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宣德年间,黔水县有一个名叫周旭才的樵夫。
他祖上往上倒三代,全部都是樵夫。周父在儿子出生后一想这不行,孩子需要读书,于是为其取名“旭才”,希望他可以成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周父在一次上山砍柴时不幸失足摔成重伤,缠绵病榻数月后还是去了。周母也因悲伤过度,很快抑郁而终。
彼时周旭才不过十岁,父母除了给他留下一屁股债外,就只留给他一间茅草房。周家也并无其他亲属。至此,周旭才的读书路算是断了,于是他也与周父一样当起了樵夫,开始了漫漫还债路。
(一)
周父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老实人,因为本性纯良,为人正直憨厚,所以大家也都愿意帮衬一把。
周旭才也继承了周父的这些优点,所以那些曾借钱给周家的人也不担心他欠钱不还。事实上,周旭才也在很努力地挣钱早日还清那些债务。
不过他如此努力,上天却不怎么眷顾他,他除了长得还算端正外,并无所长,也只能走上祖辈的老路。
好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支持着他的姑娘,周彩霞。两人都是周家村人,从小便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只是眼见着周彩霞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周旭才却没有什么表示。这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周彩霞父母仗着自家女儿有几分姿色,居然狮子大开口,表示谁要娶自家女儿,必须拿出十两银子作为彩礼。
要知道周家村一户三口之家,一年不吃不喝也只能攒下个两三两银子,更别提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周旭才了,他那点银子顶多只顾糊口。
对此周旭才也很发愁,但许是命里就是缺点财运,即使是在还完了父母欠下的债后,他也没有时来运转,日子也就那样有一天没一天地过着。
好在他的为人很受乡邻的称道,周彩霞也对他一往情深,所以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周彩霞的婚事已经快到拖无可拖的地步了。
“旭才哥你放心,我非你不嫁。”即使周彩霞这样说,周旭才也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若是有钱的话,想必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吧。
周旭才一边想着一边敲响了刘府大门。他是按照约定来给刘府送柴的。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开门,他干脆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休息。
然而还未等他扇两下风,刘府大门就被打开了,两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眼尖的小厮看见了坐在那儿的周旭才,赶忙跑过来像赶苍蝇一样说:“去、去、别在这儿坐着!”
周旭才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歉,表示自己是来给府上送柴火的。小厮一边推搡着他,一边不耐烦地让他去偏门那里。
周旭才尚未走远,就已经能听到小厮嘴里嘟囔着“穷要饭的”“没规矩”等词汇,不禁攥紧了拳头,又无奈地放了下来。
毕竟他也很久没为自己置办新衣了,身上的衣服也打满了补丁,也不怪人家将自己当作流浪汉。
交付完柴火后,周旭才拿着铜板走在街上,打算为自己置办一身新衣服。他走进了一家布庄,掌柜正在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介绍布料,其他伙计都凑在一些客人身边,没有人搭理周旭才。
周旭才尴尬了一瞬,还是拿起布匹开始挑选起来。但还没看几匹布,就见一个小伙计急吼吼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布匹,语气不善道:“客官若是要买再拿手碰吧,这可都是上好的料子,禁不起这样那样的摆弄。”
其实周旭才不过是正常地摸摸料子,但此时面对着趾高气昂的伙计,他也感到一阵心虚,喏喏地应了。
伙计见此情景冷哼一声,转身就换了副嘴脸对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陪着笑脸。
周旭才也不愿在这里再自讨没趣儿,低着头走开了。接二连三受打击,他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只在街边买了个馒头打算对付过去。
此时一只瘸腿的流浪狗也凑了过来,周旭才心疼它,于是掰了点馒头喂给它,结果一人一狗都被摆摊的小老板给赶走了。
周旭才此刻已是一刻都不想在镇子上多待,只想赶紧回周家村去。正当他往回赶时,两个小厮模样的人笑眯眯地拦住了他。
“这位壮士请留步,我们家老爷有请。”
周旭才很疑惑,表示他并不认识他家的“老爷”。但两个小厮却不听他解释,依旧微笑着,但是态度却变得强硬了些。
周旭才默默地想,看他二人穿着确实是大家族府上的,自己一穷二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便是跟他们走一趟又如何?
如此想着,他也不再推脱,示意二人带路。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却是彻底颠覆了他的整个人生。
(二)
两个小厮一路将他引到了一处避暑山庄,山庄环境清幽,装潢却很精致,内部层台累榭、美轮美奂。
周旭才这种只在村里和镇子上活动的农家汉子哪见识过这种阵仗,一时看得呆了。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中庭之中,面前还有两个捻须而笑的中年人,无不是一身绫罗绸缎。
他连忙冲着二人拱手,心里还有些戚戚然,此前被小厮驱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谁知两个中年人都很和蔼,客客气气地请周旭才入座。从交谈中周旭才得知,略高一些的中年人是王财主,另一个则是吴财主,二人均是来自京中,这座宅子是二人在此地建来避暑的。
周旭才偷偷观察着两人,心里琢磨从都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果然气势不凡。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终于在周旭才憋不住开口前,王财主挑明了他们邀请周旭才前来的原因。
原来,几日前二人在一起喝酒聊天,话题突然转到了二人积攒的财富上。王财主觉得如果自己是从贫穷时突然发迹,那么自己的性格与处事方式一定与现在有极大的不同,因为钱财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吴财主却觉得王财主夸大了钱财的作用。金银不过是身外之物,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有钱没钱对他来说不会是很大的影响。
二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二人决定,找个人通过实践来证实二人的话究竟孰对孰错。
而周旭才就是被他们选中的那个人。
早些时候他们坐马车从街上走过时就看见了被小厮驱赶的周旭才,在一番打听后了解到他虽家境贫寒却性格淳朴,是个良善之人。后来他们又派下人一路跟着他,看见了他此后的遭遇,于是决定邀请他加入进来。
周旭才在弄清前因后果后,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并没有那个心思去帮两个富家老爷完成一个因为一时兴起而进行的比赛。
但他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就堵在了嗓子眼,因为王财主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周旭才目前亟需解决的事情就是娶媳妇,只要他能完成,那娶媳妇的那笔钱自己可以完全包圆。
而周旭才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王财主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说里面装着钱财,周旭才可以随便花,但一个月后要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只要他能做到,便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周旭才闻此露出了笑容,心想这也太简单了,自己大不了不花这个钱不就好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自己挨过这一个月,就有钱将彩霞娶回家,这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吗?
像是看出了他脸上笑容的含义,王财主与吴财主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直到回家后,周旭才都还不敢相信一笔天降之财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狂喜之后又感到恐惧,深怕这笔银子会被偷走。
他甚至都来不及打开布袋子数一下里面有多少钱,只知道这么沉一定不少,于是急吼吼地将它揣进了怀中,也不怕硌得慌,就这样睡了一夜。
次日周旭才将要进山砍柴时又遇到了周彩霞,二人说起了提亲的事。此时的周旭才一扫之前的忧郁,非常激动地说只要周彩霞再等他一个月,他必然能上门提亲。
周彩霞似乎也被他的信心感染了,笑了出来,“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了笔横财呢。”
周旭才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赔着笑脸。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然后便匆匆分别了。周旭才揣着这么多钱也一直心绪不宁,只想着赶紧回到家中去。
谁知半路上遇到同乡,那人非要拉着他一同去酒楼吃饭,吃完饭才一脸歉意地说自己忘了带银子,问能否让周旭才垫付一下。
周旭才也很无奈,但还是同意垫付,只是当他的手摸到自己的口袋时才猛地想起,早上自己走得急,居然也是没有带钱出门!
二人都紧张了起来。掏不出银子,那自己不成吃霸王餐的了?这事儿传出去不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二人急得满头冒汗。店小二看他们吃完了饭却踌躇着无人结账,已经在与掌柜耳语了。
眼见着那两人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同乡急得开始埋怨起周旭才,全然忘记了是自己主动拉对方过来吃饭的。
“呦,二位客官,可是要结账了?”店小二看着桌上被吃空的餐盘明知故问道。
“我们、我们……”同乡羞得舌头打结。
“对,我们结账。”周旭才不想将事情闹大,也不想再受侮辱。一时冲动之下,他决定打破之前自己做下的决定,拿王财主给自己的那笔钱先垫付一下。
等到回去后,自己再想办法把欠的银子补上便是了。周旭才此时还这样天真地想着,于是他掏出了布袋子,结果打开一看,他傻眼了。
(三)
布袋中除了一张折起来的纸,剩下的尽是些石块。他将所有石块都掏出来,布袋子就空了。
店小二还以为遇到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一看周旭才掏出的都是些黑乎乎的石块,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刚要开骂,却见一旁的掌柜的展开了布袋子中的那张“纸”,接着便双眼圆睁,嘴巴张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店小二也好奇地凑了过去,接着也如被施了定身之法一般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那布袋中的“纸”,是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在黔水县这样的小地方,一户人家按三口人算,不吃不喝一年也就攒个两三两银子。镇子上的刘家稍微富裕些,但一千两的银票也不是说掏就能掏的。
在看清后,就连周旭才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以为王财主顶多会往里面塞上几十两碎银子,却不想是一张面值高得吓人的银票。
“这这这——”掌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张银票放在他手上宛如成一块烫手山芋,他赶忙毕恭毕敬地交还给周旭才,心里琢磨这该不会是哪家贵族公子便装出行吧?
周旭才也猜不到掌柜在想什么,硬着头皮问:“我们能用这银票支付饭钱吗?”
这可太能了!但掌柜还是很清醒的,这种面值的银票他们这种小酒楼根本无法找银。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掌柜还是找了个见多识广的老伙计来验证银票的真假。在确认了这是货真价实的银票后,店小二提议道:“别看他穿得穷酸,说不定是个微服私访的大人物,不如咱们这次卖个人情给他,巴结好了,不怕以后得不到好处。”
掌柜一听是这个理,立刻拉着店小二换了副笑脸,大方表示这顿饭他们不用付钱了,不仅如此,在周旭才走出酒楼时还额外送他两坛好酒。
出了酒楼,周旭才看着怀中的酒坛子还有股云里雾里的感觉。而一旁的同乡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赶忙追问他这钱哪儿来的。
周旭才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只说绝不是自己偷盗得来的,然后便匆匆回了家。他这一走不要紧,却不承想自己这下一下子就在村里“出了名”。
次日一早周旭才再出门时,不少村民都用暧昧的眼神注视着他,有相识的还主动凑过来问他是不是真的发财了。
周旭才一律报以礼貌的笑容。不少人一边对他说着好话一边往他怀里塞着食物,说什么都要他收下。他还没上山,背后的竹篓就已经满了。
周旭才虽然很不习惯,却也觉得这种众星捧月,人人对他展露笑脸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他情不自禁有些飘飘然。
更让他感到暗爽的是他还在人群中看见了周彩霞父母的身影,此时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早已没了鄙夷,满满的都是骄傲,他还听见他们以“自家未来女婿”称呼自己。
听了这话,周旭才觉得自己砍柴的劲都多了几分。就连去送柴的时候都多了些底气,面对那些大家府上的下人时,也没了矮人一头的感觉。
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送完柴后,他又走进了前几天到过的布庄。与之前不同,他这次直接拿起了一匹布——正是当日被伙计夺走的那匹,径直走到了伙计面前说要买布。
伙计掀了下眼皮,没认出周旭才,但看他身上穿着粗麻衣服,又看眼对方手中上好的绸缎料子,只提醒说布庄子上不卖粗布衣裳。
周旭才也不生气,只将银票掏了出来。果不其然,伙计在看到一千两面值的银票后眼睛都直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赶忙将布庄掌柜喊了出来。二人看看银票又看看周旭才,满脸的不可置信。
但布庄掌柜好歹是见过些市面的,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恭恭敬敬地将周旭才请到里屋,又是上茶又是端来瓜果点心,直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接着他又拿来了不少压箱底的好货来供周旭才挑选。
周旭才也不懂布料,只随便点了几匹布,就被掌柜恭维说他“眼光绝佳”。在问到如何结账时,掌柜只搓着手说这些布匹都是送给周旭才的。
“您能来我们这种小店,这儿就已经蓬荜生辉了,我们怎么还敢要您的钱呢?”
看着布庄掌柜毕恭毕敬的态度,周旭才只觉得浑身舒爽,也懒得去管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接下来,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了镇子上的多家店铺中。当周旭才回村时,他甚至雇了个驴车来为他运送东西,但他却一文钱都没花出去!
他除了为自己置办了不少东西,还买回了很多女儿家梳妆打扮的小玩意送去周彩霞家。周彩霞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只有周彩霞明显是惊大于喜。
她偷偷将周旭才拉到一旁,悄声问:“旭才哥,你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周旭才有些不高兴,周彩霞打破砂锅的态度,又觉得对方这是不信任自己的表现,只冷淡道:“彩霞又为何要追问到底呢?这钱左右不会是我偷抢得来的,你且放心便是。”
周彩霞还是心中坠坠,只心想看自家爹娘这态度,即使这钱真的来路不正,他们也不会在意的,但她确实想要确认清楚的。
但还没等到她开口再问,周旭才已经袖子一甩,转身离开了。这是第一次,周彩霞觉得周旭才的背影如此陌生。
(四)
周家村有个叫周旭才的,是个深藏不漏的大财主。这件事很快就如长了腿一般跑遍了全镇。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即使周旭才成天在家中坐着,也有数不清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向他。
他曾经吃过饭的餐馆、逛过的布庄胭脂铺也都打出招牌,说他们家的店是被大富豪周旭才光顾过的地方,生意也因此变得红火。
至于钱财方面,他们是丝毫不担心的,一个有一千两银票的富翁,人们丝毫不会担心他赖账。一个人的信誉好坏,在他们眼中已经完全与他的财产多寡挂上了钩。
但此时的周旭才已经完全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任何问题了,他正沉浸在银票所架构的空中楼阁中无法自拔。
当然,四周除了恭维他捧着他的声音外,也少不了讥酸挖苦之声,但那些人没想到,周旭才新一轮的“好运”会来得那样快。
镇上的刘府专门让人来请周旭才到府上一聚,周旭才也欣然答应。梳洗一番后换上了面料上乘的衣服,他本就长得周正,有了服饰的加成后更显风度翩翩。
走在村中,乡邻们都不敢相信他是那个前段时间还在拼命砍柴卖柴的周旭才,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周旭才来到刘府后,刘老爷亲自接待了他,二人寒暄了一番。虽然周旭才没念过几年书,但他很懂得扬长避短,刘老爷说话时就在一旁微笑应和。
在刘老爷眼中,这反而成了对方稳重谦虚的表现,不禁感慨如今的年轻人中少有周郎这样不骄不躁之人,对他又高看几分。
闲话一番后,刘老爷终于挑明了这次交流的重点,原来是要与周旭才商量婚事,想将女儿嫁给他!
要说这周旭才在露财后,不仅是物质上,就连一直以来老大难的娶亲问题也解决了。如今周彩霞的爹娘成天也不对他阴阳怪气了,反而是不断旁敲侧击问他何时娶周彩霞过门。
当然,十里八乡的媒婆自然没放过他这个“香饽饽”,接二连三地上门说媒,其中也不乏一些蛾眉皓齿的美人。
要说周旭才不动心那是骗人的,但想到周彩霞从前为自己的付出,他也还能勉强守住本心。
然而这点本心在看见刘家小姐时,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刘家小姐长得妩媚动人,身姿轻盈如弱柳扶风,比起乡野女子自然要好看不少,周旭才一时看得呆了。
虽然他的心中还在挣扎,但此时内心已经逐渐偏向刘家小姐了,加之后者声音轻柔地与他交谈,更觉心上一片酥麻,激动之下便一口答应了亲事。
周旭才心想,自己与周彩霞的婚约既非父母之命,也无纸面之约,如今自己有了更好的选择,彩霞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定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再不济,大不了自己将二人都娶了,让彩霞做妾,也并无不可。
此时的周旭才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一千两银票是如何得来,又有期限这一事实。当他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讲给周彩霞一家听的时候,周父周母虽然面上挣扎,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明确反对。
反倒是周彩霞在一旁一言不发,在周旭才说完后,她默默起身走进里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拿出了扫把对着周旭才劈头盖脸挥了过去,后者躲闪不及被击中了面部,发出一声哀嚎。
周父赶忙过来制止女儿,周彩霞被夺了扫把,眼圈发红,说出来的话却很决绝,“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周旭才“呸”了一声,也毫不示弱地表示这下两家的婚事算彻底告吹了,不是他不愿意,是周彩霞拒绝了自己,接着便很快离开。
他感到很没有面子,周围的人都在讨好他,唯独在周彩霞这儿自己吃了瘪,让他非常不爽快。好在他后来又沉浸于刘家小姐的温柔乡中,很快便将周彩霞抛之脑后。
(五)
如今周旭才所得到的一切,美好得就像是一场幻境。然而幻境再美终是梦。周旭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梦会破碎得那样快。
这天夜里,周旭才正在家中睡觉。他虽没搬去镇上,但因为有银票在手,不少人主动请缨为他修补房子,也不为钱,只为在他眼前混个眼熟。
所以如今的房子安全性还挺让他安心的。只是这日半夜,他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旭才猛地醒了,翻身坐起,四周却又一片寂静。他抹黑下床点亮了烛台,悄悄抄起了墙角的烧火棍握在手中。
他推开房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人的影子倒映在月光下。周旭才长舒一口气,刚准备转身回屋,后脑就遭到了猛烈的击打,他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瘫软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成了一个粽子,四五个蒙面之人正在他家中翻找,但翻找的同时又注意着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看起来十分熟练。
见周旭才醒了,一人凑过来压低嗓音问他,“那一千两的银票,你放到哪里去了?”
原来这伙人是为了银票而来。周旭才虽然头脑发晕,却没有彻底糊涂,他此时猛地想起那张银票最终是要还回去的,于是闭口不答。
见他不乐意配合,几人冷笑起来,将周旭才嘴堵了之后就是一顿拳脚伺候。周旭才虽然从小生活艰苦,但却是没挨过打的。
曾经有父母疼爱,后来又有乡邻照顾,这近一个月里又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没受半点儿委屈,现在突然遭人暴揍一顿,周旭才早就受不住了,哼唧个不停。
蒙面人见状便收了手,其中一人又蹲下来,好声好气道:“兄弟几个也只是手头有点紧,想要借点钱花花。你放心,拿钱之后我们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们混道上的,别的没有,就是讲诚信。但是如果你一直不配合的话……会怎么样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周旭才忙不迭地点头。蒙面人又威胁他不要想着呼救,接着扯开了他嘴里的布。周旭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也并非不懂蒙面人的潜台词。若是今天自己拼死不说,或许就根本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自己的命与一千两银票,孰轻孰重,他心中已经有了计算。
月黑风高之时,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后山的一片坟地处,周家村的人去世后都葬在这里。
任谁也不会想到,周旭才将一千两银票埋在了自己爹娘的坟前。几个蒙面人挖了一阵,果然看到了一个木箱子。打开一看,一千两银票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几人看见银票眼睛都亮了,他们来回传阅这张并不厚重的银票,将他捧在手里,像是捧着自己的命根子。
其中一人收起了银票后看向被捆在一旁的周旭才,问道:“这人怎么处理?”
有人说了句为除后患应该将他杀了,周旭才立时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好在此前的那个蒙面人还讲些信用,哑声道:“他也没看见我们的长相,咱们也就是图个财,也没必要斩草除根,放他一马也未尝不可。”几人又低声商量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不动手,直接跑路。
他们将周旭才留在原地,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更黑的森林中。待到几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倒在地上的周旭才这才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身体,靠近了遭到毁坏的自家爹娘的坟前,流下了眼泪。
“爹、娘,儿子不孝啊……”
次日,有上山祭拜家人的村民发现了被捆着昏倒在墓地中的周旭才,赶忙对他进行施救并报了官。
再然后,整个周家村和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周旭才的一千两银票被人偷了。
周旭才循着记忆来到了避暑山庄,领他进去的依然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小厮。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欣赏山庄美景的心情,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王财主与吴财主消息灵通,在见到周旭才之前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身穿绫罗绸缎,却全然没了第一次到访时的精气神儿。
“如此看来,这次的比赛是我赢了。”王财主笑呵呵地说。吴财主则在一旁摇头叹气。
周旭才跪下道:“小人此次弄丢了银票,二位老爷想要如何处置小人,悉听尊便。”
王财主笑着将他扶起来,这一个月里他与吴财主也一直在观察周旭才,眼看着他一步步从之前保持淳朴到后来没有坚守住本心。只是对于二人来说,周旭才这样的人终究不过是一时兴起,拿来取乐的工具罢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周旭才被物质的潮水所淹没,而如今潮水褪去,留给周旭才的只会是一片狼藉。
二人没有再提一千两银票的事,不过在扶起周旭才后便将他抛至一旁,翩然而去。徒留分辨不清情感的笑声在山庄上空回荡。
(六)
周旭才走出山庄时还感到十分恍惚,就像自己其实还身处一个月前的那个下午,只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回到家中,曾经那些往他家里搬东西的人,又开始一批批地将东西搬离。四周的乡邻看他的眼神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人贴过来向他讨要自己此前赠送过的东西。
他来到镇子上,曾经那些打着他旗帜的店面将招牌撤了下去。他走到刘府门口,刚敲了两下门,却见一小厮将门打开,挥着手道:“去去去,别在门口站着。”
周旭才本是来问与刘小姐的婚事的,但现在看到刘府小厮的态度,他也瞬间明白了一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奇怪啊,明明这些物质、光环以及所谓的“爱情”本就不属于他,他却觉得自己是在一瞬间失去了这一切。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一抬头居然已经来到了周彩霞家门口。周父周母见了他,都面色不善,一切都像一个月前一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不,其实还是变了。当周彩霞出来与他相见时他便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父母已经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在隔壁村子,说好了下个月初五迎亲,吉利。”周彩霞面无表情地说着,“也祝你与刘小姐百年好合。”
周旭才苦笑着,他告诉周彩霞,自己与刘小姐的婚事已经告吹了。听到这话,周彩霞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漠地说了句“真是遗憾”。
就在周旭才还想说点什么时,周父周母已经在招呼周彩霞回去了,说即将成婚的女子不该和同龄男子在一起待太久,会被说闲话的。
周彩霞第一次如此听父母的话,扭身回了屋,没再看周旭才一眼。
周旭才回到家中,看着空荡荡的家,一切仿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又重新背起了竹篓,拿起了镰刀。
明明是一个月前还日日使用的东西,此时用起来却觉得那样不顺手。没砍两下周旭才就累了,坐在一旁喘着气。
同乡的人见了还打趣他,说他富贵日子过惯了,忘了怎么过穷日子了。聊着聊着又说起周彩霞,说那样一个好看的姑娘就要嫁去邻村了。
周旭才一言不发,又砍了一阵子,终于是体力不支,狼狈地下山去了。
从此之后,竟是再无人见过他。
(七)
周彩霞出嫁那天,新郎牵来了毛驴让她骑着,这在乡间已是罕见,也让周彩霞小小出了把风头。
当毛驴走到周旭才家门前时,一阵风吹起了周彩霞的红盖头,一旁接亲的婆子刚忙将它重新盖好。
就在盖头被吹起的那一瞬间,周彩霞发现,周旭才的家中已经是空空荡荡,毫无人气儿了。她这才发觉,自己很久没有见过周旭才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周彩霞与丈夫回家省亲。老丈人拉着女婿一个劲儿地推杯换盏,周彩霞趁机偷偷溜了出去。
她一路走到了周旭才的家门口。此时家中已是灰尘遍布,看来他真的很久没回来了。
村里关于他失踪的说法也有很多种,有说他最终还是攀了高枝儿的,也有说他受不了苦日子背井离乡的,还有说他上山砍柴误伤自己最终死在山中的,但终是无人能给出个确定的回答。
周彩霞正伤感着,她的丈夫前来找她了。对方家中在做生意,是跑商的。
她依偎在丈夫身旁,说道:“都说这钱财是洪水猛兽,能吞噬人心。你将来若有一日发迹,可千万不要负了我。”
男人笑笑说:“娘子放心吧,不过是守住本心,岿然不动而已,这又有何难?”
周彩霞听闻此话,闭上了眼睛。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声明:本故事为虚构传奇小故事,多来自于坊间奇闻、传说、志怪小说、戏曲、传奇等,作者本意是为了传承中国民间文化,切勿相信真实性,也不要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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