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宴是史湘云做东道。这席次问题,在当今一些场合,还是不得了的事情的。进了亭子。献过茶,凤姐忙安放杯箸。亭子内摆了三桌:东边主桌由东道主史湘云为首,贵客三人迎探惜。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东边一桌史湘云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西边靠门一小桌李纨和凤姐的,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其实王夫人也常常处于服侍的地步,贾母在,王夫人也算媳妇,所以位置靠下,而薛姨妈是主客,所以坐在上一桌,宝钗跟随母亲,黛玉是未字之小姑,宝玉自然上座。其原因,都是礼节本该如此。在那边外廊上,还摆两桌是鸳鸯等大丫头们的。
桌位分尊卑,坐位也是有尊卑的。人也分尊卑的在家庭场合,祖为尊,居上;客为贵,出嫁的姑娘,地位高于待字闺中的小姑子。小姑子的地位高于同辈嫂子媳妇。当时旗人习俗,家庭之间,礼法繁重。宴居会食,翁姑上坐,小姑侧坐,媳妇只能立于旁,进盘递碟,端茶倒水侍候。
这里凤姐张罗着,凤姐吩咐先拿十个来。伺候东边桌上十人吃,没有她和李纨的份儿。自己剥了蟹肉。先是礼貌地让薛姨妈,薛姨妈谢辞,便奉与贾母。她又让把酒烫热拿来。凤姐又让把酒烫得滚热。螃蟹性冷,女子不可多食。蟹肉味咸性寒,要搭配黄酒、姜醋食用。凤姐一边剥着蟹肉,一边派人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这是人工制作的天然的洗手液,预备洗手,去荤腥味儿最好。
史湘云陪着吃了一个螃蟹,就下座位来礼让众人,还命人盛两盘子螃蟹给赵姨娘和周姨娘送去。既然是湘云做东道,她自然也要四处张罗。凤姐说我替你张罗。湘云不肯,又命人在那边廊上摆了两席,让鸳鸯、琥珀、彩霞、彩云、平儿去坐……湘云同她们一起长大,感情是挺深厚的。这与前文绛纹石戒指对看,才更有意思。直到凤姐儿又道:你们只管去,都交给我就是了。湘云才仍入席。在场面上,薛宝钗只能装作不知道内情的客人。
藕香榭内是正席。同时在外廊上还摆两桌侧席。正席侧席之外,还有无坐之人。老太太他们散了,还有袭人紫鹃司棋侍书入画莺儿翠墨的围坐,婆子小丫头树底下毡子上坐吃残席。这样的等级区分,内外之别,无论什么主义,无论什么社会,都是消灭不了的,只要有席,就有主席。人人平等,只是个口号儿不可当真。排座次的很多讲究,最能够体现贾府的礼节。
贾母在当场地位最尊,薛姨妈是客人,二人同坐一桌。尊者为上,客者为上,这是礼数;贾母带着宝玉、黛玉,薛姨妈带着宝钗。湘云是宴席之主,王夫人也算是客人,三春是未出嫁的女儿,也是客。放在一桌突出湘云请客的礼数。王夫人不能与贾母同桌,湘云是晚辈,又不同于宝玉黛玉,也不能坐贾母桌,下来陪王夫人也是正礼。因为是史湘云请长辈酒宴,不像日常吃饭,王夫人不能随便坐,更不能与贾母同吃。
同是伺候长辈也不一样。李纨在前,王熙凤在后。王熙凤伺候贾母,她是嫡长孙媳妇,代表贾赦和邢夫人。李纨伺候王夫人,那是她的婆婆。不是像有的人说的王熙凤会来事,抢着伺候贾母。凤姐当以孙媳妇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地位也是比较低的,而未出阁的姑娘们的地位反倒显得挺高。这看似矛盾的奇怪现象,也是礼数。其实是封建伦常以及男尊女卑观念的反映。
古人两餐制,中午的螃蟹宴不算吃午饭,只是赏花吃蟹品酒取乐,属于娱乐活动。却也体现出很多礼节。就像吃螃蟹一样,大家津津有味地履行着。
湘云虽然宽宏大度,在礼节上一点不差,体现出良好的家教。她也没一听王熙凤说,就自己去吃喝。表明湘云记得礼数,赵、周两个这平时不大被待见的人,也在关怀照顾之列,这应该不是大大咧咧的史湘云能想到的,可能是宝钗的精明和细致安排。
这次螃蟹宴经刘姥姥计算,用二十多两银子。这不过只是一个很小的铺张,从一些细节却可以管窥贾府贵族的奢华生活。人们使用的酒具是乌银梅花自斟壶和海棠冻石蕉叶杯,讲究程度令人咂舌。用菊花叶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着吃完螃蟹后用以洗手去腥,这种讲究,在普通百姓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这次螃蟹宴实际上是贾府中最省钱的一顿。严格地说不算是一顿饭,因为是两餐之间的娱乐性聚会,让宝钗大得人心的一次聚会。薛宝钗用二十两银子成功地买得荣国府女眷的人情,于贾府也是一次小小的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