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五回,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都不如宝丫头。”
贾母这是在赞美宝钗?我们得看看这是在什么环境下说的,贾母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
当时是宝玉挨打之后,凤姐问他想吃什么,宝玉提出想吃莲叶羹。因这东西做起来比较麻烦,府里也不常做,凤姐就趁机让厨房多做一些来大家都尝尝。
贾母听了便故意开玩笑说凤姐:“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凤姐便说她自己出钱请大家吃,不用公家的钱。
这本只是贾母打趣凤姐的一句话而已,无伤大雅。
宝钗听了却偏偏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原文: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她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宝钗这话,本意是要趁机赞美贾母,希望提高一点自己的存在感。可她赞美就赞美吧,偏偏要拉踩凤姐,这心思就不言而喻了。
贾母当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所以马上出言维护了凤姐,顺便还把王夫人拉出来说了一通,说她木头似的,搞得王夫人和薛姨妈挺尴尬的。
接着贾母就说了那句话:“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都不如宝丫头”,所以这能是赞美的吗?明显不是的,这根本就是针锋相对的反话,任宝钗再厉害,她听了这话也搭不上话了,薛姨妈只能在打圆场:“这话老太太是说偏了。”
贾母这话说得其实挺有意思。
首先,“我们家四个女孩儿是谁”,是迎春、探春、惜春和黛玉,不包括元春在内,毕竟元春早已嫁入皇宫了,不再是贾府的女孩儿。
贾母将黛玉算做“我们家的”,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在书中第二十二回给宝钗过生日时也曾这么提过:
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脂砚斋在此也有批语说【将黛玉亦算为自己人,奇甚!】
没错,在贾母心中,黛玉就是自己人,当薛姨妈和宝钗则是客人,是外人。
这一回,贾母再次说出“我们家四个女孩儿”,就是要表明黛玉是自己家的人,而宝钗是外人。所以贾母这话表面看,好像是在夸奖宝钗,实际上是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其次,贾母说“我们家四个女孩儿都不如宝丫头”,这话准确来说,只说了一半而已。
贾府的女孩儿不如宝丫头什么?论管家,宝钗比不上探春有见识有谋略,宝钗居住的地方婆子赌钱,丫鬟生事;论气质美貌,银盘脸面杨妃身材的她比不过天仙般的林妹妹;论才华,林妹妹的菊花诗,葬花吟也超越她引以为豪的螃蟹咏。哪怕迎春惜春没有过人的才华,但惜春小小年纪会作画,迎春至少心地善良,待人真诚。
那宝钗呢,宝钗哪方面比她们更好?宝钗敢于有事没事的跑去怡红院坐着,敢于大中午的跑去表弟床前绣鸳鸯。总的来说,宝钗有城府、有心机,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这些贾府的女孩儿比不过她。
所以这句话完整的意思估计是,贾府的四个女孩儿都不如宝丫头,是不如她做作、虚伪、藏得深,不如她阴险、贪婪、野心勃勃,是四个女孩儿的脸皮加起来都没有她的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