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在市公交公司当办公室主任,她说昨天有一个公交司机要办房屋按揭,需要盖章。在盖章看资料时堂妹随便问了一下司机房价和按揭。司机说自己今年40岁了,爱人在超市上班每月有2千多元收入,只有五险。自己呢,在公交公司开了12年公交车,每月工资扣除五险一金能拿5千出头,两口子攒了8年,才凑够这套两居室的首付,按揭要还25年,每个月得还3800块。 我在市公交公司办公室当主任,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各种需要盖章的文件。 昨天下午三点多,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司机师傅走进来,手里捏着一沓房屋按揭的材料。 初秋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递来的收入证明上投下一小块光斑,能看见纸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油污——大概是早上检修发动机时蹭上的。 "李师傅是吧?"我一边核对着身份证,一边习惯性地问,"买房啦?哪个小区的,现在房价可不便宜。" 他黝黑的脸上挤出点笑,手指在文件边缘摩挲着:"嗯,城郊那个新盘,两居室。" 我盖章的手顿了顿,随口多问了句:"首付凑得不容易吧?月供压力大不大?" 这话像按了开关,他突然就打开了话匣子。今年四十岁,开公交整整十二年,每个月扣除五险一金到手五千一,爱人在超市理货,月薪两千八,只有五险没有公积金。 "我们俩省吃俭用八年,才算凑够这二十万首付——"他声音低下去,"贷款要还二十五年,每个月三千八。" 我握着印章的手指微微收紧,三千八,几乎是他工资的四分之三,再加上爱人的工资,两个人的收入刚够覆盖房贷和最基本的生活开销。 这就是我们每天擦肩而过的普通人,用尽全力去抓住的"安稳"吗?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沉默,连忙补充:"好在单位稳定,社保齐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说这话时,他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看不出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盖章的红泥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圆晕,我突然想起上周加完班打车回家,凌晨一点的马路上,正是这位李师傅驾驶着末班车缓缓驶过路口,驾驶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剪影。 原来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城市脉络,是由无数这样的剪影在深夜里默默维系着。 他小心翼翼地把盖好章的文件叠成整齐的方块,放进褪色的帆布包里。临走时忽然转身,从包里掏出个苹果放在我桌上:"自家种的,甜。" 我看着那个带着体温的苹果,突然意识到,我们总说生活不易,却很少真正看见别人生活里的具体重量。 那枚红印章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而苹果表皮的红晕,却像一点微弱却执拗的暖意,慢慢漫过桌面。 晚上下班坐公交回家,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我忍不住数了数司机师傅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要转动多少圈,才能在这座城市里转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也许安稳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礼物,而是像李师傅这样的人,用日复一日的坚持,从生活里一厘一毫抠出来的希望。 夜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点凉意。但想起办公桌上那个慢慢氧化的苹果,心里又觉得踏实了许多。 至少我们还能相信,认真生活的人,总会被生活认真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