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四川农村8岁女孩患病,自愿放弃治疗,安排自己的后事

森阳聊历史 2023-04-24 01:32:00

文|枫蕊

佘艳鼻血还在继续流着,像是阀门坏掉了的自来水,流个不停,老师想尽办法也止不住,只好电话她的爸爸佘仕友。

佘仕友扔下锄头,一口气跑到学校,抱起孩子就往镇卫生院跑。

没有人接应,佘仕友不知道找谁,女儿的血还在不停地流,地板红了很大一片,佘艳把身边的垃圾桶拿过来接着。恰巧护士路过,看见这一幕,大声喊“快,快,快,快去急诊室!”

佘仕友有些慌了,这是怎么了?如果输血,佘艳是他的养女,又该怎么办?

佘艳

1996年11月30日凌晨4点,四川省双流县三星镇云崖村村民佘仕友,和母亲一道去赶集。

在路过永兴镇沈家冲的一座小桥时,他忽地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慌忙循声找去。

桥下,茂密的草丛中,躺着一个用红破布包裹着的小女婴,她抖动着身子,脸上沾满了泪水,小嘴不停地左右欢摆,一看就知道她又冷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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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仕友心疼地把女婴抱在怀里,四处张望着喊:“有人吗?有人吗?”

回答他的,有冷漠的风声,有树木的窃窃私语声,还有母亲焦灼的催促声:“你快放下,你还想不想成家了?”

佘仕友有些犹豫了,缓缓放下了女婴。可正要抬腿走时,女婴像是被谁掐疼了似的大哭。这哭声,像绳子,系住了他的双脚。

佘仕友一咬牙,朝母亲喊了句:“我要是走了,这女孩就冻死了!”

母亲过来拉他离开,他甩开母亲的手,把女婴死死抱在怀里,一字一顿地说:“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吧。”

佘仕友后来回忆说:“当时就想,就是不结婚,也要把这个孩子养大。”

由于当时正值秋天,他给女儿取名佘艳。

自此,佘艳有了爸爸,30岁的佘仕友有了女儿,两个人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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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佘仕友白天干农活,晚上编竹筐,一对竹筐仅能售卖8块钱。每次卖过竹筐,他就给佘艳买最便宜的奶粉喝。

大多时候,佘艳只能喝米汤,或者讨别人妈妈的奶水吃。

无论吃什么,小佘艳都不哭不闹。佘仕友对她疼爱有加。

小山村里流传着一句话,“捡来的孩子都很乖。”佘艳也不例外。

她一岁半的时候,邻居给她几张电路图纸玩,她爱不释手。佘仕友大为惊讶。

为此,他特意给佘艳买回两本书,一本是《元素的故事》,另一本是《电工手册》。

佘艳也很喜欢看《元素的故事》,三岁那年的一天,她咯咯笑着对佘仕友说:“我不是你生的,我是元素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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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佘艳玩得最多的玩具是家里的闹钟,她总是拆了装,装了又拆,很是享受。

佘艳四岁那年,村上一个专门修电器的师傅,人家送来一台录音机,修了几天也没修好,急得满头大汗。

佘艳在一旁看了,大笑着说:“你真笨,你少装了一个电阻。”

师傅正窝着一肚子火,厉声训斥她道:“小娃娃,一边去!”

她不甘示弱,拿出电路图说:“你不懂装懂,好好看看!”

这下,师傅认真看了,还真是少装了一个电阻。师傅既惊讶又高兴,当即跑去买来冰糕和糖果感谢佘艳,直夸她说:“小小年纪就会看电路图,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她得意地笑了。

佘艳难得的笑容

7岁那年,佘艳上学了,学校在3公里外的三星镇上。每天早上4点多,她打着手电筒,穿着双沾满了泥浆、磨破了鞋根的白球鞋,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走就是一个半小时。

一路上,佘艳没有同伴,只有和小鸟一起唱歌。

为此,她写下一首诗《我的路》:

我的路不在汽车跑的,

宽宽的马路上,

我的路是在小朋友走的,

窄窄的路上,

上山的时候,我和鸟儿一块奔跑,

……

听着歌声向前走,路就是再长,也不会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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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没有秘密。佘艳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被爸爸捡来的孩子,为了讨爸爸欢心,她三四岁就学会了洗衣、扫地、煮饭、炒菜等家务。

每次放学回家,别的孩子还在路上嬉笑打闹,佘艳已在家洗菜、煮饭。若是没有菜,就到河里去捉鱼、捉螃蟹。

即便如此忙碌,她每次的考试成绩还是位居班上第一。每次拿着金黄的奖状回家时,佘仕友比中了彩票还要高兴。

对此,佘艳解释说:“没有妈妈,家里又穷,自己一定要很乖很乖,才能让爸爸脸上有光。”

夜晚,昏暗的灯光下,佘艳帮爸爸捏肩捶背,给爸爸讲学校里发生的一件件趣事,偶尔会出几道数学题,考考不识字的爸爸。爸爸若是回答不上来,她就咯咯乱笑。门前的大树听了,开心得摇头晃脑。

谁也不曾料想,父女俩的缘分竟只有短短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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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5月的一天,佘艳在学校里无缘无故流起了鼻血,老师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帮她止住血,慌忙给佘仕友打了电话。

佘仕友急吼吼赶到学校,当即把女儿送到了镇卫生院。

医生给佘艳打了止血针,却意外发现她身上有很多红点,顿感大事不妙,催促他们赶紧上大医院去检查。

成都某医院,人满为患,佘仕友把女儿安顿在医院的长椅上后,焦急地排队挂号。

不料,佘艳的鼻血染红了地板,她干脆拿了离自己不远的垃圾桶过来接鼻血。

这时,一位护士路过,看见后惊呼道:“快快快!去急诊室!”

佘仕友立刻闪身出队伍,抱起女儿风一般冲往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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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佘艳的血被止住了,但佘仕友的脸皱得像黑皮核桃。

就在刚才,医生告诉他,“佘艳患的是白血病,如果不治疗,少则只能活几天,多则三个月。如果治疗,费用差不多要30万。”

佘仕友双手抱住后脑勺,重重地压了下去。

佘艳看着爸爸,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最后,佘仕友努力用平静的口吻对女儿说:“爸爸回去凑钱,让姑姑来照顾你。”说着就要离开。

哪知,佘艳拉住佘仕友的手说:“爸爸,我想死。”

“为啥?你才8岁!”

“要不是你捡我回来,我早死了。”

佘仕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里饱含泪水。

佘艳得了白血病的消息,就像冬风迅速吹遍了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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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捡来的孩子,别医了。”

“她这是无底洞,你撒手吧。”

……

佘仕友的头摇得像旷野里的小草,坚定地说:“她是我女儿,我是她爸爸!”

可是,救女儿要钱,佘仕友缺的就是钱。

姑姑抹着泪绝望地说:“我和她爸爸就是活上两三辈子,也挣不够30万呐。”

但佘仕友不放弃,他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决定把自己破旧的砖瓦房卖了。

只是,房子一时找不到买主,他愁肠百结。

没办法,佘仕友只好腆着脸向亲戚、朋友、乡亲们借钱。如果有人不肯借,他就许诺下高额利息,甚至不惜向对方下跪。

就算这样,佘仕友也只东拼西凑到了一万块钱。他一膝瘫跪在地上,崩溃大哭:“如果佘艳的健康需要的是我的生命,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献出来。”

佘仕友

没几天,一万元就花完了,医院再次催促佘艳出院。

出院,就意味着等死,对佘艳很残酷。

可比这更残酷的是,佘艳必须自己签出院协议,因为姑姑也不识字。她握着笔,如同握着把刀,一刀一刀划在自己心上,“自愿放弃对佘艳治疗”。

回家的路上,佘艳、爸爸、姑姑,像三座沉默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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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佘仕友原以为佘艳会病怏怏躺在床上,整日以泪洗面。

不曾想,她照常洗衣、做饭、看书,仿佛不曾生病一样。

他问佘艳:“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呢?”

佘艳嫣然一笑,说:“我希望将来爸爸想起我的时候,会觉得我很乖。”

佘仕友的心像被斧头一下劈开,且伤口上撒满了盐,他抓着胸口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当爸爸的救不了女儿。一天早上,佘艳对爸爸说:“我要买两套新衣服。”

佘仕友心里一惊,明白她这是要为自己办后事了,心忽疼忽疼。

在此之前,他几次要给她买新衣服,她都拒绝了。

佘艳又说:“我还没照过相,我想爸爸以后想我的时候,可以看一看照片。”

佘仕友再也忍不住热泪滚滚,拼命点头。

第二天,佘仕友叫上姐姐,带着佘艳去镇上买衣服。佘艳自己选中了一套粉色短衣裤,姑姑给她选了一件白色波点裙子,共计30元。

照相馆里,佘艳穿着粉色衣服,站在父亲和姑姑中间,微笑着伸手比起了V。

拍完照,三个人抱头痛哭。

时光如高铁,飞快把佘艳送到了最后一站。她再也不能站立,就连坐凳子也需要有人扶着。偶尔,她会蹲在地上,摘下一朵小花,嗅了又嗅,看了又看,仿佛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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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没有一个人的出现,佘艳大概率会像一片枯叶独自飘零,像一棵小草默默枯萎,像一朵蒲公英随风飘散。

这个人就是《成都晚报》的女记者傅艳,因为一位同事给她读了篇关于佘艳的稿子,其中有句话深深震撼到了她,“我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地死去。”

几天后,傅艳不辞辛苦,坐几个小时车来到了佘艳家。

当时,佘艳家的房子有点往下落,随时有倒塌的危险,住到了姑妈家。

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告诉傅艳,佘艳是个多么乖巧的女孩,她为了节约医药费,自己挖草药治好了自己和爸爸的咳嗽病;她告诉人们,怎样洗衣服可以节约肥皂,她次次考试第一……

当傅艳见到佘艳的那一刻,她惊呆了,佘艳是那么瘦小,忧郁的眼神里裹满恐惧。傅艳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很快,傅艳与成都市某医院血液科主任徐鸣取得了联系。徐鸣告诉傅艳,“先把佘艳送到医院来,钱的事情可以慢慢想办法”。

按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佘艳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在去医院的途中,双目茫然,脸如死灰。

傅艳极为担心,后来说:“我真怕她坚持不到医院就死在车上了。”

也许是老天打了个盹又醒来了,佘艳平安到达了医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佘艳

当晚,傅艳赶写了一篇文章《八岁女孩为自己安排后事》,发表在了成都晚报头版上。

文章发表后,反响平平,当天收到的捐款只有几百元。傅艳大失所望,直言自己没有把文章写好,于是接连发文。

这次,文章被十几家媒体转载,网易新闻中心还请傅艳做了一次网谈直播。

一时间,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网友炸了锅,他们纷纷给佘艳汇款,以至于短短10天,汇款单堆成了一座小山,金额高达70万,佘艳有救了。

报纸

佘艳入院的第二天,医生给她做骨髓穿刺手术之前,问她怕不怕。

她摇了摇头说:“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疼都不怕。”

所以,当粗大的针头刺入自己的肋骨时,她连哼都没哼一声。

要知道,做骨髓穿刺,往往需要几个人才能将患者按住。佘艳顺从得让医生们犹为心疼。

佘艳

病房里,每天都会有很多热心人前来看望佘艳。每每此时,她都笑得格外灿烂。只有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开心,心里就有多痛苦。她只是不想让每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失望罢了。

一天,徐鸣告诉佘艳说:“你的病情已经缓解了。”这振奋人心的话语,像火把,点燃了她的心,破天荒向徐鸣撒娇说:“徐阿姨,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徐鸣欣然点头。

此后,护士阿姨再给佘艳打针时,她眼里满是恐惧,缩着手说:“阿姨,慢点。”

佘艳的这一转变,徐鸣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一天晚上,成都突然刮大风,下大雨,寒气直扑病房。

这时,徐鸣路过,愕然看见佘艳还光着脚,关切地问:“今天这么冷,怎么没有穿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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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佘艳的脸刷地一红,低头不语。徐鸣不明所以。

姑姑在一旁插话说:“她从没穿过袜子。”

徐鸣一愣,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快步走出了病房。

当晚下班后,徐鸣去了童装店,花90元钱,给佘艳买了两双白袜子和一双红皮鞋。

次日早上,佘艳穿上了白袜红鞋,她喜出望外,又有点不好意思,在床上转来转去,自言自语说:“像白雪公主啊。”

原来,在佘艳的心里,一直都有个公主梦。这梦,总算是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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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艳不止有公主梦,还有个重大的心愿,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参加期末考试。

为表决心,她拔掉了身上所有针头。

可佘仕友和姐姐都摇头说:“不行,你必须接受治疗,考试的事以后再说。”

佘艳头一次拉下脸,倔强地说:“不让我考试,我就回家。”

佘艳和养父

无奈,佘仕友只好打电话向傅艳求助,傅艳火速赶到了医院。

看见傅艳,佘艳低下了头。

傅艳抚摸她的头,柔声问:”怎么回事?”

佘艳突然抬起头,哀求道:“我想参加期末考试,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毫无理由拒绝。

这样一来,傅艳只好打电话跟学校沟通。学校当即派了两名老师带着试卷来到病房,让佘艳和同学们同时参加考试。

6月27日上午9时20分,佘艳开始了语文考试,她微笑着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托腮沉思,每当解决一个难题,笑容就会浮上脸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信。或许,在她看来,自己能掌控的,唯有考试了 。

中午12点10分,数学考试结束,老师当着大家的面,认真阅卷。

当两个100分出现在大家眼前时,没有掌声,没有夸奖声,只有唏嘘和潮湿的空气。

在此期间,佘艳的监控数据不好,医生几次喊停,但她仍坚持埋头做题。监考老师说:“她头上的汗珠一点一点滴下来,我感觉她考试完,可能马上要倒下去。”

考试一结束,佘艳的血色素就只有了2克,血小板下降为零,情况十分危急。医生们当即会诊,决定为她进行化疗。

佘艳考试

化疗对胃肠道的刺激强烈,佘艳随时要侧身呕吐,一吐就是大半盆。另外,寒战、高烧、疼痛,轮翻折磨着她。她本就体质差,这下更差了。

但佘艳以惊人的毅力,挺过了九道关口,感染性休克、败血症、严重电解质紊乱、消化道大出血等等。

即使这样痛苦,佘艳还是给爸爸讲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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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仕友听了,心疼不已:“这小女孩太不幸了。”

她安慰爸爸说:“我不会的,因为有好多好多人在帮助我们呢。”

可是,无论有多少人帮助,都没能掰开死神攥紧佘艳的手。

8月22日晚,此时的佘艳已连续24天没有喝过一口水,更别说吃东西了,她饿慌了,抓起床头桌上的方便面就吃了起来,还没吃上两口,就腹痛如绞,在床上翻滚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姑姑,脚痛,手痛,脑壳痛,肚皮痛……让我去死吧。”

人在痛极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

突地,佘艳坐起身,猛地向后倒去,重重倒在了枕头上,引发颅内大出血,生命告急,她惨淡一笑,说:“我来过,我很乖……”

医生们对佘艳进行了长达80多分钟的抢救,依然未能阻挡住她走向天国的脚步。

姑姑哭着给佘艳穿上了公主裙,白袜子,红皮鞋。爸爸用手抚摸着她尚有余温的脸庞,像在看一幅画。

佘艳离世

早在8月20日那天,佘艳就用铅笔在数学本上写下整整三页遗书。

遗书中,佘艳感谢傅艳阿姨,以及所有好心人,她交代傅艳阿姨要看好爸爸。另外,她希望能把余下的捐款分给和她一样需要帮助的人。

遵照佘艳的遗嘱,傅艳把54万捐款分发给了7个孩子,7个孩子因此得救了。

8月26日,苍天垂泪,成都市东郊殡仪馆火化大厅里,站满了眼含热泪的人们,他们都是佘艳未曾谋面的“爸爸妈妈”,他们来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程。佘艳静静躺着,再也感受不到人们的热忱。

自此,成都市金沙陵园里,有一块属于佘艳的墓碑,上面贴着一张她笑意盈盈的照片,照片下方写着:我来过,我很乖……(1996.11.30——2005.08.22)

佘艳墓地

佘艳离世了,但她依然牵动着许多人的心。

2007年,年过8旬的谢晋导演,来到了佘艳的墓前,看着她可爱的笑脸,动情地哭了。随后决定筹拍电影《我来过,我很乖》。

可惜,电影尚未拍完,谢晋导演竟猝然离世,徒留遗憾。

谢晋导演

值得庆幸的是,12年后,一部以佘艳为原型的公益电影《天堂的张望》上映,弥补了这一遗憾的同时,赚取了无数人的眼泪。

“不怕故事虐,就怕是真事。”

“哭得脑仁都疼。”

“愿你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住在大城市,外面灯红酒绿,屋里饭菜飘香。”

……

如今,佘仕友常常坐在门前,望着眼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发呆,他在期待着,有个瘦小的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其实,有很多生命,还来不及看一眼这纷繁的世界,或者还来不及体会到人间的丝毫温暖,便在某些角落里黯然离世,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一样。

正如电影《人生大事》里说:“人生就像是一本书,每个人都会翻到最后一页,有的画的是句号,有的是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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