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因祸得福

言字语 2022-11-17 19:55:49

宋朝开封府睢县南关,有一人,姓熊名满城,号老万,五十开外年纪。家有良田数顷,宅院十余座,在睢县城大街上开设着钱铺、粮铺、当铺、锦绸店真可谓买卖兴隆,日进百金,家大业旺,富冠一乡。

这熊老万平生除了惜钱如命外,尤爱一个“色”字,家中虽有十几房妻妾,但若遇到绝色女子,一旦被他看中,只要能弄到手, 就是破费几十两,乃至数百两银子,他也在所不惜。

这日,正值睢县城里庙会;方圆百十里的村民,天刚放亮就纷纷赶来。有买的,有卖的,有扛的,有挑的,有吹的、有唱的,捏面人的,耍猴的,打把式卖艺的,烙烧饼炸锞子的,还有算命相面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把大街挤了个水泄不通。

熊老万带了几名从人,也要到庙会上风光一番。正行走间,人群像潮水一般涌来,忽然有一人, 将他手中高擎的画眉笼子撞翻在地,鸟笼被众人踩个粉碎,画眉也飞上了天。熊老万只气得连叫带骂,吹胡子瞪眼。几个随从像饿狼似地扑了过去,将那人拳打脚踢,好一顿饱揍。

熊老万口中大声喝道:“好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往咱老爷身上撞,撞飞了画眉鸟,快赔出十两银子,算便宜了你。”

那人跪在地下苦苦求饶道:“小人绝非有意,实在是众人拥挤,小人无法闪躲,才冲撞了老爷,万望老爷宽容。至于赔银子,小人身边分文皆无,如何能赔得起?还请老爷高抬贵手,小人感恩戴德,永生不忘。”

熊老万听罢,两眼一瞪,吼道:“想不到一把贱骨头,倒生了一张好嘴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既然不愿赔银,就别怪咱熊老爷无礼了,来啊,把他送进县衙去!”

这时,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伸手把匍匐在地上的男子搀起,擦掉眼泪,然后向熊老万说道:“老爷请息怒,十两文银包在小女子身上,不过只求老爷宽限两日……”

她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草棍,插在衣领后,转身向众人高声说道:“各位父老,小女子甘愿卖身为奴三年,换取十两银子的工钱……”

“孩子,使不得!”那男人像发疯似地高喊着,把女子身后的草棍拔出,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起来。

围观的人们,发出同情的唏嘘声,开始纷纷议论。有的说:“一只鸟怎能值十两银子?姓熊的也忒欺负人了!”有的说:“这女子小小年纪,如此豪爽,实在令人钦佩!”也有些好心肠的人嚷道:“咱众人帮衬他们些个,免得叫他父子为难。”于是,三个铜子、五个制钱地扔过来,还有的人竟真的投过几钱散碎银子。

熊老万正在气急败坏的当口,忽见闯来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心头的气先自消了三分。再一仔细打量,见那少女雪肌玉肤,面似桃花,天生丽质,鲜洁娇艳。直把个熊老万看得目不转睛,涎流唇外,三魂七魄尽被勾去了。

只见他霍然变了一副嘴脸,堆出一脸淫笑,朝前走了两步,向那男子拱手说道:“这位客官且莫着急,只因你不慎,撞飞了我心爱的小鸟,鄙人一时着恼,才说出几句气话。睢县城里谁不知熊老爷乐善好施,莫说飞去一只鸟儿,就是放跑一匹骏马,也不能叫客官赔偿的。但不知这位客官家居何处?尊姓大名?来咱睢县做何营生?”

“小人姓常,贱名进财,山东济南府人氏。只因家中连年干旱,无法生存,才来贵地投亲。不想亲戚早已外迁,我父女盘费已经用尽,便流落街头。幼小时我曾读过几年诗书,粗知文墨,每日靠卖几张宇画,勉强糊口。”

“那么,这位姑娘……”

“正是在下的小女,名唤亚仙,今年一十七岁。”

“既然常先生眼下这样窘迫,我家当铺现时正缺少一位管帐之人,每月俸银五两,不知先生可肯附就?”

“若果真如此,那可是小人之福,对熊老爷的大恩大德,小人父女将铭刻肺腑,永世不忘。”

“古人云,‘四海皆兄弟也’。今日常先生父女坎坷于此,我熊某怎能坐视不顾?”说罢,一阵哈哈大笑。

常进财从此因祸得福,更因福得祸,造成了一场巨大的冤案!

两月有余,相安无事。常进财憨厚正直,待人谦恭,当铺上下人等,相处得甚为融洽。

这日,常进财领取了五两银子,高高兴兴,买了一只熏鸡、几个烧饼,还打了二两白酒,兴冲冲地朝家中走去。

刚走近门首,就听得室内有说话的声音,常进财心中好生诧异:自己不在家时,女儿从来是门户紧闭,绝不与陌生人交往的,今天这位来客……

“哎呀呀, 恭贺老兄弟,你的大喜到了……”

常进财抬头一看,原来是街邻魏大嫂,人称“魏好嘴”此人天生一张好嘴巴,能把鸡蛋说成方的,磨盘说成直的,不管腿瘸还是眼瞎,只要从她的嘴中讲出,女的就变成天仙玉女,男的就成了潘安宋玉。整日里走东家,串西家,说媒拉纤,只要有利可图,哪管他人是嫌是怨,或是痛苦终生。

常进财一见是“魏好嘴”来到家中,心中老大不快,听了她那几句酸不溜丢的话,再往桌上一看,什么金银首饰、绸缎布匹,摆了满满一桌,便已晓得她的来意,脸上勉强挂出几分笑应付道:“魏大嫂这样的大忙人, 怎能到寒舍来?”

“老兄弟,可喜可贺啊,你真是福星高照咧!咱熊大老爷看上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儿了。他说只要你答应了这门婚事,什么金啊玉啊、 翡翠玛瑙,房啊地啊随你要。你女儿过门后吃香喝辣,穿绫披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魏大嫂快别说了,我常进财命薄福浅,哪能消受得起?我女儿从小就定了亲!这次来贵地,就是前来投亲的。请你多多致意熊老爷,就说我实在无法领受他这番好意。”

“既然投亲不遇,又怎能耽搁女儿的终身呢?不如从了熊老爷这门亲事,你父女就算登上福山、掉进福海了。”

“人生在世,以信为本。我女儿已经订亲,怎好再许与别人?”说罢,把桌上的东西,一古脑儿塞进魏媒婆怀中,连推带搡地把她送出大门。

“魏好嘴” 边走边嚷:“常进财你要当心,不接福神抬鬼怪,辞退这门亲事,会给你带来灾荒的。”

常进财并不理会,“咣当”一声把两扇大门紧紧关上,气呼呼地回到屋中,对女儿说道:“亚仙,看来此地我们不可久留了。想不到……熊……他要再来逼亲,老爷他竟哎! 我们只好马上离走。”

“任凭爹爹安排就是。”

常进财满怀不高兴仰天长叹: “嗨!无端惹了一肚子闷气! ”

辞亲后,熊老万似乎并没有动怒,遇到常进财跟往常一样,依然是说说道道笑容可掬。此后,也没有再托人前去提亲,常进财倒觉得自己错怪了好人。

常进财处事谨慎,也很勤快,每日总是第一个进到铺中。

这日,吃罢早饭,他便径直来到当铺,刚刚跨进门坎,就见熊老爷独自一人,乐哈哈地坐在太师椅上,常进财向前紧走两步,拱手招呼道:“熊老爷好哇。”

熊老万笑眯眯地两眼直望着他,半晌才说道:“常先生,你请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常进财一听这话头,心中猛一震,暗想:“看来他果真要提那桩事了。”无奈,只好拣条凳子坐下,静听他的下文。

“在郸城县‘盛昌老店’,有我一注五百两的债银,需去把它提回,这要找个老实可靠,办事稳妥的人才行,想来想去,我觉得只有你最合适,但不知常先生是否愿意辛苦这一趟?”

常进财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么一码事。“只要熊老爷信得过,我常进财怎能怕苦退避。但不知何日启程?”

“常先生若方便,今日你把家中的事料理一下,最好明天就动身,一百多里的路程,约摸四、 五日便可返回。”

常进财辞别了熊老万,回到家中, 把要出门提银之事,向女儿常亚仙说知。又嘱咐她一定要严紧门户,如此这般叮咛一番,才算放下心来。

第二日常进财独自一人上路了。 途中走两日,来到郸城县城,找个饭店用过午餐,便前去 “盛昌老店”提银。交割倒也顺利, 共提取了五十两一锭的大银十锭,逐一验过真假,才写了收据。

常进财为了途中免出差错,把十个银锭先装进褡裢内,一头装了五个,又取来两条棉被,将褡裢紧紧捆裹在中间,这才雇来一个脚夫,把捆好的棉被,横放在驴身上。从外面看去,就似驮了行李一般,再也看不出被内藏有银两。

一切安置停妥后,看看天色已晚,便在“悦来老店”宿下。次日,天刚放亮,便上了路,走了两天,才回到睢县。将近中午的时候,来到熊府,熊老万便笑哈哈地从堂屋迎了出来。口中说道:“常先生辛苦了,事情办得怎样?”

“托老爷的福,已经如数取回。”

“常先生是个细心人,我料定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常进财一边答应,一边从毛驴身上将棉被解下,抱进屋中。当打开棉被一看,常进财登时惊呆了。

原来褡裢的一端是五锭大限,而另一端却变成了一堆破碎石头。

熊老万一见,倏地沉下脸来, 质问道:“常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常进财两眼望着那堆石块,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暗想: 五百两银子是我亲手装进去的,在途中这褡裢从未离开过我半步,就是睡觉之时,我也要把它放在身边,怎么回到家来,五锭大银竟变成了一堆石头?

“我且问你,难道是‘盛昌老店’ 交给你一半银子,一半石块不成?”

“不,不,全是十足的银锭,只是怎么却变成石块,我实在说不明白。”

“常进财,自从你来到熊府, 我熊老爷可没有错待了你,不承想你竟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你既然干了这样的事,那就别怪我熊某不够朋友了。来啊……”

随着熊老万的一声呼唤,从外面走来两条大汉。

“把他送进县衙,让他在棍棒下去讲, 二百五十两银子偷到哪里去了?”

“熊老爷,这实在冤枉, 小人怎能干出这种事来……”

那二人不由分说,便把常进财推出了熊府,身后传来熊老万的一阵狞笑。

睢县县令,姓林名清如,自号“清如水”,他钻营贿赂,用八百两银子,买了个县官。上任来不满一年,巧取豪夺,贪脏取利,已弄到赃银五百余两。

方才听衙役告禀,说熊老万差人送来一个窃银贼,请求查办。林县令心中自忖道:这熊老万家大兴旺,有万贯之资,是睢县城内第一豪富之家。此人平日里十分吝啬,今日他既报来一案,要我为他审理,我却要借此撬开他的银柜。

“传我的话,就说老爷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坐堂理事,叫他们改日再来。”

正当此时,忽见一个差役匆匆走进屋来,跪禀道:“回老爷,熊老万请求叩见。”

林县令一听,微微一笑,用手拈了一下稀疏的黄胡须,说道:“有请。”

在“明镜高悬” 的匾额下,他俩进行了一场肮脏的交易。

常进财被带上大堂后,不问青红皂白,便动用了大刑。先是四十大板,后又套上枷棍,把个常进财只打得皮开肉绽,叫苦不迭,高喊冤枉。

后来在酷刑之下,无法忍受,只好招认那宗银子是自己窃去了。林县令又追问赃物的去处,常进财举出了几个场所,让人去讨取时,却都不曾寻得。

无奈,只好令常进财在供纸上画了押,关进牢中。

常亚仙听到父亲被关的消息后,只哭了个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心想,自己一个娇弱少女,在此陌生之地,既无亲眷,又无故交,能得谁人帮助?不知如何是好。

当哭过之后,心境稍微平静下来,才想到自己的父亲,一生为人正直,怎会干出这种不光彩的事来?这里边到底有什么隐情?自己应该先到牢中,向父亲打听明白,然后再设法申冤报仇,搭救父亲出狱。

当她在狱中见到父亲时,不禁惊呆了,父亲似乎已经成了陌生人。仅仅几天的时间,已消瘦得皮包骨头,两眼浑浊,头发蓬乱,衣服破碎不堪。

当父亲向她讲明事情的原委后,她也甚觉愕然:父亲是个细心之人,途中既然未发觉异常,这银子是如何丢失的呢?偷银之人却也作怪,为何不全数窃去,而仅取其半呢?难道是鬼神所使,不然二百五十两白银却怎生就变成石头?她百思难得!

想是熊万老从中捣鬼,可又寻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父女二人无计可施,只好抱头痛哭一场。

在回家的路上,常亚仙不觉又想到了熊老万。从第一次在庙会上相遇,常亚仙就感到熊万老对自己不怀好意,果然,父亲进熊府不久,他便托人向常家提亲。 辞婚后没有多少时日,父亲就被押进监狱。难道这是偶然的吗?不管怎样,自己应该闯进熊府,探查个明白。

方才听狱卒相告,道台大人近日要来睢县巡查,若果真是熊老万从中作弄,待道台来到时,我便前去喊冤,或可报得此仇。想到此她便急步向熊府走去。

忽然想起对阴险奸诈的熊老万,自己务需多加提防才是。于是,又踅回家去,取了一把利剪,暗揣在怀中,才向熊府走来。

当走进熊府大门时,常亚仙的心头不禁一阵怦怦乱跳,她稍稍沉稳了一下情绪,便举步边进熊府大门。

“熊老爷在家吗?”

熊老万正在屋中品茶,忽听外边传来一声娇音,急忙隔窗一望,不由得心花怒放。原来是他盼望已久的心上人,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他赶忙从床上爬起,鞋也没顾得穿,便来到院中,满面春风地说道:“啊,原来是常姑娘大驾光临。”

常亚仙没有看他一眼,便向室内径直走去。熊老万高喊一声“看茶”,便随身跟进来。

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常姑娘驾临。不知有何见教?”

“熊老爷,你是个堂堂的五尺汉子,敢做就要敢承担,请你直言相告,我爹爹是否被你诬告入狱?”

常亚仙开门见山,一言道破。熊老万一听,不觉暗暗吃惊。心想,好个聪明、厉害的常亚仙,独具慧眼,出口似剑。我不妨对她照实讲了,看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奈我何?只要不叫她抓到把柄,就是把状纸告到万岁爷那里,也难为她父亲辩得这兔屈。

“不错。我可以实言相告。常姑娘,我熊某为了得到你,无奈才设个圈套,你能解开失银之谜吗?抓不到真凭实据,你又能如何呢?要想放你爹爹出来,也很容易,只要你答应嫁给我……”

“熊老万,你先把我爹爹放出来,此事我们可以从容商议。”

“常姑娘若果能真心相许,此事好办得很。”

“那就一言为定。”

常亚仙说罢,站起身来,说声“告辞了”,便向屋外走去。熊老万笑嘻嘻地急忙阻拦。

“常姑娘,今日天色已晚,不妨就在寒舍宿了吧。”

“熊老爷,你这是何意?”

熊老万并不理会,大声呼唤道:“来啊,送常姑娘到西厢房去。”

“这西厢房,在熊老万看来,就是他的“西宫”。在这里陪他的女人,就是他心目中的“西宫娘娘”。因为他懂得,历代皇帝,都是把最漂亮、最宠爱的女子,封在“西宫”的。

常亚仙被带进西厢房后,看到屋内陈设十分富丽堂皇,但她一心只想如何才能摆脱这个牢笼。她向屋门走去,发现门栓已被撤走,而从外面上了锁。再一看窗户,在每扇窗子的外边,都密密地镶着铁条。只要被关进这间屋内,莫说女子,就是男人也休想走出半步。常亚仙感到失望了,她不觉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剪刀……

已是掌灯时分。门被启开了,走进屋来的是一个老妈和一个使女。老妈将蜡烛点着,使女把送来的酒菜、馒头摆在桌上,二人没说一句话,便悄然转身出去了。随之,熊老万轻轻闪进身来。他一眼看到,常亚仙正低垂着头,二目微闭,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便反手将门关上,蹑手蹑脚地向常亚仙身边走去,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涎笑着说道:“常姑娘,我的妞,今晚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让我们共饮三杯,先喝个‘交心酒’如何?”

熊老万说着将一只酒杯举到常亚仙面前,常亚仙猛一拾头,见熊老万正淫笑着站在自己面前,遂将那酒杯打落地下,猛地站起身来,急步向门口冲去。

熊老万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阴阳怪气地说,“今天你已是我笼中之鸟,就是生出双翅,谅你也难飞出我的掌心。”说着,又向常亚仙逼近。

常亚仙用力将门晃了儿晃,却打不开,急得口中乱嚷。她见熊老万又向自己逼来,便赶忙将身闪向一边,两手紧紧捂在胸前,随后伸手将怀中的剪刀取出,对准自己的喉咙,厉声说道:“你要再敢响我靠近半步,我就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熊老万见状,慌忙停住脚步,伸手阻止:“常姑娘千万别……有话好商重……”

“你若真心喜欢我,就该尽快把我父亲放出来。我虽出身贫寒,但也要明媒正娶,再要如此相强,小女子唯有一死而已。”

“常姑娘若能这样承诺,我熊老万何争一朝一夕?你尽管放心,明天我就让人把你父亲接出来。只是……在你爹爹没有答应婚事之前,你是不能离开熊府的。”

常亚仙思索片刻,答道:“就依熊老爷所说,但是小女子还需回家中收拾一下,马上便返回。”

“这……”

“熊老爷若不能相信,可让两个人随我一同前去,难道小女子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常姑娘不要多心,熊某决无此意。只是希望常姑娘速去速回。”

常亚仙来至自家门首,回头一望,果然有两个人影远远尾随而来。她不觉暗暗一笑,随手将两扇大门紧紧掩起,急步走进屋中。

后面那二人,追至常宅门前,隔门缝向里窥望,见窗上映着一个人影似伏桌写字之状。过了约半个时辰,不见常亚仙出来,那人影仍在窗上依然不动。

二人觉得有疑,遂嘀咕几句,向里大声喊道:“常小姐,赶快收拾一下,该回熊府了。”

常亚仙没有回答。又一连喊了几声,仍不见回音。二人不觉大疑,遂将大门撞开,闯进院去。进屋一看,哪里有常小姐,只是一团棉被高高堆在窗前,那二人一见大惊,急在屋内院中四处搜寻一番,却看不到常亚仙半点身影。

再说林县令在府中手捻短须,摇步花厅,好不乐哉!他暗自核计: 真想不到,常进财这把穷骨头,倒能挤出不少油水来!看来是我“清如水”官星发旺,财运亨通。常言道,为人莫做官,做官不自在,愚也!谬也!依我看,世上千般好,唯独做官好,人前充老爷,暗地捞大钞,冤了老百姓,我却肥腰包。妙!妙!

正在得意, 忽见差役来禀报, 五日后,道台陈大人前来巡案详察。

他不由心中猛吃一惊。闻听这位道台陈大人,是去年殿试得中,才华过人,为官清正,颇受庶民敬仰。常进财一案若惊动他如何应付?他人思无计可施,遂站起身来,在屋中徘徊踱步,偶一抬头,见窗外有一人走过,心中一动,不觉暗想,我何不将常进财一案,交此人去查办,若能弄得明白,也好设法向道台大人搪塞一下。

想到此,遂吩咐:“传焦建中来见。”

焦建中一听说县令传见,急忙走进屋来:“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焦吏目,常进财一案,虽已招认无误,可至今未见赃银,现交你查办,限你五日之内追回赃银,事成之后本县重重有赏。去吧。”

这位焦建中,四十七下年纪,在睢县县衙当差已有二十余年,为人耿直,办事干练,经他承办的案件,多能理出个曲直来。

常进财一案,被告一上公堂,不容置辩,严刑拷打,以至成招。 再看常进财,忠厚老诚,不似作恶之人,连审几堂,至今仍无赃物,他便甚感怀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玄奥。眼看道台大人前来查访,林县令急将已搁置的案件令他去办,并且限定五日,只奖不罚,看来是为了应付道台大人访查。焦建中经过一番思索, 越发觉得是个冤案,显然是熊老万从中耍了手段,那熊老万又为何要加害常进财呢?

焦建中思索再三,闻听常进财有个美貌的女儿,熊老万垂涎三尺,总想霸为己有,但一直未能如愿,何不前去找她一问究竟呢!

于是,他换了衣服,便向常宅走去,他远远看到,在常宅前后, 有两个人影徘徊踯躅,遥见两扇大门已然落锁。他只好走进常宅迎面的一个茶馆,拣个僻静处坐下。

“这位客官从何处来?看你的打扮,好像不是本城人。”

“我是城东十里铺人,前些时进城买货,借了常先生二百文钱, 今日给他送来,谁知他竟不在家。我且在此等他一等。”

那茶家听说是找常先生的,先转脸向外望望,然后悄声说道:“不瞒客官,这位常先生你是等不来了!”

“却是为何?”

“那常先生出祸事了,听说偷了熊老万的银子,几天前已被关进大牢。”

“这如何得能? 常先生是个极其厚道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体?”

“这常先生确是一个好人,只怨他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茶家正说话间,猛然面目一怔,停住话头神色慌张地赶忙离去。

焦建中一愣神,发现在常家门首监视的那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自己跟前,这二人恶眉狞目,不似善良之辈,他们态度粗野的先“喂”了一声:“你是十里铺的?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焦老三,不知二位老哥有何话讲?”

“我且问你,你找常进财作何勾当?”

“前些时,我向常先生借了二百文钱,是特给他送钱的。”

“你与常进财是何亲故?”

“我与常先生非亲非故,只因我到当铺中当东西,才与常先生相识。今日来的不巧,常先生不在家,只好改日再来。”

“那常先生已经到了个好去处,你不用再来费心找他了,快把钱拿来,二爷代你转交就是了。”

“我与二位素不相识,怎能……”

“少啰嗦,快把钱拿出来,免得叫二爷动手。”

若论焦建中身手,这二人绝非其敌,但他故意装出怯懦之色,从身边取出二百文钱交给他们, 才悄然离去。

焦建中来至关押常进财的牢房,向狱卒说明情况,便走进牢中,常进财听得有人进来,昏暗中却看不真切,遂发问道:“来者何人?”

焦建中并不答话,一直来到他身旁, 把随身带一壶酒、两碟小菜放在面前,才小声说道:“常先生,不必惊慌,我是本县衙的吏目,唤做焦建中,现受林县令之命,特来查理你这案件的。”他说着,把酒满满斟了一杯,送至常进财手中,然后给自己也满上一杯,又说道:“常先生,先喝杯酒压压惊,不瞒你老哥说,第一次在大堂上见到你,就看出你是个厚道之人,那银两定是被人窃去,你却剖白不清, 在重刑之下,屈打成招· .”

“不过焦吏目,既然林老爷已经给我定案,为何又委你老重新审理呢?”

“常先生有所不知,只因有位道台陈大人,五日之后要来本县巡视,林县爷怕此案有不白之处,才命小弟再作详查。”

“如要这样,真是老天开眼, 我常进财多多拜托焦老爷啦·· ...”

常进财说着, 老眼中流出两行热泪。 他挣扎着爬起身,给焦建中磕了一个头,遂说道:“我常进财实在冤枉啊……”

焦建中赶忙将他搀起,口中说道:“常先生快请坐下讲话。听老哥之言,那二百五十两银子,果然不是你取走了?”

“我固然拮据,但一生清白,决不染指不明不白的钱,况且我明明知道,我身负其责,这笔债银取回后,需当面向熊老爷交割, 拿出后却是一堆碎石,就是再糊涂的人,也决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

“那么,请问常先生,这银子倒是如何丢失的呢?”

“我如能讲得明白,也不至受今日之苦了。自从我取了这宗债银,途中从未离开我身,到家后却有一半成了石头,这银子丢得实在叫我捉摸不透。我想,不知我在哪世作了孽,才叫我受这磨难。”

“常先生你再仔细想想,路上有没有遇上可疑之人?有谁挨近过那裹银的被子?”

常进财低头沉思了半晌,然后慢慢摇了摇头,自语道:“我行经中途住在王家庄小店那晚,因太劳累不觉昏迷而睡,一觉直至天明,可是,行李原封未动,再就是对了,记得第二天走出王家庄小店后,那脚夫好像挪动过几次行李莫非……”

“那脚夫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回到熊府后,我既不知那脚夫的去向,在‘悦来老店’中,见伙计们都唤他做魏老爹,看样子店中伙计与他混得很熟……”

“你再好生想想,在未住进王家庄客店前,那脚夫是否动手摸过行李?”

常进财皱起眉头,想了半晌。 说道:“好像不曾动过。”

“这就是了。不过,据说常先生是山东济南府人,来此不久,你是怎样与熊老万相识的?又是如何进的当铺?他待你如何?”

常进财遂把如何与熊老万相遇,进当铺、 拒婚以至取债失银而入狱的前前后后,叙述一遍。

二人攀谈间,把一壶酒早已喝个干净,焦建中遂站起身来说道:“天时已晚,在下告辞了,望常先生多多保重!心可放宽,冤枉自有申雪之日,我这里有几钱银子给标留下支用。”

“怎好叫焦吏目破费这万万使不得……”

没等常进财把话说完,焦建中已走出牢门。常进财长叹一声道:“人有千百,形形色色,公门中竟也有这样的好人。”

焦建中这日,住进“悦来老店”,用罢晚饭,向伙计询问道:“小哥,在下有点行李,想雇个脚夫,不知是否能找个可靠之人?”

“有,有,魏老爹这两日正好没有营生,雇用了此人,客官尽管放心,但不知先生去往何处?打算何日启程?”

欲回睢县老家,“本人在外经营多日,打算明日一早上路,不知魏老爹可方便!”

“没啥不便,明早唤魏老爹过来伺候就是,保管耽搁不了客官上路。”

次日黎明,魏老爹果然已在店中等候,焦建中抱出两条捆缚在一起的棉被来。魏老爹一见,吃了一惊,暗暗用手向被中捏了一下,觉得其间果然有硬物裹藏。魏老爹的这些举止,都被焦建中一一看在眼里,但他却不动声色,暗视魏老爹将如何举动 。

等魏老爹把行李捆缚停当后,二人便登路了。走了有一段路程,焦建中只是闭口不语,到底还是魏老爹先开口,

“客官可是睢县人氏?”

“正是。”

“请问尊姓大名!”

“在下唤做焦老三。”

“看样子,客官是在外经商,想必发财不少吧?”

“唉!”焦建中先叹口气, 然后说道:“这次出门,财运不佳,苦心经营了两月有余,谢天谢地,还算没有蚀本,哪里谈得上发财。”

老爹听罢,哈哈笑道:“客官瞒得别人,却怎好瞒得我?前几日我刚刚送过一位睢县的客人, 他的行李和你老哥的一模一样,这中间也是硬邦邦的……”

魏老爹说着,用手在行李的中间, 轻轻拍了两下。遂又说道:“可怜他向主人交割时, 却有一半银子变成石块,主人硬说是他把银偷了,把他送进县衙。 不知银子是被何人窃去,却受那不白的冤枉!”

听完魏老爹的一番话,焦建中故作惊讶地问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依魏老爹看,这银子是被何人换去了?”

“冤有头,债有主,恶人自有恶报,迟早有败露之日。”

路上走了两日,这天又来到王家庄客店,看看天色将晚,便在店中宿下。

焦建中自从接受侦查这一窃银案件后,他就把熊老万交出的石块反复查看,在小店周围信步溜转忽然发现在一株合抱粗的大树根旁, 堆放着一些相同的石块, 他紧走几步,近前拣起两块一看,不觉心中大喜。原来这些石块,与带来的石块非常相似。他暗想,难道这个小店便是失银的场所?

这时,他忽然想起常进财曾向他讲过的话:那脚夫打从走出这王家庄小店,在途中曾几次挪动行李。

“脚夫为什么要挪动行李呢?”

他思来想去,总也找不到合理的答案。他站起身来,在屋中转来转去,随手抓起两个石块,在两手中掂上掂下的玩,蓦地,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啊,原来秘密却在这里!”

他发现,银子要比大小相同的石块重出许多,

所以驮在驴身上的行李,必然要向一边偏斜,那脚夫就不得不经常用手去将行李扶正。由此断定魏老爹并非窃银之人、窃银之贼又是何人呢?

焦建中思虑再三:“我何不如此……”

这日,焦建中备了一壶酒,几个小菜,请来了店掌柜和魏老爹:“二位请坐,在下仅备薄酒,原与二位老哥共饮,以遣途中寂寞,望二位千万不要见外。”

王掌柜一听,赶忙说道:“焦大哥,这是怎么讲?你是宾,我是主,我没有尽地主之谊,大哥反倒请起我来? 我硬推辞,就显得不敬了。也好,我再添两个菜来。”

王掌柜满满斟了三杯,等酒菜添齐, 三人端起杯,一饮而尽。

焦建中望着二人笑道:“本人并非客商,乃是睢县县衙的吏目,今奉林县爷之命,特来追查常进财一案。”

二人一听,吓得慌忙站起身来,行礼说道:“小民有眼无珠,不知是焦吏目驾到,多有得罪。”

“二位老兄不必过谦,快请坐下说话。想那常进财失银一节,二位都难脱得干系。”

二 人一听大惊,连忙分辩道:“我们都是本分人,从不做那犯法勾当。”

焦建中并不理会,接着说:“在下现有一物,请二位观看。”

说着,他把刚才拣到的石头, 逐一摆在桌上,又把熊老万交出的石块拿在手中,“请二位仔细比较一下,这石头可有相似之处?”

二人狐狐疑疑,观察多时,一同说道:“十分相似。”

“王掌柜,你可知此石来自何方?”

王掌柜摇了摇头。

“此石就在你屋后那株老槐树下,贼犯就是用换去了常进财褡裢中的二百五十两白银。这石头,这证物既然从你店取得, 难道你能脱得干系吗?”

“这……”王掌柜直吓得两眼发直,焦吏目又转向魏老爹说道:“据常进财对我所讲,在途中你始终与他相伴,还用手动过那行李。”

“走出这个王家小店后,我见行李不时偏向一边,便不得不去扶正。”

“在未进这个小店途中,可有这种情景?”

“那时不曾有过。”

“熊老万为何只疑心常进财偷银,为何不疑于你?而不把你一起送上公堂受审?这个快快如实讲来,勿需吞吞吐吐,不然我就把你们送上公堂。”

二人一听焦吏目要把他们送上公堂,吓得浑身颤抖,忙恳求说:“焦吏目息怒,这银子确实不是我们所偷。不过……”

“不过什么?”

王掌柜答道:“要果真是那晚在本店失银,倒有一人可疑。”

“此人是谁?”

“不晓得名姓,只是常先生住进本店那晚,他正好与常先生住室相邻。谁知次日早晨随后到来,开店门之时,这位客人却不见了。 当时我心中也很纳闷,心想:夜间大门紧闭,此人是怎样走出的呢?可巧那夜常先生就丢了银子,所以我觉得此人行踪可疑。”

“此人长得什么模样?”

焦吏目话刚出口,就见有人推门而入,“在下受人所托,为焦吏目代送信物,请收下。”说罢转身走去,倏忽不见了

焦建中拆开书信一看焦吏目阁下台鉴;慈航普渡,各不相妨;期满交差,奉银百两。

焦建中愣了一下,急问王掌柜:“为何一见此人你就显得惊慌不安?”

“此人来得突然! 适才讲的那晚来住店之人,霍然而来,霍然而去,从他脸上这块刀疤痕上看,正是此人,他的来路,我略知一二,这正是常先生的东家,熊老万的保镖,此人姓褚,绰号 ‘盖河南’。”

焦建中不由得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五日后,道台大人果然来至睢县。城中的男女老幼,拥挤在街道两旁。只见一乘描龙绘凤的八抬大轿,冉冉而进,直奔县衙而去。

忽见一年轻女子,从路旁人群中闪出,头顶状纸,跪于道旁,口中高喊:“民女冤枉!”

陈道台忙挑开轿帘一看,见喊冤人是个年轻女子,遂命人接过状纸,低头一看。见上面写着诉状人“常亚仙”三字,心头不觉一震。忙打开轿帘,向外仔细一瞧,见跪在轿前的年轻女子,泪痕满面,悲痛万分,遂开言问道:“这一呼冤女子,名字可叫常亚仙?”

“民女正是常亚仙。”

“你是哪里人氏?多大年纪?父亲唤作何名?”

“民女乃山东济南府人氏,今年一十七岁,家父名叫常进财。”

“你抬起头来。”

陈道台再一细观那女子,虽然愁容满面却生得羞花闭月,仙女一般,心中一阵暗想:难道果真是她?但愿如此。只是她为何来至此地? 又为何拦轿喊冤。去至馆驿,待我慢慢问来。

安置停妥后,陈道台将状纸细看一遍,觉得此案断的确有些蹊跷,即命,传常亚仙来见。

常亚仙来至屋中,跪倒在地,口喊“民女冤枉,乞求大人作主。”

陈道台令她站起身来,坐下讲话。遂问道:“你父女本是济南府人氏,为何来至睢县?”

“回禀大人,只因济南府连年干旱,生活无着落,我父才携了民女来此投亲。”

“所投亲眷是哪家?”

“是民女的表兄陈冠年。我与他指腹为婚,定为姻亲,但因途隔遥远,从未识得一面,这次前来投亲,不料他家又迁往别处去了。”

“可有定亲信物?让本官一观。”

常亚仙一听,觉得这位道台大人倒也作怪,怎么却关心起自己的订婚信物来?她遂把胸前佩戴“子母绿项圈”摘下,递了上去。

陈道台一看,果是自己家中之物。便断定眼前这位美貌少女, 就是自己的爱妻,心中高兴万分。本想当面相认,但又觉不妥。只好再忍耐数日。

想到此,他把那项圈还给常亚仙,开口问道:“但不知你有何冤屈,对本官细细讲来。”

常亚仙遂把父亲是如何含冤入狱的始末根由,细细讲述一遍。陈道台听罢,已知内中就里,便命人将常亚仙好好安置照料,又差人传林县令带上常进财案卷前来相见。

不久,林县令即将案卷携来, 呈在道台大人面前。陈道台仔细审阅一遍,问道:“从案卷看来,林县令仅审一堂,便断定是常进财窃去了银两,不知有何凭证?”

“这个……”林县令听道台命他携常进财的案卷来见,心中便吃一惊,此时问到他有何真凭实据,他却吱吱唔唔地答对不出:“……是常进财当堂招供划押, 下官才将此案暂为定夺。”

“那么, 赃银现在何处?”

“尚不曾查得。”

“常进财既然已经招认,又为何多次忍刑不肯交出赃银?”

林县令额上不觉沁出汗珠。只好说道:“常进财曾举出几个出处,下官让人去取,都不曾寻得。”

“一无凭证,二无赃银,你如何能定案?”

林县令额头叩地:“下官糊涂,所以又让吏目焦建中前去查访。”

“此人现在何处?”

“已随下官同来。”

焦建中进屋见礼后,遂将自己如何查得贼犯的经过,细细讲了一番。

陈道台听罢,微微颔首, 向林县令说道:“一个堂堂县令, 竟不如一个小小吏目,你可不得有误,速让人将熊老万拘来, 本官明日要亲自坐堂审问。”

一声堂鼓响过,熊老万被两名衙役推推搡搡地推上大堂。“扑通”按倒在地、跪于堂前。

道台陈大人,端然坐在公堂之上,厉声喝道:“下跪之人可是熊老万?你还认得本官吗?”

熊老万抬起头向上一望,不是别人,却是三年前被他霸占房产而逼走的陈冠年,直吓得三魂失去两魂,苦苦告求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望道台大老爷看在乡邻的份上,宽恕小的。”

“熊老万,快把你如何诬告陷害常进财一节,从实招来!若有半字不实,小心皮肉。”

“这……这常进财确实窃去我二百五十两银子,我怎能平白无故地陷害于他?望道台大人明察。”

“不给你个真凭实据,你是不会招认的。”陈道台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你看此信是何人所写?”

熊老万接过一看,正是他写给焦建中的恐吓信,口中只推说不知

“你再看这是何人?”

随着一声传呼,“盖河南”被带上公堂。熊老万抬头一看,心中猛吃一惊,口中只是不答。

原来,在林县令被迫拘拿熊老万的同时,陈道台又派兵把熊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盖河南” 当即被捉获。陈道台命焦建中对他用了激厉之法,使他很快便招出了在熊老万指使下所犯的罪恶。

原来,当常进财那晚住在王掌柜客店后,他便紧紧尾随,常进财取到债银之后,按照熊老万的旨意,在途中僻静之处,将他杀死,取银而去,造成夺财害命的假象,即使官府追查,也万万疑不到熊老万身上,岂知在归途中,常进财却与几个商人同住同行,难以寻得下手时机,故此作罢,当常进财住进王家庄客店时,“盖河南”又遵照熊老万“不杀即窃”的吩咐,半夜,他用熏香迷倒了常进财。

闪入住室,做起手脚。取得一半银子,照样把棉被仔细缚好,翻墙而去。

今日,他将来龙去脉尽数招出:一,熊老万派他盗了常进财二百五十两银子。二,派他送信恐吓焦吏目。三,林县令受贿五百两银子,由他亲自送进县衙。

熊老万见大势已去,只得招认:“我见常亚仙长得美貌,便欲娶她为妾,不料遭他父女相拒,无奈便设了这条窃银之计: 先用五百银子买通林县令,将常进财屈打成招,陷入囹圄,然后以此逼他父女就范,答应我的婚事。后来,林太爷得知道台大人要求察巡。唯恐问及此案,难以答对,便让焦吏目前去查探,无非是要应付一下道台大人。岂知那焦吏目办事也忒认真,便当真地查寻起来,眼见得真犯要被他查出,我怕露了马脚,才给他写了那封恐吓书信。以上句句实情,望道台大人开恩 。”

“林县令,你贪脏枉法铸成冤状,可知罪吗?”

“下官知罪,只望大人念我此官得来不易。”

“像你这样的糊涂人,如何配做父母官?来啊,除去他的乌纱,追回赃银,押下堂去!”

八百银贿买的县官,美梦没做到一年,老本尚未捞够,便成庶人了。

陈道台又断道:“熊老万欺男霸女,作恶多端,其罪难恕,重打四十大板,押进大牢,待秋后发配千里之外,亲丁官卖,家财入官。‘盖河南’为虎作伥,诬陷好人常进财,姑念认罪尚好,鞭背五十,轰出大堂。无故被人陷害,开释出狱,当堂放出。”

陈道台将一干人犯发落完毕,遂向下问道:“焦吏目何在?”

“卑职恭候,听大人吩咐。”

“尔虽职位卑微,然吏才明敏,办事干练,能为民伸得冤屈,人材难得,可堪大任,本道特命你暂代睢县县令之职,待上复后正式委任。”

焦建中谢过陈道台提携之恩,站立一旁。

陈道台又命将常进财父女送至驿站之后,无非是夫妻相见,合家团聚,有道是:

为人莫做负心事,

当官哪能只图银?

智破石头换银案,

有用之材出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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