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宇这辈子回答过无数问题。
战场上,连长曾盯着他的眼睛问:“前方雷区已暴露,你敢带队趟过去吗?”而他果真带着兄弟们闯出了一条生路。
医院里,主治医生将诊断书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孩子是先天性脊椎病变,全部治疗费用至少六十万,而且必须在八岁前完成手术,你能拿得出吗?”他握紧口袋中干瘪的钱包,竟连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而现在,面试官只问了一个问题,前面四位应聘者或沉默以对,或面红耳赤,最终都被客气地请出了房间。
轮到他时,那个深陷在真皮沙发里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支烟,眯着眼打量他,随后缓缓开口:
“如果我老婆和情人同时遭遇歹徒,你会先救谁?”
会议室骤然陷入一片死寂,连烟灰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01
三月,滨海市。
张承宇站在凌云大厦楼下,仰头望向这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建筑。
初春的阳光被反射成刺眼的光斑,令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低头再次确认手机上的招聘信息——“急聘贴身保镖一名,月薪一百二十万,要求背景清白、应变能力出众,有特殊经历者优先。”
一百二十万。
这个数字在他脑中盘旋了无数个日夜。
他在边境缉毒队待了十二年,从普通队员做到行动组长,经历过真枪实弹的搏杀,也目睹过战友在眼前倒下。
转业时拿到的那笔安置费,甚至不及这个数字的零头。
他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内袋里那张被体温焐得发软的诊断书:滨海市儿童医院,先天性脊椎侧弯矫形手术,费用预估六十万元,且须在八岁前完成。
女儿小雨才六岁,背影已微微倾斜,跑步时总不自觉地拖着左腿。
医生的话如同判决:“如果不手术,不仅会影响发育,未来还可能压迫心肺。”
张承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凌云大厦沉重的旋转门。
大堂冷气扑面而来,与门外的暖阳仿佛两个世界。
身着制服的保安伸手拦住他,目光在他洗得泛白的旧夹克上停留片刻:“先生,请问您找谁?”
“面试,保镖岗位。”
保安抬手指向电梯方向,语气平淡:“四十二楼,右转第一间会议室。”
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轻蔑,张承宇并未在意。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香水味几乎呛得他咳嗽。
几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低头刷着手机,无人抬眼。
“听说了吗?陈董这次招保镖,开价月薪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那一年下来不就是一千多万?比公司高管还高!”
“陈董的保镖可不是普通人,那是二十四小时贴身的盾牌,据说上一任跟了他十年,离职时直接送了一栋别墅。”
“这么夸张?那我也去试试?”
“你?”另一人嗤笑,“报名的人早就过百了,里头还有特种部队退役的,你凑什么热闹?”
张承宇靠在电梯角落,沉默听着,脸上毫无波澜。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口已排起长队,约有三四十人。
有肌肉贲张的壮汉,有神色精悍的平头青年,也有衣着考究、眼神锐利的中年人。
张承宇排在队尾,安静等待。
身旁一个穿黑色训练服的男人凑过来压低声音:“兄弟,也是来试运气的?”
张承宇点点头。
“我叫李勇,侦察兵退役,干过五年私人安保。”男人伸手与他握了握,“你呢?”
“张承宇,以前在缉毒队。”
李勇眼睛一亮:“边境那支‘尖刀’队的?我听说过你们!”
随即他又咧嘴苦笑:“那咱们可是实打实的对手了……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这场面试不一般。”
“怎么讲?”
“陈董选人从来不考常规项目,不问格斗技巧,也不测枪法。”李勇声音压得更低,“他就爱问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上次有个拿过散打冠军的,被他一个问题问得当场愣住,灰头土脸走了。”
“什么问题?”
“每人都不一样,但绝对刁钻。”
02
队伍缓慢前移,不断有人从会议室走出。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满脸通红,还有个光头男人狠狠踹了一脚走廊垃圾桶,骂声在楼道里回荡:“什么狗屁问题!老子保镖干了二十年,话都没说完就被赶出来!”
李勇与张承宇对视一眼,神情都凝重了几分。
两小时后,李勇被叫了进去。
不到五分钟,门开了。
李勇走出来时脸色发白,朝张承宇摇了摇头:“一个问题,我答不了。”
“什么问题?”
李勇张了张嘴,最终只重重叹了口气:“你进去就知道了……陈董他,不是普通人。”
会议室宽敞得近乎空旷,整面落地窗外是连绵的城市天际线。
红木办公桌后,中年男人靠在真皮沙发上,指间烟雾袅袅升起。
“张承宇?”男人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是。”
“坐。”
张承宇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第一次看清这位凌云集团董事长陈志远的模样。
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有深长的纹路,那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边境缉毒十二年,参与重大行动三十余次,个人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五次。”陈志远翻阅着手上的档案,语气平淡,“转业后在物流公司做安全顾问,三个月前离职,目前待业。”
张承宇沉默着,等他继续。
“离婚了?”
“是。”
“孩子呢?”
“女儿,六岁,跟我。”
“前妻呢?”
张承宇停顿了片刻,声音低沉:“去世了。”
陈志远抬起眼:“怎么回事?”
“三年前,她闺蜜苏婉以合伙做生意为名,卷走了我们全部积蓄,她受不了打击,跳楼了。”张承宇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陈志远没有追问,将档案搁回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知道我为什么招保镖吗?”
“不知道。”
“我上一任保镖叫老郑,跟了我十年。四个月前,他死了。”
张承宇目光微凝:“意外?”
“不是。”陈志远掐灭烟头,“有人要我的命,老郑替我挡了刀。”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我经商三十年,仇家不少。”陈志远又点燃一支烟,“想要我死的人,能从公司门口排到江边。我需要一个能真正保护我的人,不是只会拳脚的保镖,而是……关键时刻敢替我挡子弹的人。”
“您觉得钱能买到这样的人?”
陈志远笑了,眼中掠过一丝欣赏:“有意思,前面几十个人,没人敢这么问我。”
“我不指望用钱买忠诚。”他站起身走向窗边,背对张承宇,“我只想找对的人。”
“什么样的人是对的人?”
陈志远转身,目光如炬:“能回答我问题的人。”
他从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
照片上是两名女子,一个约莫四十岁,穿着珍珠白套装,仪态端庄;另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黑裙卷发,眉眼妩媚。
“左边是我妻子沈静,右边是林媛。”陈志远语气平淡,“我妻子是大学教授,跟我结婚二十二年;林媛以前是公司公关,四年前跟了我。”
“您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
“让你认人,免得以后护错了。”
张承宇皱眉:“您确定我能通过面试?”
“不确定。”陈志远缓缓吐出一口烟,“这取决于你的答案。”
“我的问题很简单。”他身体前倾,目光锁定张承宇,“假如我妻子和林媛同时被歹徒挟持,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先救谁?”
03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承宇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波澜不惊。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救正妻,显得刻板愚忠;救情人,则是颠倒伦理;若说两个都救,又显虚伪圆滑;倘若推给老板决定,更暴露无能。
前头那些人,大概都败在这一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陈志远静静看着他,像在观赏一场精心安排的戏剧。
张承宇脑海中忽然闪过三年前的画面——妻子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手腕上还戴着他攒钱买的银镯子;女儿小雨抓着他的衣角,懵懂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那个叫苏婉的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堆烂账和破碎的家庭。
他曾发誓要找到苏婉,要她付出代价,可现实却是连女儿的手术费都凑不齐。
“怎么,答不上来?”陈志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张承宇抬起眼,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陈董,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
“您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
陈志远挑眉,似乎没料到这一问。
“前面所有人,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是。”
“他们怎么答的?”
“五花八门。有人说先救妻子,有人说先救林媛,还有人说拼死两个都救。”
“那您为何都不满意?”
陈志远沉默片刻,眼底浮起一丝疲惫:“因为他们都在试图解题。”
“解题不对吗?”
“不对。”他掐灭烟,“因为这题本就没有答案。”
“我问这个,不是想找会处理感情纠纷的保镖。”陈志远走回窗边,背影竟显出几分孤寂,“我想找的是……懂我为何陷在这种局里的人。”
“我和沈静结婚二十二年,她陪我白手起家,吃过所有苦;林媛则在我最低谷时,陪我熬过整整三年。”
“我不是在辩解,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
张承宇想起了死去的妻子,想起那个卷款逃跑的苏婉,想起自己辗转追查却一次次落空的三年。
恨吗?恨。
理解吗?竟然也理解——妻子将全部信任给了闺蜜,那份毫无保留的真诚,何尝不是她最珍贵的品质?只是错付了人。
“陈董。”张承宇站起身,“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哦?”
“您不是在问我救谁,而是在问我——面对无解的人性困局,我会如何抉择。”
陈志远眼睛微微眯起。
“我缉毒十二年,见过毒贩为保护家人甘愿赴死,也见过卧底兄弟被迫在任务与亲情间挣扎。”张承宇声音平缓而清晰,“有一次行动,我们包围了一个贩毒窝点,头目的妻子和情妇都在屋里,两人各抱一个孩子。”
他顿了顿:“头目持枪抵着妻子的太阳穴,说只要放他情妇和孩子走,他就投降。”
“您猜我们队长怎么选?”
陈志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听着。
“队长说:‘你一个都带不走,但如果你放下枪,我保证两个孩子都能活。’”
“后来呢?”
“头目放下了枪,两个孩子都得救了,妻子和情妇都被依法拘捕。”张承宇直视陈志远,“队长从不去选该救谁,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解救人质,制止犯罪。”
“回到您的问题。”他语气坚定,“如果真有那天,我不会去选先救谁。我会尽一切手段制伏歹徒,同时呼叫支援。若实在只能救一个,我会救离我最近、最容易救的那个。”
“不是因为我冷漠,而是因为在那种关头,犹豫就是最大的残忍。”
“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化解危机,而不是替您做情感抉择。”
“如果因此有人恨我、骂我,我不在乎。”
会议室陷入长久的寂静。
陈志远凝视着他,眼中玩味渐渐褪去,化作一种复杂的深沉。
良久,他轻轻笑了。
“有意思。”他按灭烟头,拿起内线电话,“周秘书,把合同拿来。”
04
挂断后,他朝张承宇伸出手:“欢迎加入凌云,张先生。”
张承宇怔了怔:“这就通过了?”
“这就通过了。”陈志远笑意加深,“前面所有人都在讨好我,或讨好我妻子,或讨好林媛。只有你,把问题还给了我。”
“这很好,说明你有分寸,知道底线在哪里。”
他拍了拍张承宇的肩膀:“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张承宇走出大厦时,天色已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发来的缴费提醒。
他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微凉的空气。
至少,女儿的手术费有了着落。
入职手续办得出奇顺利。
次日一早,张承宇便拿到门禁卡、定制西装,以及一部加密通讯手机。
周秘书是位干练的中年女性,递来厚厚一叠文件:“张先生,这是保密协议,请您仔细阅读并签字。另外,陈董安排您今天下午三点去接一位客人。”
她递过一张纸条:滨海国际机场,T1航站楼,国内到达三号口。
“举牌写‘陈先生’即可。”
下午两点半,张承宇驱车抵达机场。
他举着牌子站在出口,目光扫过熙攘人流。
三点十分,航班抵达。
旅客陆续走出,却无人朝他走来。
就在他准备联系周秘书确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
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米色风衣,拖一只小巧的行李箱,步履从容优雅。
她径直走向张承宇,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牌子上,随后缓缓抬起脸。
四目相对的刹那,张承宇全身血液仿佛骤然冻结。
那张脸——那张曾在他梦中反复出现、充满悔恨与愤怒的脸——此刻竟活生生站在眼前。
是苏婉。
那个卷走他全家积蓄、间接害死他妻子、消失三年的女人。
“好久不见,承宇。”苏婉微微一笑,语气轻柔得像老友寒暄。
张承宇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喉咙发紧,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很意外吧?”苏婉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车停在哪里?我们边走边说。”
他机械地领她走向停车场,脑中一片轰鸣。
苏婉怎么会在这里?
她和陈志远是什么关系?
三年前的失踪,难道也与陈志远有关?
无数疑问疯狂翻涌,他却哑口无言。
“这车不错。”坐进车内,苏婉环顾着豪华内饰,“陈董对你挺大方。”
张承宇猛地转头盯住她:“你和陈志远什么关系?”
苏婉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你猜?”
“我没心情猜谜。”
“三年前我离开,是陈董安排的。”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天气。
张承宇一脚刹车,车子在路中央戛然而止,后方响起刺耳的鸣笛声。
“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苏婉迎上他骇人的目光,神情平静,“陈董找到了我,让我消失,作为交换,他帮我处理了所有债务,还给了我新身份。”
“为什么?”
“因为……”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却被他狠狠甩开,“因为你妻子死后,你发了疯一样找我,这干扰了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张承宇声音嘶哑,“他到底想干什么?”
05
苏婉收回手,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陈董时间不多了,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一年。”
“他需要在走之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他的家人,他的产业,还有……你。”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凌云大厦。
一路无话。
地下车库,苏婉推门下车,回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你接我,司机先生。”
“你还没回答我,”张承宇盯着她,“为什么要卷走我们的钱?你知道那是我妻子攒了多少年的手术费!”
苏婉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因为我女儿当时也病了,需要钱,很多钱。”她声音发哑,“你妻子心善,答应借给我,可那笔钱根本不够……我鬼迷心窍,把你们的存款全转走了。”
她转过身,眼眶通红:“我没想逼死她,真的没有……等我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她哭着问我为什么。”
“陈董找到我时,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说只要我听他的,就能赎罪。”
张承宇浑身发冷:“赎罪?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
“我知道不能。”苏婉泪水滑落,“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陈董答应我会照顾好你女儿,会出钱给她治病,还会给你一条更好的路。”
“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说……”苏婉擦去眼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欠你父亲一条命。”
张承宇如遭雷击。
父亲?
他父亲在他十岁时因公殉职,档案上只写“因公牺牲”,细节从未公开。
“我父亲……和陈志远有什么关系?”
“这你要亲自问他。”苏婉看了眼手表,“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等你。”
四十二楼,董事长办公室。
陈志远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清水。
“来了?”他未曾回头,“坐吧。”
张承宇站在原地,声音绷紧:“苏婉说的是真的?您认识我父亲?”
陈志远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
“你父亲叫张卫国,曾是市刑警队的副队长。”他走到办公桌前,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人,穿着老式警服,勾肩搭背笑得灿烂。
左边那个,眉眼与张承宇如出一辙。
“三十年前,我还在做建材生意,惹上了黑道。”陈志远指尖轻抚照片,“他们绑了我妻女,索要五百万赎金。是你父亲带队侦查,冒着枪战救出了人质。”
他停顿良久,才继续道:“抓捕时,为首的家伙拉了手榴弹,你父亲扑在我身上……弹片击中了他的后脑。”
办公室安静得可怕。
“他临走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帮我……照顾小宇……’”陈志远声音哽咽,“我答应了他。”
“后来我辗转找到你们母子,可你母亲坚决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她怕你受影响,坚持要你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只能暗中关注你,看你参军,看你进缉毒队,看你立功,也看你受伤转业……”
“直到三年前,你妻子去世,你整个人垮了,我才决定插手。”
陈志远直视张承宇的眼睛:“我让苏婉消失,不是包庇她,而是我需要她为我做事——她也需要用这种方式赎罪。”
“而我需要你,在我走后,保护我的家人和公司。”
“这不是交易,是托付。”
他从抽屉取出一张支票,推过来。
“这是小雨的手术费,一百万,多出的留作她日后康复用。”
张承宇盯着支票上那一长串零,手在颤抖。
“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因为时候到了。”陈志远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我的病情最近恶化得很快,有些事必须提前安排。”
“你可以拒绝,支票依旧有效,这是我欠你父亲的。”
“若你愿意留下,从今天起,你不只是我的保镖,还是我最信任的人。”
张承宇沉默着,脑中闪过女儿微驼的背影,闪过妻子冰冷的遗容,闪过父亲照片上灿烂的笑容。
许久,他伸手拿起支票,折好放入口袋。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陈志远点头,“三天后,给我答案。”
走出凌云大厦时,夜幕已深。
街头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座城市依旧喧嚣,却仿佛与他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手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通,对方声音低沉急促:“张先生,我是老郑的儿子。”
“我父亲的车祸不是意外,是谋杀。”
“陈志远没告诉你全部真相……他身边藏着内鬼。”
“而现在,那内鬼的下一个目标——”
“很可能就是你。”
06
电话戛然而止。
张承宇握紧手机,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还未等他消化这段话,一辆黑色轿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
车窗半降,苏婉的脸在昏暗光线中一闪而过。
她嘴唇张合,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张承宇瞳孔骤缩——他清楚地读懂了她的口型:
“快跑。”
张承宇站在街头,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车流中,耳边还回荡着电话里的警告和苏婉无声的“快跑”。
夜风带着滨海市特有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迅速环顾四周,霓虹灯下的街道看似平静,但每个阴影都可能藏着危险。
十二年缉毒生涯养成的本能让他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身体微微侧向建筑物方向,左手自然垂在腰间——那是他曾经佩枪的位置。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周秘书的号码。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迟疑了两秒才接通。
“张先生,您在哪里?”周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练,“陈董让我提醒您,明天早上九点需要陪同出席一个商务会谈。”
“我在大厦附近。”张承宇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周秘书,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说。”
“老郑——陈董的前任保镖,到底是怎么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
“车祸意外,警方有备案。”周秘书的回答快而简短,“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张承宇顿了顿,“对了,苏婉小姐现在在哪里?”
“苏小姐已经安排入住酒店,陈董交代这几天不要打扰她。”周秘书的语气多了几分警觉,“张先生,您只需要完成分内工作就好,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电话挂断了。
张承宇握着手机,指尖发凉。
周秘书的反应太过迅速,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老郑儿子的警告、苏婉的突然出现、陈志远关于父亲的往事——这些碎片在他脑中旋转,却拼不成完整的图案。
他需要更多信息。
拦下一辆出租车,张承宇报了医院的地址。
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女儿小雨。
深夜的儿童医院安静许多,走廊里只亮着几盏夜灯。
张承宇轻手轻脚推开病房门,六岁的女儿正蜷缩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在白色被单下微微隆起。
值班护士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张先生,小雨今天情况稳定,医生说明天可以再做一次脊椎评估。”
“谢谢。”张承宇在床边坐下,凝视着女儿熟睡的脸。
妻子去世后,小雨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那场变故让原本活泼爱笑的孩子变得沉默寡言,她很少问起妈妈,但每个深夜都会在梦中啜泣。
张承宇轻轻握住女儿的手,那张百万支票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铁。
陈志远说这是欠父亲的债,可如果真如老郑儿子所说,陈志远身边有内鬼,那么这笔钱真的干净吗?
他用这笔钱救了女儿,将来该如何向她解释钱的来历?
07
凌晨三点,张承宇离开医院。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老城区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这里住着他缉毒队时期的战友王浩,转业后开了家私人侦探社。
敲开门时,王浩睡眼惺忪,看清来人后立刻清醒了。
“承宇?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帮我查几个人。”张承宇直接走进狭小的客厅,从手机里调出照片,“凌云集团董事长陈志远,他的秘书周敏,还有一个叫苏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