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注定不平凡的一年。川东丘陵山区一个生产队,后依峰山,前傍伏江。伏江从黄溪一路奔流而下,千百年,春夏秋冬,河水时而清澈温顺如同婉约的小妹,哼唱着小曲,调皮地撩惹洗衣的妹儿,亲吻翠竹绿树山花倒影日夜流淌;时而像发怒的野牛,吼啸撞击着河岸,瞌瞌跌跌,时不时啃几口稻谷玉米,扬长而去。但是,伏江更多的给了两岸人民的福祉,河水养育了两岸人民,有欢喜的笑,快乐的歌,但也有悲催的泪,汇入伏江跳跃的浪花,每一朵浪花就是一个故事。
伏江在一个山湾停顿歇了一下,留下一个沟湾,田坝,居住着一个生产队,三十七户人家,一佰捌拾伍个人。传说湖广填川,这一支入川之人寻找安身立命之地,从陈家梁子,用砍刀砍树木枝枒,刺蓬,硬生生砍出一条路,砍坏七把毛弯刀,在铺垭山安家落户,人们将此地喊为七把刀沟,沟湾里生活着吴家,周家,杨家,王家。
吴家居住地吴家排坡,当家人吴国成在民国三十八年四十六岁,害黄肿病去世了,妻子王氏,不高,瘦,倔强,勤快,自强自立,从小当童养媳到吴家,毅然承担起培养四儿一女的重担。在贫瘠的土地上,捡柴煮饭,割草喂牛,春播秋收,维持一家生计。吴家大儿吴元茂,临解放,国民党打内战,拉壮丁,为躲壮丁,到老鹰寨一边帮姑婆地主打短工,一边早出夜归到吴家排坡种自己的土地。集体生产队时期,一家人三儿二媳五孙十二个人一大家子,不分家,生产队做农活,家庭生活在一起,大锅饭,农业社做工分分粮放在一起,一个媳妇煮饭一天,轮流来,那个媳妇做饭就烧自已捡的柴,二桌人吃饭,菜放桌中间,饭自己舀。年终生产队分红收钱,供应的布票在供销社扯回布料,每一个人都做一件新衣服,剩的布料做布鞋子。吴元茂任农业大队长,忙公事,除公社大队开会之外,一直在生产队做工分,主动提出不要大队干部误工分,为人民服务,做公家的事尽义务。思想纯粹,觉悟高尚,大公无私,老先进,一九七四年出席在成都召开的四川省学毛主席著作活学活用模范。开会时购回一把葛藤园椅,摆在八仙桌上方,专用,任何人不得染指,晚上坐在藤椅上开家庭会,首先领读学习毛主席著作中一篇文章,然后讲家庭事务,安排家庭人员农活。
吴家老二吴元胜,七岁开始干农活,犁田,不及牛高,水淹其腰,干脆不穿裤子,偏偏倒倒扶犁把,吃力拖犁把打转身,担起家庭生产重担。为人老实,不占小便宜,办事公道,生产队财务队长,掌管生产队经济大权。
吴家老三吴元亮为人精明,算盘熟练,灵巧,圆滑,任大队专业会计。一次到公社开夜会,走中间,遭红花毒蛇咬脚趾,留下残疾,不能做重农活,除了大队工作外,生产队集体公房保管员,晒粮食,过称,安排妇女挞晒麦子,葫豆,碗豆,油菜,晒干进仓,盖灰印保管。核算生产队工分,按分值分粮,分柴,分红苕。
吴七妹,灵巧,秀气,放牛割草,洗衣煮饭,与东观场跳墩坝邓绍良定婚,准备结婚,得一种怪病,怕风怕水,看见扬尘当作蛇,惊恐,不治,去世。吴家与邓家,以姑婿相称行走,邓结婚,将七妹嫁妆送给邓家,成为踩不断的铁板桥亲戚。
吴家老幺吴元财,精明,好学,活泼开朗,喜欢创新,做什么事争当苐一。十八岁高小毕业那年,在自家自留地,选一厚土,一根种苕并下去,种苕发芽,茎叶压在土里,形成红苕堆,捡狗屎,牛粪,四周挖坑上肥,热天浇水,除草治虫,精心管理,秋收季节,在公社社长许山平的监督下,一蓬红苕挖完过称,足有146斤,最大一根红苕十二斤,放了一个生产卫星。生产队二壮劳担起,敲锣打鼓向公社献礼,公社推荐出席南充地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先进个人,安排到公社兽防站工作。
隔一个湾周家,一户周仕太,老实木讷,懦弱,生产队的人平常喊他周仕犬,说他太下面有一点,不像男人那一点的样子,他那一点应该扛在他肩膀上,太应为犬。娶妻王黑姐了得,个大体壮,一脸横肉,一天如打了鸡血一样,红着脸惹人,骂人,吱吱喳喳,叽叽嘎嘎一天不变声不歇气,她一个人怨恨一个队的人,一个队的人讨厌她,人们喊她豆腐架架。王黑姐生三儿三女,强将手下无弱兵,几个儿女一群帮凶,放敞猪,吃生产队的苕藤,吴家吆喝了,王黑姐大骂,唆使小儿夜晚把吳家自留地南瓜划一个三角洞,灌粪尿,又盖上,南瓜三角洞愈合长大成熟吃不得,让吴家人哭笑不得。
一户周仕斗,高瘦,能讲会说,爱结交朋友,妻生幺儿时难产去世,留下二儿二女。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大儿木匠,专做犁架,犁把,在对面河生产队做犁头,一户人家一女俊俏,爱笑,周晚上用集体木料帮她家做板凳,桌子,碗柜,眉来眼去,哄得美人归,男欢女爱不由得让人垂涎三尺。
幺儿是个跛子,男当女用,做家务,哥姐做工分,他在家里做家务,煮饭喂猪,捡柴,自留地侍弄蔬菜南瓜冬瓜红苕。哥哥结婚分家另过,二个姐姐嫁了,跛子和周仕斗一起过,周仕斗做农活,跛子做家务。跛子眼看二十五岁,人到二十五,衣烂无人补。急坏了老爹,想方设法娶一儿媳妇,才对得起死去的妻子。
七把刀沟深坡宽,杂草杂树柏树茂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人零用钱就打山上柏树的主意。柏树在农村成为硬通货,修房子用的柱头,桷子,椽子都要柏树,农村家庭做家具要用柏木,是农村家庭不可缺的木材。农村平坝里的树木一扫而空,连茅草成为填灶之物,何况树木。七把刀沟的柏树成为众矢之的,夜晚盗贼连连偷盗,留下许多柏树尖,柏树蔸。跛子勤快一大早去捡柏树尖,挖柏树蔸,积了半边屋。柏树尖是农村做扁担,纤担,抬杆的木材料,柏树蔸是农村做风车,水桶,粪桶,板凳的木材料。
周仕斗逢场天,扛一柏树尖,卖了钱,在下节街罗汉冷酒馆,炒花生,豆腐干,猪血汤,每场都和一个酒友唐世苟喝酒,周仕斗大方,场场开酒钱,二人铁杆酒友。一日酒酣耳热,唐世苟以二十根柏树的代价,将自己的长女,作主许配给周家跛子。周仕斗用麦子,稻谷抵给生产队长,买集体山上猪槽岩柏树。唐仕苟风高月黑晚上,组织三十多人,砍周仕斗白天与队长标好的那些柏树,在周家的掩护下,一路人打火把,连线线,扛柏树,二十根柏树成为了唐仕苟为儿子修建婚房的材料。唐仕苟大女的婚姻大事这样定了下来。
人民公社以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所有,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生产队为核算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因此,生产队的粮食生产,付业生产,农具,肥料,种子,牲畜,林木,水利极为重要,涉及社会关系,劳力出工出力,气候影响天旱水涝方方面面,复杂。工分是分配物质的基础,多劳多得,按劳分配,贯穿于生产队始终。生产队各种规章制度,分配粮食钱物原则,评先进模范,推荐升学,参军,选干部等等,充分发扬民主,通过社员们评议后作决定,公开,公平,公正的体现。
腊月二十二,寒天下着小雨,周家跛子结婚了。女方没有嫁妆,周家请一泼锣鼓队,生产队几个姑娘和几个半大小伙去唐家接新娘。
周跛子戴个竹叶斗蓬,穿一件长夹衣,穿双解放胶鞋,胶鞋套稻草编的脚码子,一跛一瘸走在前面,新娘子身材中等,红花夹衣掩不住婀娜,苹果脸,画眉雀眼,两眼自带笑,一笑二酒窝,长毛辫,打把花伞,走在稀稀拉拉迎亲队伍里。沿途路上,看闹热的人啧啧啧咂嘴叹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周跛子艳福不浅,嫉妒羡慕,为唐女平坝嫁山区,米萝蔸跳到糠萝蔸而惋惜。
周跛子新娘子的到来,平静的山湾沸腾了,犹如烧滚的油锅渗进了一瓢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