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大姑姐就把她小女送来了。说要让她在我们过暑假。婆婆开心极了， 说就是吃饭多添双筷子的事情。我当时正在厨房煎鸡蛋，听见门口的动静，手里的铲子顿了一下。大姑姐的小女儿今年七岁，去年来家里住过一周，把我的化妆品掰断、玩具扔得满地都是，最后走的时候还哭着要我新买的玩偶。我本想开口说暑假我要带儿子上兴趣班，时间不太方便，可话到嘴边，看见婆婆已经笑着把孩子拉进了屋，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今天一大早，厨房的抽油烟机还没开，我就站在灶台前煎鸡蛋。 油锅里的鸡蛋滋滋响着，边缘已经煎出金黄的脆边，我握着木铲的手却突然僵住——门口传来大姑姐的大嗓门，混着孩子尖细的笑声，像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刮过耳膜。 “妈，朵朵放您这儿过暑假，我得加班！”大姑姐的声音带着点匆忙，“她懂事，不添麻烦！” 婆婆的笑声立刻接上来，比抽油烟机还响：“添什么麻烦？多双筷子的事儿！” 我往门口瞥了一眼。七岁的小侄女，去年来住那一周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我的口红被掰成两段，膏体糊在梳妆台上；儿子的乐高零件撒了满地，她踩过去时还咯咯笑；临走那天抱着我刚拆封的兔子玩偶哭到脸红，大姑姐只轻描淡写说了句“孩子小不懂事”。 木铲在锅里戳了戳，鸡蛋黄破了，金灿灿的汁流出来，像我此刻乱成一团的心思。 我该怎么说呢？说暑假要带儿子赶画画班、游泳课，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说家里的玩具刚收拾好，化妆品也换了更高的收纳架，实在经不起折腾？ 话到嘴边，看见婆婆已经迎上去，皱纹里都堆着笑，“快进来快进来，奶奶给你留了草莓！”——她的手牵着孩子的小手，指甲盖涂着新做的红指甲油，是上周我陪她去美甲店挑的颜色。 小侄女仰着小脸，怯生生地喊“婶婶好”，眼睛却瞟向我手里的木铲，好像在好奇锅里的鸡蛋。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脸颊却有点僵。 “快洗手去，婶婶煎了鸡蛋，咱们一起吃早饭。”婆婆已经把孩子拉进了屋，路过厨房时，还回头冲我眨眨眼，“你看朵朵，是不是又长高了？” 我看着锅里的鸡蛋慢慢变焦，边缘卷起来，像被揉皱的纸，突然想起去年小侄女走后，我蹲在地上捡乐高零件，婆婆端来一杯水说“孩子嘛，闹闹才热闹”，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从厨房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上。 铲子终于动了一下，把煎糊的鸡蛋翻了个面。 算了，不就是一个暑假吗？我对自己说。 可心里那点不情愿，像没煎熟的蛋白，黏糊糊地贴在锅底，怎么也铲不干净。 朵朵已经洗完手，凑到厨房门口，小声问：“婶婶，鸡蛋是给我煎的吗？” 我关掉火，把煎糊的鸡蛋盛进盘子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是呀，快坐好，马上开饭。”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有点漏风。 或许，今年会不一样呢？我拿起儿子的恐龙碗，往里面盛粥。 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当懂事的小孩，对吧？ 只是那盘煎糊的鸡蛋，我没敢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