海耐着性子说:“爹,多送几捆高梁杆去,保住麦苗,多打下麦子,咱家不是一样多分。”郭守成说:“社员那么多人,轮到我名下能多分得几颗麦子。“他拉住儿子手里的牛绳,硬要把高梁杆卸下来。

郭春海的妈听到父子争吵,便从屋里走出来,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说:“他爹,还不快吃你的饭去,看老花猫扑到你的碗里去了。”郭 守成心疼桌上的饭,一摆手,郭春海便乘机赶了黄牛一鞭子,奔出门去

郭春海赶着牛来到庙门口。小伙子们立刻围过来,亲热地说:“支书样样都带头,人家只拿一捆高梁杆,你却拿来四捆。”“把大黄牛也动员来防冻了···”说笑了一阵,大家便编组分队地往地里走去。

.到了地头,郭春海听后面有人紧紧地叫了两声“春海”。他回头看看,见两条长辫子一晃,便知道是谁来了。心里一热,脱口应了,声“红莲!

杜红莲是富裕中农周有富的老伴带来的闺女。周有富仗自已家底子厚,不愿入社,领着个互助组单干。刚才红莲劝他去防霜,他不信农业社的预报,不防。杜红莲觉得自已是团员应当及时反映情况,便找郭春海来

郭春海一面卸高梁杆,一面答道:“那麦苗可得吃大亏呀!得再劝劝他。他们一起动手,急忙摆好火堆,便起身往回走。

这时,田野里的景象着实好看。密密点点的人影在走动,一闪一烁的马灯和电筒在四下里晃着,一排排的火堆隐隐糊糊地伸向天边。杜红莲爱参加轰轰烈烈的劳动,要春海降霜点火时召呼她。郭春海怕她后爹恼怒,答应打点火钟时,在村口等她。

两人只顾谈话,没成想被跟在后面的副社长刘元禄听去了。刘元禄去年做过小买卖,整风时,郭春海严肃地批评过他。因此怀恨在心。这时见到春海和红莲从地里回来,觉得正是报复的好机会,便三步并两步地往赵玉昌的小酒铺奔去。

赵玉昌一向迎逢刘元禄,见他进来,自然分外殷勤地接待。一杯酒下了肚,刘元禄便向赵玉昌讲起刚才碰见郭春海和杜红莲的事;并言外有话地说:“一男一女,半夜三更到地里是于哈回来?

赵玉昌听了,故作惊呀地说:“什么?!你不是看错人了?杜红莲早就许了周和尚;再说支书是头面人物,县里的红人。”这话挑起了刘元禄的忌恨,您您地说:“什么红人!不是县里李书记看上了他,论资格凭本事,支书能轮上他当?

赵玉昌满脸挂笑地说:“是啊,要不是姓郭的,元禄兄不只买卖发 起来了,支书也早当上了啊!”刘元禄听了心里又是乐又是恨,便把他那个想单独组织个富裕社和郭春海唱对台戏的想法讲了出来。赵玉昌频频点头称赞:“好主意!好主意!

猛地听到一阵钟响,刘元禄一拍桌面,站起来说:“走,抓奸去!”便匆匆向外面奔去。

刘元禄想找个证人,便找着老社长徐明礼,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番。生性随和的老社长半信半疑地随着他跑遍了村口、地头,也没见着郭春海和杜红莲的人影。

最后,他拉着老社长来到周有富的地里,看见河畔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他迫不及待地抢到跟前一看:原来是郭春海和社红莲在割杂草,准备给周有富互助组的麦地点火熏烟。疑团解开了,老社长笑了。刘元禄张嘴结舌,哑口无言。

在大家的帮助下,互助组的麦地也点上了火堆,徐明礼、郭春海和刘元禄去检查别处的防霜工作,发现郭守成负责的地里没有火堆。刘元禄讽言讽语地说:“咱们千部的亲属就这样带头吗?真是自家的粪火比公家的金子还贵重!

郭春海喊了半天,不见爹的影子。有人说看见他爹背着高梁杆家了。郭春海着实恼火,便紧忙跑回家去取高梁杆。刘元禄喷喷嘴冲着郭春海的背影说:“马后炮,取来也不赶趟了,

老社长心里也很着急,正在思谋挽救的办法,突然从河畔渠里跳上个人来,抱着一大堆砍柴烂草,在地里堆起了火堆。

徐明礼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雇工出身的王连生。他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几次要求入社都被刘元禄拒绝了,前几天逼得他只好到城里打短工去了。刘元禄见他来防霜,立时大发脾气:“你不是社员,又不是民兵,谁叫你来这里点火的?

王连生说是队长张虎蛮叫他来的。刘元禄更加火了:“你还没入社,倒有队长了!”王连生再也憨不住了,放声说道:“反正我要入社一冬我要求你们五回了。社长,副社长,今天你们都在这里,就叫我入社吧!

刘元禄恶狠狠地叫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王连生又要说话时,徐明礼连忙上前劝说道:“眼下防霜要紧,你的事以后再说吧?”王连生只好把话咽回去了。

直忙到天亮,王连生才从地里回去。他的老婆李雪娥正在屋里生火做饭。见他进来,忙问入社的事怎样了。王连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李雪娥心慌了,说:“又没批准?唤!眼看就要开春了,这日子怎么过呀!

王连生看看锅里蒸的野菜团,炕上冷得缩成一团的四个孩子又看到墙上贴的那张土地改革时买来的毛主席像,难受地叫了一声“毛主席,怨我王连生没出息,我对不起你老人家啊!

是啊,刚土改时,王连生过了一段好日子。可后来,人口多、孩子 病,半头骤子抵给了刘元禄,地也卖给了赵玉昌,落到今天的光景。王连生想来想去,一咬牙,对老婆说:“咱不入社不能活了啊!我找春海去。

王连生没找到郭春海,碰到了张虎蛮。张虎蛮旧日曾和他一起打过长工,而今眼看穷富又要分开,自然积极支持他入社。他说:“连生哥,不要愁,别听刘元禄吓唬你。春海和社长到上村要水去啦,等会就回来。”王连生便跟着他下地去了。

郭春海、徐明礼和刘元禄到上村没要着水,到处都一样旱:心事重重地走回来。半路,郭春海和徐明礼合计引汾河的水浇地。刘元禄摇头说:“我看还是向上村要水。只要能分给咱们半渠水,就能救急了。

正说着,他们猛地看见一头黄牛在块地里啃麦苗。跑去一看,是郭守成使的那头牛。郭春海早上刚批评了他爹背回高梁杆的事,这时自然更火了。刘元禄一旁挖苦道:“哼!这牛可真会找地方解决困难。

原来郭守成一早来送粪,半路上车陷了转辊,赶不动了。正在这气头上,他听见女社员们在歇凉唱歌,心里一转念:“她们乐得轻快,我就不会抽袋烟、打个吨!”便靠着树睡了。牛吃了麦子不知道;徐明礼、郭,春海召唤他也没听见。

徐明礼和郭春海没找到郭守成,只好牵着牛往回走。等在地头的王连生见他们来了,立刻迎上去询问自已人社的事。他心焦火急地对徐明礼说:“社长,我不入社,不能活了啊!

徐明礼拿不定主意。郭春海认为王连生入社的事不能再拖了,不能再叫他受穷、受累、受剥削应当批准。刘元禄坚决不同意并冲着王连生说:“没牲口、没土地、没资金,你拿什么入社?你也不忍心把农业社拖累拖玲吧?

王连生听着这话,真象乱刀挖心,他咬咬牙说:“好吧,刘元禄你不叫我入社,我也不能赖住你,谁叫我穷来!“他伤心地流出眼泪,仰天喊道:“毛主席,我到哪里去求告你老人家啊!”说,悲痛地用双手捂着脸,转身就要走。

郭春海心头一阵酸涩,急忙拉住王连生;劝说徐明礼坚持走贫雇农 路线,接受王连生入社。徐明礼动心了,问王连生有没有投资。王连生立刻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说:“这是我做短工挣的二十四块钱,一个也没花,就预备着给社里作投资的。

刘元禄再也无话可说,老社长也被王连生的诚意感动了,于是便答应了王连生入社的要求。王连生高兴得一蹦老高地叫道:“我还有积下的几担肥料,还有种籽,我这就给社里拿去!”说着便飞也似的向村里跑去了。

在刘元禄不怀好意的动议下,当天下午,针对郭守成放的牛吃麦苗的事开了个群众大会。大家批评了他的私心太重,不爱护集体的思想。刘元禄说了许多风凉话。但郭春海却还是大公无私,毫不讲情面地批评了。

结果这个会和刘元禄的期望相反,帮助了郭守成,也教育了大家。只有绰号酒鬼的孙茂良有反感。他和郭守成有同病相怜的情绪,觉得大家批评得太过火了,集体生产真不自在。会没开完,他就溜号了。

孙茂良本来就很穷,加上爱酗酒,东西都当、卖得一千二净,家里穷得叮当响;虽然如此,他也没改去老毛病。这时他又身不由己,,迈着大步向赵玉昌的酒铺奔去。

赊了四两酒下肚后,孙茂良想再来四两,赵玉昌便笑嘻嘻地说道:“茂良哥,粮食没涨,酒倒涨了,就这小生意难啦!实在不能多赊了,老哥帮个忙,还是用老办法,再拿二升半米来换吧!”孙茂良架不住发酒瘾,只好回家去取粮食。

孙茂良回到家,从柜子里拿出仅有的一小袋口粮,正要往外走,他女儿孙玉兰开完会回来了。玉兰说:“爹,这下咱可得救了,社里决定用互借的办法来解决缺粮户的困难

孙玉兰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爹手里提着粮食。她慌忙抓住爹的胳膊说:“爹!就剩下这么一升小米了,你换了酒,明天咱们吃什么呀!”孙茂良不相信真能互借,但怕女儿缠住他,便含糊地说了句:“不是能互借了!”一闪身走了出去。

就在孙茂良回去取粮食的工夫,互助组的富裕中农周有富和社里的富裕户姜玉牛先后来到酒店。周有富自以为是社外的人,互借也借不到自已头上,便拿笑姜玉牛说:“老弟,喝吧,一喝解千愁。“姜玉牛无心答话,不停地搔他那光脑袋。

老好巨猬的赵玉昌,早看穿他俩各自的心思,便装出一分关心的样子,说互借么是不分社里社外的。然后,他又近一步,低声说:“听说县里有人出大价买粮,我看你们不如乘早把粮出去。”三人越谈越投机,不觉哈哈大笑。

正好孙茂良拿着米进来,不知他们笑什么,一时愣住了。周有富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哥,家里困难吧!锄地时上我那来吧,我管你酒喝,管你饭吃,算是互借,秋后再还。啊!”说罢也不等孙茂良答话便和姜玉牛走了。

孙茂良解放前为了贪酒喝,没少吃过地主富农的苦头,周有富用酒来哄他去帮工,他自然有戒心,不觉吐了口睡沫,轻轻骂道:!黄鼠狼拜年,要鬼名堂!

赵玉昌一面给孙茂良打酒,一面说:“茂良哥,借酒浇愁愁更愁我看你还是少喝点吧!”孙茂良说自己没什么愁的,实在没法,进城打两天短工就解决了。赵玉昌搬弄说:“你是社员,身不由己。我看呀,不如趁早退社,跑点生意!

孙茂良走后,郭守成也来了。他受了批评,心里不畅快,又怕借粮借到他头上,所以想来喝口酒解个闷。可是他又舍不得钱。赵玉昌见他从来也不来,来了必有缘由,便一边请他喝酒,一边探问他的心事。

郭守成酒量小,只喝了二两就有些迷糊了。赵玉昌试探地向他提出栗粮食合伙到城里去做买卖的主意。郭守成开始不敢同意,后来听说能翻对本利,心就动了,满口答应拿来一袋高梁、一袋麦子。说罢,便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赵玉昌为何要拆农业社的台?因为他太恨合作化了。这事还得从头说起。赵玉昌过去是这里数得出的富户,不只有土地、牲口,还有磨坊和酒铺。那光景,真是财源茂盛,万事亨通。

一改时,他把自已的十地转记到他外、孤儿任保娃名下一部分。不仅滑过了成份关,只定了个富农,还多留下了土地,酒铺、磨坊也保存下来。他暗自庆幸:“真是不幸之大幸!

后来,他虽不敢雇工了,但靠了不花线的长工一任保娃不但照样经营起磨坊和酒铺,还渐渐做起粮食买卖,放起高利贷来。由于他拢络住了党员于部刘元禄,不但没出事,还得了个靠近领导、努力改造的名声,解除了对他的管制。

不几年,他又发了起来,添骤买马,拉起了胶轮大车。可是就在他要走资本主义老路时,想不到突然来了个统购统销、成立农业社。磨坊停了,粮食买卖也被禁了,只剩下了个小酒铺。

他不甘心,一面暗地里倒卖粮食,一面把小酒铺渐渐扩大为杂货铺,和供销社明争暗斗。用掺假贱卖的手段蒙骗大家,并利用供销社所没有的赊和用粮换货的办法来赚大钱和拉拢落后群众。

现在,农业社碰上春旱,粮食困难。他认为这正是倒卖粮食、拆农业社后台的大好时机。因而,他不放松任何机会煽动不满情绪,并偷偷昌通倒卖活动。送走了郭守成,天色已晚,他想在这火候给刘元禄浇点油便掩上铺子的门走了。

赵玉昌走到刘元禄门前,轻轻叫了一声,刘元禄的老婆杨二香立即打开门,笑咪咪地迎他进去。这女人和赵玉昌早有瓜葛。赵玉昌舍不得她远去,便给刘元禄假意撮合了。常来常往,杨二香听熟了他的声音,所以每每都是她来开门。

赵玉昌走进屋,见刘元禄坐在炕上锁着眉头,知道他又在社里又有了不顺心的事。一探问,果然是因为解决春荒和抗旱问题,和郭春海争闹了。

赵玉昌探明后,笑道:“元禄兄,宽心吧,眼下春旱得厉害,只要让水再缺它半把月,农业社不想散也得散,到那时就看老兄的了。”说罢,他从兜里地掏出一叠纱票。这是刘元禄同他合股作生意的红利。

听了赵玉昌的说,刘元禄“顿开茅塞”,决心在抗旱问题上做点文章。说也巧,有天清早,他上农业社办公室去,路上碰见王连生和杜红莲扛着杆子和标尺从河畔回来。便叫住他们严厉问道:“谁叫你们去的?

王连生自打入社后,就象有使不尽的劲头。为了谋划引水抗旱,他不知熬了多少个通霄,和郭春海合计过多少方案。现在,见刘元禄阻挠他们,着实恼火:“我们告诉郭支书了。怎么,抗旱也不对吗?

刘元禄看到王连生一身的筋都鼓胀起来,不敢冲他说,便转身挖苦红莲说:“难道互助组的姑娘也告诉过支书来的?”红莲是因后爹阻挠还没入社,刘元禄的话是一箭双雕来伤她的。她义正辞严地答道:“刘元禄,你休想禁止我们抗旱!

这包话戳中了刘元禄的鬼胎。他的脸色由黄变白、由白发紫正想说什么,突然郝同喜来叫他去开社务委员会。这才给他搭了下台阶,鼻子重重地嗯嗯了两声,扭身走了。

社务委员会讨论的正是抗旱问题。郭春海把他和王连生等合计的筑并台、用水牵引汾河水浇地的方案提了出来。刘元禄坚决反对:“河低、地高,分明是白搭人力和物资。依我说,不如跑运输,赚些钱来解决春荒和天旱所造成的困难。

郭春海等社委都认为办农业社是为了集体富裕,不是为了合股做生意赚钱:缺粮可互借,天旱应引水抗旱。刘元禄本指望老社长能给他圆场,没成想老社长也反对他的意见,认为农业社应以种地为根本,决定闹,水利。

正要散会,郝同喜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社长,春海,你 们快去看看吧!孙茂良要拉姜玉牛的牲口去作买卖,他要退社呐!徐明礼吃惊地站起来说:“走,看看去!”都急忙向外走。

徐明礼、郭春海等走出门,饲养员李二拐和王连生等拥着孙茂昌吵吵褒来到了。孙茂良嗓门最大,叫着:“别说到社里、乡里,到,县里我也不怕!

徐明礼气恼得很,人群一到,他就冲着孙茂良喝道:“孙茂良,你想于什么?家有家规、社有社规、你竟敢私拉社里的牲口,得先给你个处..”孙茂良打断社长的话,一跳三尺高地叫着:“我不受你管啦!我分退社!

郭春海早已发现姜玉牛杂在几个不稳定的富裕中农里悄悄地讲话,判定其中定有缘由,便冷静地问孙茂良:“茂良哥,退社可以,拉姜玉牛的牲口,你通过谁来的?

姜玉牛听到点他的名字,抬头又看到郭春海那一双逼人的眼晴,心知无法躲过去,便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茂良哥倒是给我说过,也不过是句闲话。”这可惹恼了孙茂良,他冲着姜玉牛:“放屁!就是你说借给我合伙跑运输,然后一齐退社的!

姜玉牛一见孙茂良抖露了真情,便扳起脸皮说:“好,既然茂良把话挑明了,那我就先退社吧!”情况已初步弄明了,郭春海和徐明礼合计了一下,准备先稳一步,便召唤:“孙茂良、姜玉牛到屋里来,我们先商量一下再说。

孙茂良一听,心里又是一阵火急:“我不进去,我要退社!你们把种子都存在仓库里,叫人饿肚子,眼看天旱无雨,又种不进去,把人饿死了,种下庄稼叫谁吃!

想不到孙茂良这一席撒赖话,竞引动了在场的一些余粮户和缺粮户,都跟着褒起来:“是啊!不如把种子拿出来分了吃!活人不能叫尿悠死!“

众人越越凶,郭春海正想解释一下,忽然人堆里跳出个人来大喊一声:“我也是个缺粮户,可我宁愿咬住牙熬过春荒,也不同意把种子分了。”说话的正是社里最缺粮的王连生。

不等王连生说完,孙茂良又喊了一声:“熬过这一春?我今天都熬不过了!”人们立时又乱吵起来:“不听他的,分种子吧!”“我也要退社!“闹退社的人竞一时占了上风。

徐明礼、王连生和张虎蛮等走到郭春海身旁,焦急地问:“怎么办?”郭春海镇静地说:“大部分党团员积极分子都下地去了。这里是股资本主义恶势力在作浪,我们必须立即组织力量打跨它。干脆召开全体社员大会!

一直躲在石狮子后面看热闹的刘元禄听说要开大会,怕火点不起来,忙上前阻拦道:“白天开会?不怕耽误生产?”郭春海一听这话不对,便飞起剑眉问道:“那么就让他们闹跨农业社?“他闪开刘元禄,对郝同喜大喊一声:“同喜伯,传锣开会!

郝同喜走了不大会工夫,下地于活的人都急急地赶来了。会一开始,郭春海针对缺粮食问题讲了话,并宣布互借已落实,党团员、干部带头借出了一千八百斤粮食。接着宣读了缺粮户的名单和预借的粮数。会场里立时鸦雀无声。

真正缺粮户的名字都一一念到了。人们的情绪立时活跃起来。孙茂良等到最后还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着急地站起来:“春海,你是把我忘啦,还是把我打成余粮户了。

郭春海是故意把他名字漏掉的,见他语气缓和了,便笑着问:“茂良,你年时打几袋粮?”孙茂良答:五袋。郭春海说:“那你父 女俩怎么还不够吃呢,你把粮食做什么啦?

孙茂良一时答不上来,急得道:“反正我没粮吃,没米下锅!”他眼巴巴的盼邻居帮他说句话,可是谁也不叽声。他急得叫女儿。没成想,孙玉兰当众揭了他的底:“粮食全叫我爹拿到赵玉昌那儿换酒喝了!

大家立时议论开了,这个说孙茂良是假缺粮户,真缺酒户:那个说孙茂良不该到社里来闹粮,该到赵玉昌酒铺去闹酒!郭春海见孙茂良已孤立起来,便和徐明礼研究了一下,然后对大家说:“大家静一静,现在请社长来处理孙茂良的问题。

徐明礼站上台阶,严肃地对孙茂良说:“你拿粮换酒,又到社里来无理取闹,本应处分,姑念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关于你缺粮问题,我看叫赵玉昌把粮先还给你,他的酒帐,秋后你还清。大家说好不好?”人们一致说好!

赵玉昌是这次闹事的幕后人,本想来看个如意的结局,没成想反而损了自己。徐明礼问他有什么意见,他只好点头说:“我服从政府的领导!”孙茂良高兴地叫道:“跑了个公鸡,还来了个母鸡,我更服从领,导!”这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郭春海见会场的风势完全转了过来,便当众辟除了“农业社要解散”的谣言。告诉大家:不只缺粮问题已解决,抗旱办法也筹划好了。农业社只会越办越好。他有意地问了一声:“还有谁要退社吗?”人们春雷一般地答道:“没有啦!

接着讨论了抗旱的办法。王连生和郭春海筹划的水利方案得到群众一致赞同,决定立即组织一支水利队伍,并选了王连生担任队长。人们一阵高过一阵的欢跃起来。只有赵玉昌、刘元禄沉默不语。

第二天,热火朝天的抗旱斗争开始了。大院里真象开了木工厂和铁工厂。杜红莲也不顾后爹的反对,跑来了。她一会帮助春海划图样,一会又去帮助老木匠拉大锯。

县里十分关心和支持农业社的水利计划,送来了器材,又派来了技术员。汾河岸边人声喧,挖井、筑台、开渠,好一片热闹繁荣景象。不到半个月功夫,全部工程就都完成了。

汾河的水嘻嘻地顺着水渠流进干竭的土地。单干户和互助组的人看了实是眼热,特别是周有富,本以为自已有眼水井,想跟农业社较量较量。结果,久旱无雨,水井干阔了。周有富傻眼了,脸上的红光也渐渐消失。

再说农业社解决了缺粮困难,互助组却没解决。所以组员们都散心了。就在这时刻,周有富又得到赵玉昌的口信,说他运到城里去卖的粮食被没收了。周有富心滚意乱,脾气越发大了,动不动就在家里摔东西。

杜红莲觉得这正是劝说后爹入社的好时机。可是每一开口,周有富便把她顶回去了。有次周有富急眼了,不禁走嘴,把菜粮食遭到没收的事讲出来了

杜红莲忙把这事告诉了春海。郭春海想:粮食既然没收了,为何县里没通知咱呢?他立刻把情况向县里作了汇报。

杜红莲和郭春海的谈话被郭守成听去了。他心疼得浑身都哆索起来。他送去的那两袋粮是他一把一把积起来的啊!郭守成刻不容缓地向酒铺奔去。

赵玉昌见郭守成进来,不慌不忙地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空口袋扔给他说:“粮食全没收了!我亏得更厉害,连老本也搭进去啦!”郭守成眼泪象泉水般地涌出来,他伸出两只哆嗪的手,绝望地吼道:“你骗我,骗我!我要去告你!

赵玉昌知道郭守成胆小怕事,这次粮是螨过儿子的,便吓唬他说:“你去告我贩卖粮食,不也就是告了你自己,恐怕,到头来你也免不了受罚!”听到这话,郭守成就象得了瘫软病一样,咚的一声坐在椅子上。

过了半响,他又一狠心,伸起手来,叫赵玉昌打四两烧酒。赵玉昌冷冷地问他有没钱。郭守成说没有。赵玉昌便叫他把两个面口袋押了。郭守成真如哑吧吃黄莲,又苦又恨:“好!赵玉昌,今天我算把你认清了!≦ 0097.jpg ≧

转眼间麦收季节到了。社里战胜了旱灾麦子长得比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互助组和单于户的麦子虽然因农业社帮忙拾救过来,但往少说也差三成。农业社的优越性越发显示出来,资本主义的路子日益暗淡。赵玉昌心急火燎,坐趴不安。

他决心要挣扎一翻,想方设法破坏农业社即将召开的庆三收和扩社大会。这天晚上,他正在煞费心机寻思计划的时候,刘元禄忽忽不平地闯进来。

赵玉昌一打听,原来是刘元禄在割麦的比赛中,图快多挣分,拉下很多麦子。王连生提出意见,他不理踩,结果,当场受到大伙的责备。因此大为不满:“王连生这小子,他竟管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赵玉昌听了暗暗叫好,心想这不正是进行破坏的火引子。他挑拔道:“啊,王连生这小子可是一步步爬上去了!过去你不准他入社;往后,他把你踩在脚下,不知怎样惩治你呢!

两句话便煸起刘元禄的仇气。只见他两眼瞪的溜圆,猛击一拳叫道:“姓王的,老子决不和你黑休!“赵玉昌凑到刘元禄的耳边献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并满有把握地说:“这一来,农业社就乱起来。王连生也呆不下去了。

几天后,打麦开始了。麦场上人来车去,笑语喧扬。刘元禄一有空就到王连生门口的麦场上去转游。可是,场上看得紧,王连生的老婆和孩子也没出来,他无法进行阴谋活动。

这天下响,转到郭守成看场院,他便放开牛绳,让老牛偷吃麦子。刘元禄正好鬼鬼票票地走来。郭守成慌忙用破草帽遮住半个脸,装作打吨。刘元禄叫他两声,他干脆打起呼噜,装成熟睡的样子。

刘元禄以为郭守成真的睡着了,也不管老牛吃麦子,就提两捆麦子走进王连生的大门,然后空手走出来。这一切都被假装着睡熟的郭守成透过草帽的破缝看得一清二白。

刘元禄向四外看几眼,便走到郭守成跟前揭去他的草帽,指着在吃麦子的牛说:“醒醒吧,守成伯,小心牛的肚子!”然后,扬长而去。

郭守成正要去牵牛。孙茂良赶着车回来了。孙茂良自打那次闹退社受到教育,劳动态度大转变,对社里的事分外热心。这时,他看见郭守成的牛在吃麦子,很是生气,便拉着老牛到社里去告郭守成。

刘元禄听见他们吵,便折回来劝解:“算了,牛是刚刚挣脱的。”他拉孙茂良到王连生的大门口坐下。然后递给他一棵烟,面向院内划亮火柴,孙茂良转脸吸烟时,看到院内有两捆麦子,不禁叫起来:“怎么院内放有社里的麦子!

这一喊,立刻引来许多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怨不得农业社这几天尽丢麦子!还象个农业社么!“谁还有心收麦,收的还不够丢的!”

.不大会,郭春海、徐明礼等来了。大家吵得就更凶了。刘元禄一面煸风,一面点火,硬要当场开斗争会。郭春海坚决不同意,主张把事情调查明白再说。两人争持不下,徐明礼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天空电光一闪,接着便是几声闷雷,密集的雨点洒将下来。徐明礼喊道:“社员们,立即拾收场上的麦子!”大伙儿轰的一声向场上跑去。

却说王连生听见大家的议论和刘元禄恶毒的漫骂,一分痛苦他迈进屋里,心事沉重地往炕上一躺。他老婆李雪娥还不知道出了事,笑盈盈地端来一大碗白面片叫他吃。

王连生一见面片,以为真是老婆拿了社里的麦子,气得啪地一下就把那大碗面片打落在地上。李雪娥愣住了,心跳得气都喘不过来,两手直哆嗪,流着泪,自语道:“天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罗!

王连生一追问,方才知道面是春海妈送来的。他被人冤枉了,可又反过来冤枉了自己的老婆。这一春,怕给社里添麻烦,一家人勒紧了腰带才熬到麦收。可是谁想到突然间又出了这件事。王连生想着想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李雪娥哭得更是伤心。王连生想去劝说一下,可劝说又有什么用呢!他拿个大碗,奠到地上一块一块地把面片拾起来,用水冲了,调了些盐,双手送到老婆面前:“吃吧!看哭得上火。”李雪娥一见面片,更是哭得厉害。

王连生端着那碗面片愣了一会。突然一声响雷,他放下碗,冒着大雨奔出去了。

雨象飘泼似地往下倒。社员们正在垛麦子,忙着找席子盖。王连生一听说要席子,又紧忙跑回去把炕上仅有的半片席子拿来了。

站在麦垛上的孙茂良接过席子,埋怨道:“怎么不拿块正的来!”这时,打了一个闪亮,他才啾见拿席子的人王连生。不禁激动地叫了声:“啊!连生哥!

雨过以后,人们散了。郭春海看见王连生还坐在大门口,便关切地劝他进屋去,不要受了凉。王连生要求社里切底查清丢麦子的事。郭春海说:“你放心,一定要查清楚,这不只是要陷害你一个人,更是冲着咱农业社来的。

郭春海和王连生聊了一会,便向徐明礼家走去,半路碰见孙茂良来找他。孙茂良起根冒稍地思量过了,觉得王连生人穷志不穷,不会拿社里的麦子。他说:“春海,会不会是坏人陷害农业社的积极分子,破坏咱们扩社。

郭春海见刚才吵得最凶的孙茂良现在也和自己的看法一致,更加觉得这事有必要追查。他问孙茂良,最先在场的都有谁。孙茂良便把郭守成放牛吃了麦子和刘元禄来劝解的事说了。

郭春海听说爹又放牛吃麦子,实在恼火,正想回去,饲养员李二拐匆匆跑来说:“支书,出事了,你爹的牛吃得太多,给撑坏

郭春海赶到牲口棚,只见牛鼓涨着大肚子,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兽医已看过,说无法挽救了。他和徐明礼研究了一下,只好决定宰了吃肉。

郭守成不忍心看杀自已的牛,便急忙离去。他老伴也跟着他往回去。她恨老头子自私自利反害了自己,怕吃亏反吃了大亏。一进门,她便冲着郭守成喊道:“你昏啦!怎么喂那许多?

郭守成正无处发作,便举起木管长烟袋来要打老伴。正好春海走了进来,见到这般情景,急忙叫了声:“爹!

郭守成眼里着泪水,有气无力地坐下。郭春海想他爹会通过这事转变过来。便开导说:“爹,你总是人在社,心在家。社里公布咱家能分六百斤麦子,咱哪年打收这许多?社里有哪点对不起咱?

郭守成眼泪扑达扑达地掉下来:“春海,你们要爹怎么办呢?”郭春海道:“开会时把自己自私的老根子起根挖一挖。我们都相信你是能改的。刚才,有人还批秤了刘元禄,说他既在场怎么不关照你一下。他说关照了你,你不听

郭守成忽地站起来,咬紧牙,说:“好个刘元禄,你心眼好坏呀!”他本来怕告了刘元禄,惹得他会说出自己放牛偷吃麦子的事。现在他再也憨不住了,把刘元禄怎样陷害王连生的事都当春海说了。

第二天,召开了斗争刘元禄的大会。群众早对刘元禄有很多意见,个个都争先恐后地揭发和批评他做的坏事。

赵玉昌的外任保娃,长期受赵玉昌的剥削近来醒悟了。他也参加了大会,揭发了刘元禄和赵玉昌合股做投机生意。当他说到郭守成和周有富的粮食并没有没收,是被刘元禄他们骗去了的时候,群情激愤到顶点,都一致要求严惩他们。

王连生被陷害后,赵玉昌以为破坏农业社庆丰收和扩社的阴谋会得。他正在幸灾乐祸的时候,突然听到刘元禄被开除党籍和撤消职务的消息。自知不妙,忙收拾家代,准备逃到城里去躲风。

可他舍不得妍头杨二香,便乘刘元禄到社里去送检讨材料时,到他家里,要杨二香赶快和刘元禄闹离婚。水性杨花的杨二香,一想到刘元禄再无什么油水了,便往赵玉昌怀里一靠,斜眼答道:“你放心。明天准成!

但是就在第二天,乡公所接到县里通知,查清了赵玉昌倒卖粮食、造谣生事、诱妇女等罪行。依法给予管制劳动的处分。

经过这一系列的斗争,群众的觉悟迅速提高,人心大快。不几天的功夫,麦收和打场都告结束。社员分得的口粮远远超过往年,并超额完成了国家的统购余粮任务。单千户和互助组的人纷纷要求入社。社里提前召开了庆丰收和扩社大会。

开会那天,刚吃过响午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个五个成群结队,涌往庙院来了。会场里响起喧天的锣鼓,周围墙上贴了红红绿绿的标语。那欢天喜地的热闹劲,真是胜过新年。

徐明礼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登台讲话。他谈了这次大会的意义并公布了下阶段的生产计划。他的讲话不断被掌声打断

接着是互助组和单于户代表讲话。可是除了原定的代表外,许多互助组员和单干户都主动上台讲话。他们一致表示态度,要求参加农业社,走合作化的路。≦ 0137.jpg ≧

周有富再也坐不住了。不只他的女儿红莲已报名入社,就连他组里最听话、最老实的吴老六也登台报了名。形势逼人,他不得不报名。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的转变。

授奖和发还春季借粮时,当徐明礼念到郭守成的名字,他惊愣住了。因为春季互借时,他不但不借,反把两袋粮喂了“豺狼”。社长又召唤了他一声,他才想起是儿子给他报的。当他接过写着自已名字的光荣条时,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分发多收预分款时,人们更是欢腾。每念一个名字,台下就响 阵掌声,念到“王连生”时,台下的掌声特别响。虽然他只分了二十八块钱,可是在他来说,真是一步登天啊阿,他的破衣衫从来没有个放钱口袋。他接过钱用双手紧紧地按在怀里。

郭春海讲话时,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他扬了好几次手,才停下来。他说,合作化是毛主席指给我们的走向集体富裕的光明大道。当他谈到社里就要来拖拉机时,整个会场立时变成了欢腾的海洋。

亲爱的读者,故事就要结束了,也许你还想知道一下农业社后来的情况,郭春海和杜红莲,结婚没有?农业社沿着社会主义的大道发展成为人民公社的一个大队。郭春海是县里的模范千部,杜红莲当上拖拉机手,他俩的婚事,没有不赞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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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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