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川史上的驱逐刘存厚之战之十五
按照《川报》一九一九年元月一日川报增刋，《四川一年来大事记》，即一九一八年四川一年来的大事记载，一九一八年二月二十日，成都城防司令唐颂尧领兵退出成都，川军第五师十八团团长吕超领兵进入成都。第二天，即二十一日，四川靖国军总司令熊克武从北道赴成都。北洋系刘成厚的军队已全面被逐出成都。驱刘之战进入收尾阶段。
田颂尧，辈份名叫见龙，字光祥，外号田冬瓜。此时任北洋国军第二十一师骑兵团团长兼成都城防司令。保定军校第一期学生。辛亥革命时，任苏浙学生军军事部长兼营长，看来，他的“高光”时刻还真早！此人擅长于“盯兆头”，即能判风向。所以，得了个外号叫“田冬瓜”。四川有句俗语，叫做“墙上的冬瓜两边滚”，意即冬瓜随风向，哪边的风大，滚向哪一边，这一说，都明白了吧。
田颂尧的“高光”时刻还真不少！护国战争时，在那年二月二十四日，伏击北洋军船队，大获全胜，还俘虏了北洋军团长韩复渠。韩复渠还差点被他杀了。他要杀了韩复渠，就没老蒋什么事了。后来，在纳溪棉花坡与北洋军大战。亲眼见过刘湘部的战斗力。北洋军死伤上万人，都没攻入纳溪。不得已，把刘湘团推上去。刘湘团确实打得有板有眼，战斗力强悍。要不是遇上中国名将朱及杨森，可能纳溪不保。田颂尧内心明白，刘湘更不同往日，手中装备精良的几万军队，他这个没有马的骑兵团，一击即溃！还是早点跑路吧。
田东冬必定会看风向，熊克武的第五师加入护法，战争的天平就已经偏向了护法军一边，刘湘的川军第一师加入，他明白，大势已去，抵抗无用，还是跑吧。不过，此人的私德还是不错。刘存厚把他提拔起来，对他有恩。他没叛他而去。算是对得起老长官了。在军阀中，三妻四妾是平常事。田冬瓜还真不一样，只娶一个老婆，平常不嫖不赌，生了九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老婆都劝他娶一房姨太太，他硬是不干。他的私德，在四川军阀中，算是独一份。
他的密友，保定军校同期同学邓锡候此时也是刘存厚部的一个团长。邓锡候，字晋康，外号人称水晶猴子。形容为人的精明，有一句俗语，“插上毛比猴还精”！水晶猴子，意思是此人精明到无人能及的地步！明显出力不讨好的事，他绝对是不会去做。他从保定军校回川，一直在是刘存厚的手下，从少尉排长到上校团长，按理说刘对他有提拔之恩。当田冬瓜撤出成都时，他没有走。反而宣布脱离北洋国军第二十一师(原川军第二师)，加入护法。熊克武进入成都后，赏了一个旅长给他当。
田颂尧、邓锡候算是刘存厚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战将，要不，也不会用他们卫戍成都这处四川的行政中心。一个出逃，一个反叛，成都的大门敞开，对刘存厚不能不说是致命的一击。
其实，四川军务帮办、北洋国军第二十二师长钟体道，当得知顺庆被石青阳攻下，地方实力派萧德明、陈凤石在潼南起兵，响应靖国军。本想守住乐至县，想调潘文华旅进入乐至，阻止吕超进入成都。此时，他知道大势已去，在龙光的劝说下，遣专人送信给吕超，候他率兵前来，把乐至县让给熊军。可见，刘存厚后防已崩溃。
川滇两军现正激战于川南叙府(宜宾)，滇军第一、二、五军三个军围攻叙府，川军第二师、第三师(现番号已是北洋国军第二十一师、第二十二师)主力，与滇军的三个军对峙，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川军并非处于下风。因成都失陷，军内震动，刘存厚部的陈洪范旅率先宣布护法，退出战斗，全旅退回老巢嘉定(乐山)。接着，也是刘存厚部舒云衢旅宣布护法，刘成勋旅、也宣布护法。刘存厚的三个主力旅反叛，前线崩溃，滇军占领了叙府。刘存厚，钟体道，收拢残军，全军退往綿阳。
在锦阳，刘存厚、张澜宣布与西南三省一致，加入护法。其目的，当然是为了保存实力，在四川能占一席之地。
舒云衢，刘存厚手下主要的亲信大将，宣布脱离刘部，脫离北洋国军第二十一师，加入护法，这个主力旅失去，如挖了刘存厚的心头肉一样。
更有甚者，刘成勋，与刘存厚同属武备系，也是当年四川总督锡良转任云贵总督时，带到云南去的。同在云南讲武堂当教官，而且还是同盟会同一个支部的同志。后来，刘存勋被锡良推荐到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手下任职。辛亥革命后刘成勋回川，正好组建川军第四师，刘存厚任师长，刘成勋任参谋长。后伊昌衡平定西藏叛乱，刘成勋进入征西军任团长。护国之战后期，刘成勋部归于刘存厚部川军第二师序列，番号是第一混成旅。按理说，刘成勋与刘存厚关系深厚，同学、同事、战友同志，他不应背刘存厚而去。但刘成勋，四川人送了个外号给他，叫“水旋”！
“水旋”，此外号大有讲究。在四川，如果说某人“水”，即形容其办事不牢靠，说了不做，“水”了别人一把。相当于好话可说，但“做不做”是另一回事。而“旋”，是指江中的“旋涡”。江中因地形起伏，暗礁等，造成水流有阻挡，而形成“旋涡”。旋涡奔流于江中，遇了明礁、暗礁，有可能打散，即突然消失，过了礁石后，又旋成涡。或者绕礁而过，一直在江中奔流。“水旋”，形容刘成勋不但“水”，而且还会“旋”，即是一个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角色。川人幽默，这个外号安在他身上，又形象又贴切。
他的这个外号是多么的深入人心。现举一例，刘成勋字禹九，部下们连他的“字”都忘了！独霸一方后，部下要尊称他为“公”。因为字禹九，应称“禹公”，可部下们居然叫他“水公”，他也欣然答应。好了，空话说得太多，就凭刘成勋这个见风使舵的角色，此时不抽身，更侍何时。
他一宣布脱离刘存厚，退出战争。不但退出了在叙府(宜宾)的兵力，还下令在东大路的三个团，归建到雅安。乔毅夫只有带队归建，然后辞去军职，到成都办农场去实业救国去了。其实刘成勋的队伍越打越大，在万源与张煦部对峙的一个团，因张煦病亡，张煦的部下宣布脱离滇军，那个捞什子有名无实的滇军第八军番号见鬼去吧！加入川军，刘成勋一下子获得二个装备齐全的支队，还有四营预备兵。加上在叙府的一个团，在老巢雅安的一个团，一共有六个团的正规军队了。
至于川军第二师的第二混成旅旅长陈洪范，也是大邑县人氏。与刘存厚同是武备系的同学。其它关系并不紧密。陈洪范在北京上了一年北洋办的陆军大学，回来后在嘉定(乐山)当了个地方治安部队的团长。护国战争起事，后编在刘存厚的第二师一个独立旅。驱滇黔作战中，大肆扩军，扩成了一个混成旅还要大，有上万人枪。叙府之战，他本来是主力之一。刘湘为了投熊克武，拉上两个大邑县同乡，一个刘成勋、一个就是陈洪范。陈洪范早就答应了。因要堵住滇军在川南，这也是熊下达的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与老长官刘存厚的命令没有冲突。如今成都已被川军第五师占领，熊总司令已入省主政。任务完成，还打个“锤子”，拖起队伍返回到了嘉定(乐山)。
至于在东大路的川军三部，乔毅夫部的三个团，受刘成勋令归建到雅安。潘文华的三个团，受钟体道令转道乐至，从乐至被裹胁到了绵阳，剩下刘湘的三个团。刘湘这三个团虽然战斗力强悍，但也难守住从内江到成都约二百千米长的地域。无奈，只有退守内江一地。其实，东大路已对滇军敝开。
好在成都已被川军第五师系军队控，熊克武已入省主政。当然，这时出现了一个大乌龙.！吕超一进入成都，立即向广州政府发电报报喜。孙先生一兴奋，任命吕超为四川督军。报上的消息一发，引起全川哗然！连吕超自己，都认为自己资历、能力都不够，当然也没有“宣誓”就任督军什么的。熊克武一进成都，以靖国军四川各军总司令的名义摄军民两政。此事自当烟消云散。这时，刘存厚在绵阳也闹了一个乌龙，他居然提出，把他的督军位子让给熊克武！督军，是中央政府任命的，哪有让的，又闹了一个大笑话。
任命吕超那个乌龙后来是这样圆场的。广州政府一些人是这样解释的，因为吕超先进的成都，四川一个大省，不能一日无主，其目的是让吕超暂摄督军兼成都卫戍司令。这个解释没有人当回事。知道内幕的，都明白是四川国民党实业团精神领袖谢持在背后捣的鬼！谢持当时是广州政府秘书长，蒙哄孙先生闹了个大乌龙。
刘存厚、钟体道两部退到绵阳，清点各部实力，两部合在一起，仍有三万余人枪。刘存厚汄为，实力还在，整顿残部，准备反攻。住在锦阳一月有余。在锦阳干了一件大事，这个大事在四川影响至深！是什么事呢，预征了一年的田赋，这在四川，开了恶例，预征田赋，成了各地军阀敛财的妙招！后来，有的军阀预征到了2010年，而那时，是1920年代，预征了九十余年！玩吉尼斯记录的人，都会吃惊的。
熊克武给龙光的任务，就是分化瓦解刘存厚部，把川军第三师，即现北洋国军二十二师拉出来，归到自己麾下。潘文华已带兵到达绵阳。潘部达八千余人，装备精良，北洋国军第二十二师第四十三旅，即原川军第三师第五旅，名义上的旅长还是龙光。龙光有了这支部队的支持，说话当然有份量。因刘存厚掌握军饷。钟部发饷不足。钟部的反刘情绪，在龙光、潘文华的鼓动下，日见增长。钟体道决定派参谋陈启鸾随龙光到成都与熊克武联系。
由于刘、钟两部矛盾加深，刘存厚率部离开绵阳赴广元。此时，熊克武做了一个不太高明的决定，要钟体道交出师长，由龙光任师长。几经搓商，熊执意要龙光接任师长。钟体道不愿失去军权，去当空头的“军务帮办”。熊又委了一个四川靖国军援陕第一路司令官的名义。钟体道在锦阳又呆了半个月，带起队伍到广元，还是依附刘存厚去了。后来，吕超带兵援陕，刘钟两部被逐出四川，全军退入陕西汉中，驱刘之战结束。
其实，熊克武没有必要拿下钟体道的师长，让龙光当旅长。当然，熊克武想搞清一色，把川军老三师变成自己的嫡系。龙光是九人团核心成员不假，但龙光带兵，不一定适当。龙光实际上当一个旅长都难，但龙光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指挥权下放，放手让能干的人去干。他是大权旁落，还自得其乐。如二次革命时用杨森当前敌指挥，这次用潘文华代旅长。他适合当个谋士什么的。当一个师长，不但军事能力，而且“纵横”能力更重要。龙光都不具备。熊在此事上失策，造成第三师残部背他而去。后果是什么？使后来的川局更为复杂。
当然，川内战事还是未完全平静下来。当川军内斗时，滇军趁机又杀上东大路，轻松占领了简阳、资阳、资中。当滇军挥向内江时，刘湘审时度势，在东大路，他是孤掌难鸣，熊总司令又令他息战。他命令唐士遵率部退出内江。当滇军占了内江，又挥兵向隆昌攻击时，这可是动了刘湘的奶酪，熊克武的命令也不管用了。
刘湘命令唐士遵坚守。并带了两个团，一个支队，从乐至紧急开赴内江。张斯可在合川已掌控了川军第一师第二旅，及第一师的直属部队，接到刘湘的命令后带着第二旅及几支独立营，师直特科部队，赶赴隆昌战场。看来，刘湘是要拚命了！
顾品珍率滇军第一军、第二军两个主力旅，近二万人枪，在内江又是一场大战。刘湘采用两面夹击，仗着火炮多，机枪多，单兵枪械好的优势，击溃了滇军。顾品珍在逃跑中，在隆昌一处叫凉水井的地方跌断了腿，滇军第二军军长赵又新，新任滇军第一军军长赵忠奇，得知原川军第一师第二旅及师部直属部队已从合川进入到了荣昌，刘湘整个师全压上来是三万余人枪，.装备比滇军强多了，自知不敌。想退回到泸州。可此时，在合江、朱家沱的李树勋支队，率十营兵力，进入了泸县、富顺，已挡住了回泸州的路，想退回内江，又被刘湘率领的两个团一个支队堵住。刘湘的第二旅及师直，正赶往战场，看架式，是想灭了滇军第一军，第二军了。
无奈，顾品珍只有向熊克武求救了。因刘湘部番号是四川靖国军暂一师，是熊直辖的部队，这个事，熊克武该管一管了。熊克武只有下令，就不要打了、撤围，放滇军一码。但刘湘、张斯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赔偿军费，划地界，滇军不可越过内江。越过就是开战！赔军费，当然是熊克武出血了。划地界三方签字才作数。熊克武、顾品珍只有一一照办。刘湘、张斯可这次可把滇军狠狠的侮辱了一回！顾品珍恨死刘湘了！
其实，熊克武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口眼，让刘湘去打好了。刘湘在东大路，击溃滇军主力，以刘湘、张斯可的尿性，必定会发起泸州战役，收复泸州。并会联合刘成勋，陈洪范部一举收复川南，灭了滇军。与滇黔的一场大战，只不过早点到来而已！
但政治，并非如此简单。放滇军一码，给顾品珍一个面子，当然是想分化滇军，利用顾品珍反唐。滇军，当时必定是广州国民党政府的支柱之一。击垮了在川滇军主力，熊克武怕党内不好交待，也是原因之一。但与滇军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真正最重要的原因是，刘湘部此次展示了其强悍的战斗力，加上与陈洪范、刘成勋二个大邑老乡，已勾在一起。此次归顺熊克武，三部是统一行动。如果把川南让与三部，驱走滇军，这三支队伍将尾大不掉，且不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此时暂时利用滇军平衡川内各方势力，过后，再一个一个地“收拾”，这才是驱使熊克武放顾品珍一马的最根本的原因！
政治，真他妈的不好玩。刘湘、张斯可还得历练历练。
此时，黔军又来凑热闹，趁李树勋支队进入泸县、富顺之机，兵进江津、合江。刘湘命令李树勋火速回防，并调唐式遵、王赞绪两个混成团，从泸县渡江。黔军屁股还没有坐热，又被打得满地找牙！进来三个旅，被围在三处，死伤惨重，眼看要被全歼，无奈，还是求助熊克武。贵州王刘显世感觉自已面子不大，求云南王唐继尧出面。唐继尧抛出个‘北伐“过境之说，要挟熊克武停战。“北伐”，是孙先生喊出的口号，相当于当时广州政府的国策，熊克武是国民党，他能怎么样？只有出面维持。
黔军在此就地划定驻地，不得干涉地方，只是暂住。一旦确定“北伐”，即离开此地。当然，还是要熊克武出钱消灾。这些“武棒棒”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北伐”，只是云南王唐继尧导演的又一出“闹剧”，此剧即将开场，用孙先生的话评价他的“北伐”，是“粤不出韶关，蜀不出夔门”！只是他擭取更大政冶资本的手段而已。
川内的枪炮声，在一九一八年三月底，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此文是写“护法战争在四川”第二阶段，实际是驱逐刘存厚之战。有对民国初年四川军阀混战感兴趣的读者，请点“关注”，可以看到四川军阀混战的系列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