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65岁生日,我一早就去市场买菜,大太阳底下拎回来,在厨房忙了半天。清蒸鲈鱼,扣肉蒸得烂烂的,还有虾和鸡肉,全按他不辣的口味做的,我觉得挺好。把最后一盘炒时蔬端上桌时,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今天是公公六十五岁生日。 我这个做儿媳的,一早就扎进菜市场。 大太阳把柏油路晒得滋滋响,手里的塑料袋勒得生疼,虾子在袋子里蹦跶,冰袋化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厨房成了我的战场,清蒸鲈鱼要选带籽的,扣肉蒸得筷子一戳就能透——他总说牙口不好,菜要炖得像婴儿辅食才肯动筷子。 油烟机嗡嗡转着,我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晃悠,额头上的汗珠子掉进热油里,溅起一小团白烟。 菜一盘盘端上桌时,客厅里传来他和小叔子的笑闹声。 最后那盘炒时蔬摆好,我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公公扶着门框往里瞧,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忙活一上午了吧?” 我赶紧摆手:“不累不累,您快坐。” 饭桌上,他果然先夹了块扣肉,颤巍巍送进嘴里。 我盯着他的嘴角,心里打鼓:盐放少了?还是梅干菜不够香? 突然听他说:“这扣肉,比你妈以前做得还烂乎。” 小叔子起哄:“爸,您这是偏心我嫂子呢!” 公公没接话,只是又夹了一筷子鲈鱼,鱼肉没什么刺,他吃得很慢,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阳光从西边的窗户斜进来,刚好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张桌子前,他板着脸不说话,吓得我连菜都不敢夹。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耳朵背,听不清我们说什么,又怕露怯,索性装严肃。 刚刚他说“比你妈以前做得好”,是在夸我吗?还是在想婆婆了? 吃完饭收拾碗筷,发现公公那碗米饭只动了小半碗。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菜不合胃口? 转身看见他坐在阳台藤椅上,手里摩挲着一个旧相框,是婆婆在世时的合照。 “老头子今天可高兴了,”老公凑过来说,“早上五点就起来擦桌子,说要给孙女儿留个好位置。” 我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去,他慌忙把相框塞进抽屉。 “爸,吃点哈密瓜。” 他接过去,手指关节有些变形,那是年轻时在工地搬砖落下的毛病。 “你妈走了三年,”他突然开口,声音沙沙的,“每年生日,就你还记得给我做扣肉。” 原来他不是不爱说话,只是把话都藏在了心里。 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客气”,其实是他小心翼翼的温柔。 厨房里的蒸笼还没凉透,飘出淡淡的梅干菜香。 我突然明白,家人之间的温度,有时候就藏在一碗烂熟的扣肉里,不需要多说什么,却能暖到心里。 晚上给孩子讲故事时,她突然问:“妈妈,爷爷今天为什么一直看你呀?” 我摸摸她的头,窗外的月光刚好照进来,落在她的小脸上。 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在他眼里,我早已不是那个拘谨的儿媳,而是能接过婆婆手艺的、家里的一份子了吧。 现在想想,所谓的“婆媳难题”“翁媳隔阂”,或许都是我们自己想复杂了。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一盘菜的心意,就能让两颗原本疏离的心,慢慢靠近。 下次买菜,我得记得买些软乎的豆腐,他最近好像更喜欢吃清淡的了。 厨房瓷砖上的水迹慢慢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像一圈圈凝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