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问老太太房里有几个一两的丫鬟?凤姐知道姑妈是明知故问,只好说,共有八个,现在七个,那一个是袭人。袭人的编制还是在老太太那儿,属于老太太的给了宝玉使,她的一两银子在老太太那里领,现在如果裁袭人的这一两银子,须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如果不裁她的,得给环兄弟屋里添一个才公道。王夫人听了,稀里糊涂地就说,那就罢了。
王夫人过问姨娘们的月例情况。凤姐敏锐地意识到有人打小报告,就说怎么不按数发给。王夫人问有没有克扣月例钱或者拖延发放的问题。王夫人道为什么有人抱怨短了一吊?凤姐回答是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
贾母有八个一两的丫头,王夫人有四个一两的丫头,赵姨娘周姨娘是二个一吊钱的丫头。他们外头指贾琏、贾赦、贾政、贾珍。姨娘丫头月例减半,两个丫头的月例,就由二吊钱降为一吊钱了。看来此时的贾府已是捉襟见肘。开始缩减姨娘丫头的月例了。丫鬟人数的多少,象征着主子身份的高低,并非她们真需要那么多丫鬟服侍。所以消减的反而是最少的。
古代封建大家庭里,正妻与妾待遇差距很大。王夫人月例是二十两银子,赵姨娘月例却只有二两银子。这也是她们之间产生矛盾的根源之一。
凤姐解释了一大套,嘴皮子利索,强调是外头商议的,由不得我做主。还说自己帮赵姨娘争过,强调自己经手以来,总是按时发放,原来由外账房发时,从来不能顺顺溜溜地领到月钱。凤姐夺了外账房的权,由她来发放。她就可以通过拖延发放时间来放高利贷谋私利了。
按说男主外,女主内。荣国府外务由贾赦、贾政、贾琏等商议后决定;而人情往来、下人的安排、月钱发放等内务由王熙凤负责,赵姨娘丫鬟的月例减半不可能是外账房裁定的。
王夫人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没再深问,但显然有所保留,将信将疑的一阵难堪的沉默。凤姐蒙过这一关,出门见几个执事媳妇,忍不住放出要打击报复的口风。
总管荣国府的事情,账务出入都在她手里,可谓风光无限。王熙凤就是有钱,在她心里,贾家人就是看中了她的钱,所以,她不能没有钱,她需要挣更多的钱,来维持她在贾家的地位。
王熙凤做着放高利贷的生意,拿阖府上下的份例银子放高利贷牟取暴利。她精明中透出狠辣,即使做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掩盖得天衣无缝,
王熙凤本来出生在钟鸣鼎食的封建官僚家庭,嫁进公侯世家陪嫁颇丰,她根本不缺钱,但她还爱钱如命,想方设法疯狂敛财成性,其实是人性中十分丑恶的贪字作怪,难怪判词说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讨论月钱问题,就是一次财务会议,结果却开成了人事会议。王夫人突然发问,让凤姐猝不及防,疲于应对,累得不轻,原来是背后被人告了刁状。心高气傲的王熙凤,如何能咽得下这窝囊气。于是她撂下狠话,从今往后,倒要干几样刻毒事。其实持家的内幕贾母王夫人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像延迟发放月利,拿出去放贷这种事情说不定她也这么干过。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平儿当着她的面说这个事,说明王熙凤放高利贷的事情,王夫人是知道的。否则,平儿就不会这样说了。可见,王熙凤并不瞒着王夫人,而王夫人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凤姐要讨论补金钏儿的缺,王夫人不按常理出牌,让玉钏儿拿了双份,这就开了一个先例,打破了规矩。然后王夫人把话题引到姨娘的月钱上。王夫人说有人抱怨短了钱,王熙凤知道是被赵姨娘给黑了,说话解释显得左支右绌,好在王夫人没有深究。可是没想到,这些居然都是铺垫。最重要的在最后一件事:袭人问题。财务会议最后成了人事会议。
宝玉房里除月例为一两银子的袭人外,还有晴雯他们七个大丫头,月钱一吊。佳蕙八个小丫头,月钱五百,这都是老太太定的。宝玉有一个一两银子的丫鬟,贾环也是一样的公子,却没有,所以应该给贾环添个一两银子的丫鬟。王熙凤要公平对待贾宝玉和贾环。她将了王夫人一军,王夫人理也不理,还继续扩大贾宝玉和贾环在丫鬟上的差距。
给老太太挑一个好丫头,把袭人的一两银子裁了。给袭人月例二两银子一吊钱,从我的月例里支付。袭人跟赵姨娘享受同等待遇。不用官银,从我这支付。袭人妾的名份,且浑着等过二三年再说。
这就改变了袭人的隶属关系,袭人从老太太的人,变成了王太太的人。如果说三声我的儿是招降,这二两银子加一吊钱就是纳叛。更重要的,矛头所向,直指老太太疑问:王太太有一两丫头四人,死了金钏,名义上没补新人,却把袭人弄到自己名下,并没减编。老太太那里说是补一个,但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