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北京城里有两家官员,一个叫余新辉,一个叫许建勋,两家乃是世交,又是至亲,许大人的姐姐是余老爷的夫人。
一日,郎舅二人在一起闲谈,余老爷无子,膝下有一爱女名叫秀英,余老爷愿许给许大人之子喜元为妻,许大人当然满心欢喜。当下二人回去就把此事告知夫人,由于孩子还小,许夫人拿出祖传贵宝龙凤簪作为订婚信物,定了这门亲事。没多时,许大人被封苏杭八府巡按,定居武昌,于是告别姐姐一家,全家人同迁江南。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15个年头,许老爷在任每天忙于公务,独生苗苗喜元从小在母亲的惯养下不务正业,整天不是出入妓院,就是贪花问柳,每日带上家丁,四处游逛,无恶不作。
而北京余老爷这年却突然暴病身亡,只剩下秀英母女孤苦伶仃。余夫人眼看着女儿也长大了,就和女儿商议说:“儿呀!你父在世时把你许给你表兄喜元,这里有订婚金簪,你把它带在身边,你们也该完婚了,娘有心与你同赴武昌,一来了却女儿的终身大事,二来娘也想去看看你的舅父母。”
“尽在母亲,孩儿遵命。”
于是老太太把家事交给老管家余兴,即刻打点行装与女儿上路,一连走了数日。
这一天,路过江夏县境内的龟山村,余夫人和女儿正独步前行,从前方来了一行人,一个富家公子和10名家丁,一名家丁拿着一把金黄的大酒壶,和主人摇摇摆摆来到他们眼前,一见秀英端庄貌美,那公子就对家丁说:“李横,大爷今天虽有美酒,但缺少个陪酒的红颜佳人。”
李横听了少爷的话,马上会意,上前就拉秀英过来,余母上前拦挡,可老太太哪能挡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丁?秀英被拉了过去,富公子上去就把秀英小姐搂抱在怀,百般戏弄。秀英母亲破口叫骂,不料被公子一脚踢倒,可怜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哪能吃住他这一足,当下便气绝身亡。恶公子见出了人命,一声口哨带众家奴撒腿就跑,溜之大吉。
秀英姑娘见母亲被打死,痛哭一场后,发愤要为母报仇,她见强人逃走时留下一把大酒壶,就拿着酒壶到江夏县衙去告状。
你当这富公子是何人?他就是流氓成性的按院公子许喜元,可巧这日到龟山游玩,没想到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自己调戏了自己未婚妻。
许公子踢死老太太后,知道人命关天,人家不会和他善罢甘休,就命李横多带银两去县衙打点,这个江夏县令正是一个爱钱如命的赃官,他收下银子,满口答应多多关照许公子。
李横走后没多时,秀英前来击鼓喊冤,这个糊涂的狗县令装腔作势,升堂问案:“这一女子,你告强人打死你母,调戏于你,有何见证?”
“有强盗留下一把酒壶做证。”
“拿上来。”县令一看,上边有一个“许”字,知道这是按院府内之物,可收了人家贿赂,这忙不得不帮,又见是一把金酒壶,不由高兴地想,那边送银,这边送金,该我发财,想罢,便喝道:“这一女子,只凭一把酒壶,又不会说话,不足为证,再说龟山乃是万人游玩之地,难道就无人见,又无地方来报,证据不足,无法受理,来,轰下堂去。”
秀英小姐见江夏县令不与作主,有冤无处诉,他乡异地,举目无亲,只好草草埋了母亲,想想还是先投靠舅父,再设法与母亲报仇,于是她打问到武昌许府。
余秀英来到许府,呈上定亲金簪,许夫人知道是儿媳到了,高兴地接入二堂叙话,问她母亲可好?秀英声泪俱下,把前后遭遇叙说一遍,并求舅父母为自己作主,给母亲报仇。
许夫人安慰道:“贤媳不必太悲伤,等你舅父回来捉拿凶手,给你母报仇雪恨。”
这时,许公子又在外寻花向柳回来,他妈高兴地对他说,你表妹来了,说着叫二人相见,秀英与喜元见礼,一看正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上前拉住不放。
许母问明情由,知道儿子闯下大祸,竟然一脚踢死了丈母娘,自古杀人偿命,天理难容。
喜元苦苦哀求,说:“母亲,救救孩儿吧,你儿若死,我父年迈,岂不断了咱许门香火,你二老百年之后该靠何人?
许母痛儿心软,只有求告秀英,秀英姑娘处在两难之间,有心不告,母仇不报何以为人,与其索命,不但年迈的舅父母就要绝后,自己也要终身守寡,正在犹豫之间,见舅母也跪倒在地,为儿求情,好心的秀英姑娘忙上前扶起婆母。
余小姐无奈只好暂在许府住下,成了少夫人。李横见此情形,深怕余小姐和自己过不去,他又知按院许老爷法度甚严,铁面无私,秀英若报此仇,自己罪责难逃,不如害死秀英,杀人灭口,一了百了,就给许公子献计,这浪荡公子原是喜新厌旧采百花的老手,又怕爹爹,所以听了李横的话依计而行。
这日午后,丫环梅香给秀英小姐端来了药汤,喜元看见,叫梅香把药碗先放下,说自己冷,叫她到房中取件外衣,梅香离去,喜元趁机把准备好的蒙汗药放在碗内,梅香取来衣服,又端起碗去了秀英屋里。
秀英姑娘喝了汤药之后,霎时,头昏眼黑,晕倒在地,这时喜元进来一见,佯装大惊,说妻子暴亡,叫李横赶快埋在后花园中。黄昏以后,李横身背秀英,手拿铁锹,来到后花园假山旁,放下秀英,摸黑挖墓坑。
再说这城里有一个无赖,叫贾小狗,此人正事不会干,邪门俱全,能偷惯抢,挖窟窿掘墓,样样精通,白天死睡,晚上百忙,人送外号“夜猫子”,“夜猫子”进宅 ——没好事。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晚“夜猫子”又睡不着了,他手拿一把小 镢头,偏巧来在许家花园,模模糊地见一个黑影在假山后挖坑。仔细观看,旁边还有个尸体,坑挖好了,就见那人把尸体放到坑沿,那人拔下尸首头上一发光的东西;贾小狗忙来到那人后边,一看,见是许府家人李横,正从女尸头上摘下一支金簪细看,小狗便捏着鼻子装着女腔说:“李横,还我金簪。”说着一把夺过。
李横以为女鬼复活,吓得半死,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这些都是少爷所为,他要害你灭口,我只是奉命而行,与我无关,你要索命去寻少爷。”叩头如捣蒜。
这话正被蒙汗药过后刚醒来的秀英小姐听见,但也不敢多言,继续装死。
贾小狗见李横那个熊样,不由“扑吃”一笑,李横扭头一看,见是贾小狗,就骂道:“你这个夜猫子又来坏事,还我的金簪来。”狗嘴里还能吐出猪大肠,到手的肥肉小狗岂能白白给他,二人你争我夺,厮打起来。
秀英姑娘躺在地上暗想:不趁此时逃走还等何时?于是趁他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悄悄溜出许府。
再说二贼打来打去李横理亏心虚,小狗见财起意,那边是虚晃,这边是实打,李横一锹抢空,小狗当头一镢,李横即刻倒地,一命归西。
李横一死,小狗也慌了神,一看女尸也不见了,也顾不得寻找,赶忙把李横的尸体拉进坑内埋好,拿上金簪,匆匆逃走。
再说秀英姑娘逃出许府,天明来到十里之外的三关要道,正不知该往哪里走时,见前边来了一队人马,中间有一官员骑在马上,便上前拦马告状。
巧中有巧,来的这位官员正是八府巡按许建勋许老爷,他从外地察巡刚回来,见一女子拦路告状,一问过,知道是外甥女前来告状。
姐姐含恨而死,奴才喜元闯下大祸。便又问:“你何不到江夏县衙去告?”
“他们官官相护,不理此案,还把我轰了出来。”
“打道江夏县,女子跟上。”
江夏县奇大堂上,许大人端坐中央,狗县令一旁汗流满面地站着,原告秀英跪在堂下。
许老爷问:“原告,你说喜元打死你母有何为证?”
“禀老爷,有贼人一把金酒壶丢在现场。”
“酒壶何在?”
“江夏县太爷拿去了。”
“江夏县,可有此物?”
江夏县见问,吓得要死,不敢隐瞒,忙拿出呈上:“禀大人,此物上有‘许府’二字,实是贵府酒壶,你看如何处置?”
许老爷一看酒壶,正是自家之物,一时有些左右为难,江夏县一见按院为难,不免幸灾乐祸,心想看你许大人怎么办?是徇私还是公断?
许老爷命秀英退下,叫人传喜元到案,没多时许喜元来到大堂,许老爷问:“喜元,咱府酒壶如何能到大堂?”
“这这……爹爹,这都是李横所为,孩儿一概不知。”
“传李横。”
回来人报李横在前夜失踪。
许老爷故意又问:“余秀英今在何处?”
“爹爹,余秀英暴病身亡,埋在后花园假山后。”
“开棺验尸。”
许老爷当即带人来到后花园中。
许老爷命衙役挖开坟墓,衙役报有一男尸,原是府内家丁李横!许老爷觉察案情复杂,问喜元这是何情?喜元又说一概不知。这时又有人来报说现场有镢头,拿来献上,许大人见上边有一“贾”字,问府下人等此地可有姓贾之人?家院回禀本巷不远新住一人名叫贾小狗,许老爷命传见。
夜猫贾小狗来见,许老爷问李横为何而死?小狗见问,一推二六五说不知道,许老爷拿出镢头说:“贾小狗,你可认得此物么?”
小狗一见,吓得软作一团,只得一一招认,道出实情。
许喜元见案情揭穿赶忙趴下,苦苦哀求,说:“爹爹呀!你已年过半百,你儿我是独苗,请你网开一面,放儿生还,不然,咱许门就要绝后,你二老百年之后该靠何人?”
许老爷怒气冲冲地说:“把畜牲和小狗打入死牢,听候发落。江夏县贪赃枉法,流放从军。”
随后叫出秀英,认了外甥女,秀英谢过大恩。这时,许夫人哭着前来为儿子求情,许老爷怒骂妻子:“你还有脸来说,常言说惯子如害子,惜子如杀子,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许夫人羞愧难当,只得退去。
这日,法场的斩桩上绑着背插亡命旗的许喜元,低垂着头。两个刽子手手拿鬼头大刀站立两边,单等午时三刻一到,即要动刑。
监斩台上许大人威严地坐着,常说虎老吃子,人老惜子,年过花甲的许按院眼看儿子就要在自己朱笔下毙命,何不动情?
他来到儿子身边,老泪纵横:“儿呀!非是为父无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明法典,亦非你我私情,父若徇私舞弊,万人唾骂,天理难容。”
这时,许夫人哭上法场,抱着儿子死死不放。
喜元哭着说:“妈呀!若非母亲痛爱儿子,岂有今日?我今生难报娘养育之恩,临死之前还想食娘乳汁,望娘与之。”
痛切心肝的许夫人颤抖着解开袄扣,取出奶头,放在喜元嘴边,喜元上去狠狠地一口咬掉了母亲的奶头。
许夫人悲痛交加,顿时倒地毙命。
这时时辰已到,许大人颤抖着提起朱笔,高声喊到:“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