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刘同:自卑是一件好事,它让我活了下来

鹏举情情 2024-08-31 09:58:48

文章来源:十点读书,作者:十点签约作者

“我问有趣的人,寻好玩的答案”。

这里是十点读书创始人林少带来的聊天文化栏目《我问》。

每期邀请一位林少喜欢、欣赏的好友、智者品茶聊天,在闲谈中交流彼此的人生难题,在思维和灵魂的碰撞中,探寻彼此的生命故事,用生命影响生命。

第八期嘉宾是作家刘同。

当跌入人生低谷,他按下暂停键。他想告诉所有人:“当你觉得自己要垮掉时,不是真的不行了,要给自己一段时间熬过去。”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你一定也有过类似的状态:早上醒来,身体无法动弹,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要见的人,只是想了一遍,就已经精疲力尽。这种症状,普遍被称为“中年危机”。40岁之后,刘同发现自己不再像年少时那样轻盈,一向走路带风、充满干劲的自己消失了。就像一只被成百上千个藤壶寄生的海龟,越游越慢,追不上猎物,只能慢性死亡。这一期《我问》,林少的提问对象是作家刘同。见面之后,林少发现曾经阳光的刘同,在经历过内心的风暴之后,变得更平静了。在对话中,两位同龄人直面中年危机,摊开了那些人生至暗时刻。在庞大的北漂群体中,刘同显然是相对顺利的。在30多岁成为光线影业副总裁和畅销书作家,他将这一切总结为抗压性好、极致努力。年少时,身边所有人对刘同不抱期望,甚至投以“你将一事无成”的嘲讽,他只能唯唯诺诺地承受,一个人跑去桥上看火车,想象外面的世界。直到18岁,有人鼓励他:“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他才意识到,人可以靠自己改变人生。从此,看火车的少年,搭乘上了那趟属于自己的火车,加速前进着。两年前,刘同负责的电影项目失利,让公司承担了几千万的损失。他陷入反复的自责,身体和精神状态报警,工作与写作都变得难以进行。刘同所说的愧疚心,林少深有体会。创业十三年,实验过又叫停过无数个项目。在刚刚过去的七月,十点读书全国门店关闭,林少为此揪心许久。然而,只有撬开身上沉重的“藤壶”,直面伤口,才能重新出发。刘同不再一味地冲刺了。他切断了所有社交联络,跑到海南小渔村“自闭”了两年,逐渐又能写作了。在写新书《等一切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他逐渐能感觉到轻松了。如果你也意识到自己该减负了,或许在林少与刘同的对谈里,能找到变快乐的秘诀。林少:“别急”这两个字不在书名里吗?刘同:不在,出版之前我就突然想加这两个字,因为大家不是都很困扰、很着急嘛?林少:今年我有被冯唐的九个字治愈,叫“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刘同:那我在12年前也有九个字,“拼了命、不要脸、尽了兴”,我年轻时就是这九个字让我解决好多问题。林少:如果现在让你说九个字,你会改吗?刘同:别隐藏、埋头干、得安静,是此刻能让我觉得最快乐的九个字。别隐藏,把内心所有的难过和开心完全表达出来;埋头干,当你确定了一件事情,就不要在意结果,认真去干就好了;得安静,因为现在大家好像都很内耗,每天接收大量的信息,但其实可能90%的信息量和我们自身是无关的。前两年是我人生最低谷,状态很差,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朋友圈。我看到别人过得非常幸福开心或者很有成就感,我就会反思自己:我是不是再也起不来了?关闭朋友圈之后,一下就变得很安静,我不要去刷那个小红点,我也不要想着每天发朋友圈,慢慢就好起来了。林少:“得安静”就像书名《等一切风平浪静》,这本书你想表达什么呢?刘同:在现在的大环境下,可能有力量的祝福就是“祝你安静”。保持安静的心态,一定能做出一件自己擅长且能做好的事情。在写这本书之前,我觉得自己可能都写不出东西了。我抱着“别人觉得刘同很会写东西”的目标去写,写得好痛苦。我人生到了低谷,很抑郁,不是某一两件事情给我造成打击,而是我从18岁到长沙、到北京,这20多年跑得很快。好多人都觉得刘同能量非常强,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我只是抗压性好而已。其实我跑过每一个地方,都会沾一些“寄生物”在身上,只是我没有发觉。去年突然一个项目失败,最后一个稻草把我压垮,我就跑到海南的一个小渔村,躲起来写东西。林少:我看你在封底上写了藤壶的故事,我也去看了纪录片。刘同:那个纪录片让我觉得很治愈。藤壶是一种甲壳类动物,一旦寄生到海龟身上,最快可能一平方长1000个以上。被寄生了之后,海龟就游得非常慢,追不上同伴,又赶不上猎物,基本是慢性死亡。海员帮海龟清理它们身上的藤壶,放回大海就重生了。我在想,如果我被藤壶寄生了,谁能够来帮我撬藤壶?既然没有人,我就决定去做一个给自己撬藤壶的人。林少:最近看了那条你在加油站录的视频,感觉怎么跟我以前见的刘同不一样,以前很阳光。今天见你,给到我一种平静感,可能因为经历了这些事情,更有质感了。刘同在加油站录制的视频刘同:那个视频是我发完这本书之后,我晚上下播后跟朋友出去吃饭。朋友问我:“你现在心情好不好?”我说:“我现在心情很好。”朋友说:“你知道吗?两年前你的状态非常差,你要辞职,要离开北京,你觉得自己写不出书了,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整个人垮掉。”他当时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还跟他大吵一架。我觉得如果朋友建议我看心理医生,是对我最大的羞辱。我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可笑。他问我:“你要不要录一段视频给两年前的自己?你告诉他,你看你又支棱起来了。”我就找了个路灯,讲了一段话给两年前的自己。我就想告诉所有人,当你觉得自己完全垮掉的时候,可能不是真的不行,你得给自己一段时间熬过去。林少:我看完这条视频之后,马上转到我们同事群里,想借你的视频来表达我的感受。你去过厦门十点书店,我们之前书店开了好几家,7月24号要全部关掉。我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发朋友圈,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难的时候。有天晚上我想这件事想到失眠了,就终于发了。发完其实跟你一样,收到了很多温暖的祝福。有时候你展现脆弱,可能会有人是看笑话,但更多的还是给你带来善意。刘同:比起别人看我的笑话,我可能更害怕展示我的脆弱,但是我必须要把这一点做到。我们这个年纪,谁又真的能够说过得非常一帆风顺?大家都很难的,我们互相还能看到彼此,是因为我们在同一片海滩。可能还在浪里沉浮,那我们就结伴活下来。林少:我之前看到过一句话:如果能够在中年得一场大病,那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赐。你会有类似的感觉吗?刘同:我有。我40岁因为电影项目失利了,赔了几千万。当然也不是我的钱,是公司的钱,只是你知道我这个人,特别害怕连累到别人。我觉得连累到同事了,很多人帮我那个项目,我觉得对不起所有人。人会对负面情绪上瘾,好像我只有每天自责,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后来就不行了,我谁都不敢见,电话都不接,我也不去公司。林少:还记得自己状态最差的时候吗?刘同:突然有一天,我坐在那儿就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有大半年,我一躺下来就能听到心跳声,后来就失眠、耳鸣、斑秃。其实我是一个非常擅长让自己开心的人,我能够从20多岁到40岁,几乎没有过挫折。我一直在往前跑,因为我很会清理内心的藤壶。一直扛到撑不住了,是我的身体在提醒我,你身上的负担已经过载了。林少:你现在描述得云淡风轻,但是为什么当时能困扰你那么久?刘同:因为我以前在光线待过很多项目,那是我做的第一个失败的项目。它不仅仅是赔钱,它背后隐藏的是很多判断的失误。那总结了之后再重来呗,或者我把擅长的事情做好,不擅长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我不需要对每一个环节负责。林少:你在过去40年里受过最大的挫折是这件事吗?刘同:是这件事吧。因为我太抗压了,在18岁之前,我整个人是非常糟糕的,我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才出发。林少:你似乎在18岁有一个巨大的转变。刘同:对,我后面就开挂了。18岁高三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谄媚型的人格,永远看别人的脸色。我懂事太晚了,也没什么爱好,特别没有灵魂。所有人都认为我考不上大学,我爸妈也觉得。刚进高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就给了我几百块钱,让我去长沙的湖南师范大学考播音主持系的专业课考试。我的普通话很差,一看就会被刷掉。我去了之后,就看到了大学生的生活是怎样的。我认识了很多朋友,那些师哥师姐,他们跟我聊天,会跟我讲:“刘同,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小孩,你很幽默,你很聪明,你很好。”我是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我和鼓励我,因为以前我的生活的环境,哪怕我说一句普通话,我都会被周围的人嘲讽。听完那些话之后,我挺感动的。他们说:“刘同,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我从长沙回郴州的火车上,想着这个一直在哭。以前以为我读书是为了我爸妈,是为了给老师看,我突然意识到我考大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交到更好的朋友,这是我唯一选择人生的机会了。我回去之后我就每天看书,成绩从班上倒数十名,到了全校第六名。原来,我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刘同和爸爸林少:18岁以前一直都不被认可,我不知道父母是如何对待你的呢?刘同:他们很佛系,所以我懂事比较晚。我有个哥哥出生就夭折了,所以当我出生,我爸妈对我的要求就是活着就好,不要再死了。(笑)他们对我没有太多的要求,(不会)说:“你要努力。”恰恰是因为这样,让我觉得难道我不应该拥有更棒的人生吗?林少:如果现在的你对18岁的你说几句话,你想说什么?刘同:我人生最勇敢的两个时刻,一个是前两年的我,我绝不放弃,一定要走出来。另外一个是18岁的我,也是绝不放弃。可能18岁的我更厉害,毕竟前两年的我拥有了太多东西,我只是在里面做抉择,而18岁的我赤手空拳。我想对他说,你是每一个年龄的刘同当中,最勇敢的那一个。如果18岁的你不是那样的话,可能42岁的我还扛不过来呢。林少:你说你从小会有一些自卑心。刘同:我现在也有。离开家乡后,我所有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被人看得起。我没有那么在意生存环境,我也睡过地下室。我觉得只要能够让我去发挥特长,给我一个可以谋生的机会,我都可以很认真地去做,这种自卑心让我活下来了。林少:我也从小就有自卑心,即便已经摸爬滚打到了40岁,还是会觉得困扰。你是怎么去面对的呢?刘同:自卑感对我来讲的话它也是一件好事,它时刻提醒我说其实你很糟糕的,你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请不要得瑟。刚北漂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不在意任何人对我的评价,我只把我的工作做好。我每天都会写东西发博客,有10个人给我留言,我就很开心了。我应该回到过去最好状态的我,不应该再突破我自己了,我的天花板就在这,无法成为一个更好的我。我上本书卖得很差,导致我以为我写不好东西。我把这本书的稿子交给出版社,无论它能不能卖,我也觉得它可以成为我的最后一本书。读者如果看一本书觉得有共鸣,一定是因为作者早就哭了。我自己在写的时候一直在哭,我不会觉得遗憾了。当然我觉得它不可能是最后一本书,因为这本书让我重新又意识到,我能写好东西。林少:这本书我读到一些章节会想哭。你写了学姐Ann,我想起了身边的女性朋友,她们很多也是妈妈。你写到Ann为了孩子离职,做全职妈妈,变成了她之前最害怕变成的样子。她很久没有见人,没有跟人这样聊天,也很久没有喝过酒了。看到这里我就好想和你聊聊天。你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一件普通的事情娓娓道来,猛然一击。刘同:我想先说谢谢。可能我从小朋友不太多,我是一个非常独的人。老一个人待着,就很喜欢去观察细节,我会把它写下来。只是后来可能书越来越畅销,工作越来越好了一点,我的人生就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一旦热闹起来,我就会忽视生活的细节,被困在人和人的关系里面。虽然很充实,但没有那么快乐了。直到我前两年,我砍断所有的联系,跑到外面去之后,才发现我最需要的是生活的细节,我要找回和万物之间的联系。

我待的渔村旁边是火箭发射基地,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我在海边,正好火箭发射,穿破云层,光照亮整个小镇,那一刻我哭了。哇,这才是人生啊。我一直盯着,直到它消失。

林少: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你要脱离人群,要去接触大自然,它会治愈你。

刘同:那个人到底要多完美,你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啊。你看我爸妈,他们俩真的很相爱,也非常合适,但每天都吵架。没有人能够给另外一个人永远提供正能量,也不要指望从人身上去获得能量,这件事情太功利了。林少:人有评判心,大自然没有评判心啊。走在大自然里,会觉得比人群中更自在。但你说你从小朋友很少,这个会让我很奇怪。刘同:我没有那种黏在一起的朋友,我有一些各取所需的朋友,大家都特别“明码标价”(笑)。我们都不想打扰对方,都很独立,更像灵魂上的交往。可能我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容易交际的脸(笑),引起了一些误会。林少:过去有没有哪位帮你撬藤壶的人,是你想感谢的?刘同:没有,我是我自己的海员,自己把自己的藤壶一个个撬出来。你必须要承认自己不敢面对的点,才能亲手把它挖掉,没有人会帮你来下手。我为什么坚持没有看心理医生呢?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大家应该要去找心理医生求助。但我从小就很喜欢和自己聊天,尤其当我看了一本心理学的书,里面讲到:心理症患者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而是一位智者把他带到曾经走岔的路口。我深以为然,我一定是在某个岔路口走错了,所以我越走越偏,我需要回到那个路口。我还算幸运,我从小就每天写日记,所以我能记得住每一个失落的失忆,我能够通过文字回到那个地方。我很感谢文字,这本书虽然才上市几天,但很多读者连夜看完了跟我反馈。我的工作邮箱都会在凌晨收到很长的读后感,大家好像都过得很难,都被困住了。一个写作者的幸福就是能够帮到读者,把他讲不出来的东西写出来。林少:你帮助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写作吗?刘同:写作是一种途径。我以前看过一个剧,有一段台词我特别喜欢。“人是特别善于欺骗别人的动物,哪怕是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都会写假的。”所以我要求我所有写的东西,不能骗自己,要面对真正的问题。在这本书里头,我就写了所有让我最难堪的事。比如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世,我的亲戚说:“你为什么不哭?你很不孝顺。”我写在文章里被周围的人看到,他们会不会真的觉得我不孝?我必须要面对它。一开始我就写,为什么我不哭?我写着写着,就想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前对我所有做过的事情,我一边写一边哭。我奶奶很早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她记不得我。奶奶有个习惯,每年大年三十都会给我做一碗面,但生病后做不了了。有一年,我就坐在那儿,奶奶突然看着我说:“孙子,你是不是想吃面?奶奶给你去做。”我说是的,但所有人都跟我讲,不能让奶奶去做那碗面,奶奶都这样了。我就跟他们说:“如果谁阻止奶奶,我今晚就跟你们翻脸。”我就看着奶奶在厨房里剁葱、煎油渣、下面。我拿出了相机,不停地拍照,因为我知道这一定是我奶奶给我做的最后一碗面,最后我就哭着吃完了。到今天为止我依然相信,我奶奶并没有离开我。人之所以痛哭,是他意识到这个人离开他了。我就写完那个故事之后,就觉得不哭就不哭,总有一天我会哭的。你也真的很感性(笑),我们应该喝酒的。林少:因为我奶奶前两年过世了,我想奶奶的时候,就会放麻园诗人的歌,感觉是奶奶陪伴着我。刘同:你知道我想奶奶的时候去哪里啊?以前我们家住在矿里,奶奶在矿山里头种菜,带着我去卖菜,卖完就会给我五毛钱。所以我想她了,就会跑到农贸市场,看到挑着担子的老奶奶,好像看到我奶奶一样。我很喜欢看别人卖菜,很治愈。林少: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较治愈你?刘同:我很喜欢淋雨,喜欢看火车。我小时候很讨厌那些人说我不行,说我这辈子就只能在老家生老病死了,我就会一个人骑单车跑到天桥上面看火车。我不是写了一首歌吗?《人生是一场仓促的逃亡》——我总是站在桥边看南来北往的列车希望有一辆能带我到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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