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我看着刽子手将用烈酒喷过的砍刀高高举起,心中满是雀跃的期待。
而后我顺从地伏在了断头台上。
砍刀即将落下时,兵戈之声铿锵而起,我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看着渐行渐远的法场和眼前男人冷峻的侧颜,我心里不住地呐喊:
「不必……真的大可不必……」
1.
上一刻还在公司熬夜通宵赶报告的我,再睁眼时竟意外穿越了。
一个机械的系统声音响起:
「若你在此界死亡,就能顺利回到原来的世界。
「自杀除外,那会导致你永久性死亡。
「并且必须是你心甘情愿赴死才可以哦。」
手腕处传来一股轻微的灼热感,我这才发现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圆环。
「当白环变蓝,就说明你达成条件了呢亲。
「任务已发布,祝您体验愉快。」
我压下心头的困惑与好奇,认真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条幽闭的小巷,远远地能够看到巷口处经过的行人,都端端正正地穿着电视剧里常见的古装。
在古代想活下去不容易,但想死应该没那么难……吧?
可是,如何才算心甘情愿呢?
我走出僻静的小巷,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十分诧异地看了我几眼,然后各忙各的。
这里,似乎是一处集市,或者叫……商业街?
有几个好事的小朋友,在附近的摊车后面好奇地张望。
一只手突然抱住我的小腿,惊慌之下我差点直接踢出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满眼希冀地看着我,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像要吃了我:
「神仙,你是来救我们的神仙吗?」
我连连摆手:「不不不,对不起,我不是,别乱说。」
好不容易跑远了,我停下喘息几瞬,低头看了看身上裹着的绣花T恤和牛仔裤。
单论朴素程度倒是能和他们融为一体。不过,还是特立独行了些。
完成系统任务前,可别被当作异类给囚禁研究了。
我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目光狡黠的大娘突然拉住我,作势要把我带到街边的铺子里。
这什么情况?
出师未捷先被拐?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进了贼窝,我是不是死得更方便了?
店里琳琅满目,挂满了各色成衣。
大娘笑盈盈地说:「姑娘这是刚从外地来吗?马上入秋了,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裳吧。」
原来大娘不是要拐走我的人,而是想拐走我的钱!
作为二十一世纪新青年,谁还随身带着钱?
全部家当都在手机里,而手机此刻应该安静地躺在我的办公桌上。
更何况,就算我有钱,她也不收人民币呀。
也许因为目标是要寻死,我对这个世界反而没那么多恐惧,也更大胆了些。
于是,我突发奇想地问道:「要是有人抢了你家衣服,你会打死她吗?」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们可都是谨遵律法的好人家,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她一挥手,两个身材健硕的壮汉凑上前来站在她身后,两臂交叉,目光犀利。
「但要是有人敢抢我家东西,先问问我家护院同不同意。」
我尴尬地呵呵一笑:「我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然后,尴尬的手抚摸着旁边的一件成衣,目光也不由自主被它吸引。
这舒适的面料,这柔顺的手感,这曼妙的色彩……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穿汉服。
「想要?」
我点点头。
「二两银子。」
「……没钱。」
我赶在老板娘挥手赶人前,脱口而出道:「我可以打工抵债。」
于是,老板娘用实际行动告诉我,资本家对打工人的剥削是不分时代的。
等结束一天的忙碌,腰酸背痛的我终于换上了新衣,也算和这个时代完美融入。
最起码,不必再怕被当做异类了。
可当我站在包子铺前摸不出一文钱时,又开始后悔——
既然都好意思打工抵债,为啥不好意思再蹭个饭蹭个宿舍呢?
饥肠辘辘的我,漫无目的地游荡,终于找到城郊的一处破庙。
寻个角落,破草一堆,旧衣一铺,往上一躺。
明天还得继续去打工。
2.
我是被人砸醒的。
「这里好破啊,我们不能住客栈吗?」
「你忘了我们来这儿是要做什么了?一切低调行事。」
然后,又是一根破木棍落在我身边。
「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声音。
下一秒,破风声起,一把长剑架在我的脖际。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剑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灰袍的冷峻青年,眉头紧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细细端详,五官棱角分明,俊秀非常,眉目清朗,如疏云遮月。
「你是谁?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他身后探出,看着不过六七岁的豆丁小娃娃,学着青年剑客的口气叉腰道:
「谁?鬼鬼祟祟!」
我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长剑,又低头看了一眼左手的圆环。
太可惜了,手环怎么没亮呢?
不然我今天就能迎来大结局了。
「……路人……刚睡醒。」
我指了指旁边的木棍,示意是他们吵醒了我。
可脖子上的长剑并没有放下。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而你……」
「对啊,你怎么没有……呜呜呜……哥哥,没有气息那不就是鬼吗?」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证明了自己的确是活的。
灰袍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恰巧又是一阵「咕咕——」的肚子叫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尴尬。
「方才多有得罪。」青年向我挽剑作揖。
我没觉得有什么,他反倒是隐约红了脸。
小豆丁在一旁探头探脑,被青年抬手一敲,老实了。
「让姑娘受惊了,为表歉意,这两个包子就当谢罪礼了。
「既然是姑娘先来此处,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灰袍青年不等我解释,就有些慌乱地拉着小豆丁走了。
小娃娃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和他在说些什么,灰袍青年脚下倒是分毫未停。
仿佛他们身后的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看着地上的包子,不由感慨万千。
这莫不是老天爷看我太可怜,专门找人来给我送饭吃吧?
打开油纸,看着曾经与我遥不可及的包子,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我面前。
不大快朵颐就是对它的不尊重。
嗯……真香。
3.
在此之前,我自己是从来没想过,穿越回古代,也得天天朝九晚六地工作。
原本我只是在后院做一些杂活的。
但锦绣坊的生意不错,店铺伙计忙不过来,老板娘就让我也做接待顾客的工作。
见我很快适应了工作,并且做得还不错,老板娘竟然主动提出要给我管饭。
心满意足的我,也没忘记自己在这里的目的。
首要目的是找个能心甘情愿地赴死的途径,次要目的是在此之前先好好活着。
于是,我送走一批顾客后,凑到老板娘跟前,小声打听:
「九娘对临州城很熟悉?」
「当然。」
我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让人心甘情愿赴死的方法吗?」
老板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扫了我两眼,敷衍道:
「去翻翻律法,找死的方法都在里面呢。」
「看来此处律法严明,想必也是个海清河晏的好地界。」
老板娘闻言,倒是罕见地沉默了。
我正要继续追问,却听见店外一片喧哗。
我和老板娘循声走到店外。
一群着青色短打的人围在一起,过路的百姓远远地站着张望,却并不凑前。
隐约可见中间被围住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他正对着我们,面容倨傲,微低着头对面前的人说着什么。
我想凑近看看,却被老板娘拉住衣袖。
「别去!」
老板娘有些担忧地对我摇了摇头。
两个护院大哥站在老板娘身边,形成保护之势,却也丝毫没有上前的打算。
「那是谁啊?」
老板娘凑到我耳边小声道:
「方裘,本地知州的独子。」
看这架势倒像是一方恶霸。
「这里不是律法森明吗?」
如此也能滋生恶霸?
「知州老来得子,自然娇纵非常。」
严苛的律法,管得了平头百姓,束不住高官贵胄。
老板娘的话里,既有无奈,也有惋惜,甚至还有少许的愤恨。
说话间,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小男孩摔到人群外围,又被一个青衣短打给拽了回去。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我还是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天在破庙里遇到的小豆丁吗?
他那个会使剑的哥哥呢?
看这架势,他与那个方裘,今日是很难善了了。
毕竟也算有过一饭之恩,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
我立刻就要冲过去,却再次被老板娘拉住。
「你要干什么?还真准备去找死啊?」
我微笑着拂开了老板娘的手,脱掉了店铺里发的外衫。
「我认识他,不能置之不理。
「放心,我绝不给店里惹麻烦。」
虽然我不是什么活雷锋,但也是红旗下长大的好青年。
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人生嘛,偶尔也要有一腔热血,去做我认为值得与正确的事情。
更何况,此时连死亡都不足以成为我的恐惧,又为何不能遵循心中所想,妄为一回呢?
穿越之后的我发现,人一旦不畏死,果然会鲁莽很多。
4.
小豆丁身上有几处擦伤,正蜷缩在地上。
我把他拉了起来。
小豆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我。
「我竟不知,在这临州城里,还有人敢管我的闲事?」
方裘语气不善,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我故作镇定道:
「过路之人,路见不平,来凑个热闹。」
「不知这个小孩子是怎么得罪你了?」
小豆丁躲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袖,带着哭腔道:
「我在路上吃着包子……不小心撞到他,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他们就要打我……」
方裘扯着自己的衣袍愤怒道:
「这可是我大伯从京城给我带的幽梦锦!千金不换!」
他身上的外袍看着可比我身上的华贵得多,甚至表面带一层隐约的流光,只是下摆处多了一片油印,着实突兀。
我拦在两人中间问道:「那你如何才能放过他呢?」
方裘有些不屑地打量了我两眼:
「你若这么爱管闲事,那不如和他一起来给我当仆役,直到抵完债为止。」
我看着周围随从们蓄势待发的眼神,明白这绝不是在开玩笑。
千金之锦,这得抵债到猴年马月啊?
方裘一挥手,周围的随从们都一拥而上。
怎么还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我赶忙拉起小豆丁,试图冲出去。
可惜他们人太多,一时难以找到突破口。
「你哥呢?那个会武功的去哪儿了?」
「哥哥出去办事,让我在原地等他,但我太饿了,才出来买包子的……」
看来那个剑客还不知道小豆丁这里的情况,根本指望不上。
我可没有能力带着他一起跑,只能小声嘱咐他:「等会儿你先跑,赶紧去找你哥。不用管我。」
看他还想说些什么,我赶紧打断:「你可别留下扯我后腿啊。」
闻言,小豆丁点了点头。
我们退到废弃的货架旁边,我把小豆丁往货架下一塞,他就从货架的空隙里钻出去了。
随后,我抓起地上能摸到的东西,不管不顾地朝眼前的随从们扔去。
木头、破布、杂草、石头……
一切能被我抓到的东西,都朝他们身上招呼。
我发誓,上学的时候在女子篮球队里,我投篮都没有投过这么准。
可那块石头就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方裘的脑门上。
立时就见了血,方裘也当场倒地。
我直接愣在原地。
这也太不经打了吧?
旁边的随从马上眼疾手快地摁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