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黎橙一直心知肚明，对于丈夫齐牧白而言，身为无国界医生的职责永远排在第一位。
所以她从没想过要争。
后来，她也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献身炮.火。
硝烟之下，齐牧白第一次败给了死神。
……
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上，空气中都是炮火残存的硝烟气味。
百里外的临时安全区里，黎橙检查着相机里刚拍下的视频。
画面里，废墟和血色交织，可怖而骇人。
手臂上被擦伤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疼的她面色发白。
这时，帐篷帘子突然被人掀开。
黎橙看过去，顺便说着自己的伤情：“只是些轻微擦伤，消毒包扎就……”
然而话没说完，就瞬间失声。
进来的医生不是别人，而是她结婚五年的丈夫，齐牧白。
作为无国界医生，他常年不在家，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半。
黎橙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见到他！
“牧白。”
看见黎橙，齐牧白神色一愣，等看到她手里的机器时，眉心瞬间拧紧。
他明显不悦，但什么都没多说，把药放在她旁边：“自己处理。”
就转身离开。
黎橙怔站在眼底，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齐牧白一直不赞同她做战地记者，如今在战区看到自己，自然会生气。
可这是自己的梦想。
就像齐牧白不顾家里反对，也要以身犯险，做一名无国界医生，她也想成为记录真相的战地记者。
他们明明是一样为了理想而努力的人，黎橙不明白，齐牧白为什么不支持自己？
强行压下不解和无力，黎橙拿过药品，给自己包扎伤口。
刚弄好，卫星电话突然响了，是她在其他区的同事。
“黎橙，明天你能赶到3区吗？上面说需要再多派两个人过来。”
3区是最接近炮火中心的地方。
黎橙刚要答应，脑中突然闪过齐牧白的身影。
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她想至少多留下一晚，想和齐牧白再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很急吗？我受了点伤，明天出发，可以吗？”
“可以，注意安全。”
黎橙松了口气，挂断电话后便走出了帐篷。
这里是距离战乱中心最近的安全区，接收了很多伤员。
她走出去时，就看到齐牧白刚做完一个紧急手术，正坐在一块废墟的石头上休息。
他看起来很累，整个人都在放空。
黎橙犹豫了瞬，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还好吗？”
齐牧白微微侧头，颔首后，便又放空看向别处。
他一直都是这样，平静得像水。
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有。
就连她追求他，向他告白，再到求婚，结婚……他也一直如此。
黎橙虽然习惯了，却还是免不了难过。
他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他就不能稍微想念一下自己吗？
她视线下垂，落到他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时，才勉强平复心情。
“我明天要去3区了，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虽然3区危险，但安全区也不是一定安全，谁都不知道，炮火会不会突然降临。
齐牧白语气平淡，仿佛黎橙只是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
黎橙心中一刺，看着身旁这个深爱的男人，苦涩在喉间蔓延。
婚后这五年里，他们因为各自的工作聚少离多，几乎是见一面少一面。
黎橙本来以为这次重逢，他最起码能问问自己的近况，关心一下。
可都没有。
齐牧白就像是一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寒冰！
黎橙只觉得心脏像被马蜂蛰了一样，又疼又胀！
那些拼命藏起的委屈和难过也都涌了上来。
“齐牧白，你其实根本不爱我吧？”
“就连当初你说时机不对，让我拿掉孩子，也只是借口，对吗？”
第2章
黎橙越说，声音越哑。
齐牧白眉心淡淡蹙起：“旧事重提很没意思。”
黎橙紧盯着他，也看的很清楚，他脸上没有一点愧疚和歉意。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没能来到这世上的孩子。
他只是不满她的提起。
黎橙忍不住红了眼：“齐牧白，你不能让我这样跟你过一辈子……”
话还没说完，齐牧白突地起身打断。
“撤侨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回国吧。”
扔下这句话，齐牧白就走了。
黎橙像被抽走了灵魂般，呆坐在原处，久久无法回神。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黎橙才压下了私人情绪，准备动身前往3区。
但走之前，她还是去找了齐牧白：“你们有卫星电话吧？告诉我。”
这里是安全区，他在这里相对安全。
可之后如果他们去其他地方参加救援，她根本无法得知他安全与否。
齐牧白整理着医疗物资，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一旁的女医生苏暖回答了。
随后她突然指了下黎橙手上的戒指：“你这个戒指……和齐医生的一样。”
黎橙顿了下，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婚戒，点了点头：“嗯，他是我的丈夫。”
苏暖一脸惊讶。
黎橙眼神也逐渐黯淡。
她手指摩挲着婚戒，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这对戒指，估计没人会相信自己和齐牧白是夫妻吧。
涩意在心脏蔓延，苦的人想吐。
接黎橙的车子很快到达。
上车时，黎橙最后看了齐牧白一眼。
只见他背对着她，正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轻抚小女孩头顶的动作那么轻柔，脸上也全是温暖的笑意。
所以齐牧白是喜欢孩子的。
转念又想到，自己那个被齐牧白亲口放弃的孩子，黎橙的心顿时绞痛不已。
倘若她当初那个孩子还在，现在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她用力闭了闭眼，转身上了车。
战地本就人烟稀少。
等车子驶离安全区，就只剩下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
死气沉沉的景象，让人骨头都生寒。
黎橙深吸了口气，强忍着让人灵魂都战栗的恐惧，打开窗，拍下了不少照片。
穿过这里，就能到3区了。
黎橙摇上车窗，搓了搓胳膊，问司机：“3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司机叹了口气：“比昨天好上一些，但现在这局势，谁说得准什么时候又打过来了……”
黎橙除了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司机突然猛踩了脚刹车。
巨大的冲击力下，黎橙的头狠狠撞在前方的椅背上，一阵头昏眼花。
只能听见司机绝望的声音：“完了。”
黎橙回过神看去，就见车被几个蒙着面，拿着武器的男人堵住。
他们身后，赫然还停着几辆被截住的车。
只是车上，空无一人。
那些人的结局，黎橙不敢多想。
成为战地记者以来，她听不少同事说过在这种地方会遇到劫路的。
轻则丢财丢粮丢物资，重则……丢命！
一瞬间，黎橙像是看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看着已经走到车门边的男人，用卫星电话发出了一个信号。
这是刚入行时，就受过的培训。
一旦危及生命，尽可能留下定位信息。
如果真的死在异国他乡，同事还能根据定位来让她魂归故里。
信号刚发出去，车窗就被敲响。
窗外的男人像一堵墙，遮住日光，落下的阴影黑压压的，让她呼吸不畅。
黎橙咽了咽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喉咙，鼓起勇气落下车窗。
突然，车外响起几声急促的鸣笛声！
男人侧身看去。
顺着他的视线，黎橙看到了齐牧白。
第3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橙紧紧盯着和那群人交涉的齐牧白，心脏比刚才跳得更快。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很快，那群人就离开了。
齐牧白也朝她走来。
黎橙急忙打开车门下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刚才她离开的时候，齐牧白还在安全区。
他是一路跟着他们吗？
是担心自己吗？
黎橙的心里升起丝丝的期待和甜蜜。
然而齐牧白却没回答，只说：“去3区的路线断了，你们现在过不去，原路返回吧。”
司机听他这样说，从车里探出头来：“我来时还是好的，怎么可能……”
“你不信大可继续往前。”
齐牧白的表情始终冷淡，却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仿佛前路真的有洪水猛兽。
司机不敢拿命赌，干脆闭嘴不说话。
就听齐牧白又开口：“你们的车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要送个伤员回去。”
黎橙茫然看向齐牧白来的地方，除了一辆摩托车外，车旁还倒着一个人。
他身上四处缠着染血的绷带，伤得不轻，身边还有少量物资。
看样子是在运输物资时受的伤，能挺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黎橙忍不住看向齐牧白，也明白：他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与自己无关。
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苦涩爬上心头，她怔站在原地，看着齐牧白和司机合力把伤员转移到车上。
正当齐牧白要去骑摩托车时，黎橙阻止了他。
齐牧白有他的职责，她也有自己的使命。
她把自己的背包从车上拿下来：“你们先回去吧，我骑这个去3区拍点照片。”
“你……”齐牧白不赞同的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说。
黎橙不敢再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笑笑道：“顺利的话，我很快就回去。”
说完，她便骑上摩托，沿着刚才的路继续朝3区的方向走。
摩托车和小汽车背对而驰，黎橙开出去没多远，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齐牧白已经上了车，什么都没看见。
而被车轮卷起的黄沙，也渐渐将车影淹没。
她停驻许久，才整理好心情重新出发。
五百米后，眼前的道路断裂，像是从地底被撕开来，骇人不已。
黎橙爬到高处，将被战火席卷过的残酷景象都拍了下来，就赶回安全区。
到时，齐牧白刚为那名伤员急救完。
走出帐篷，看到黎橙时，他紧拧的眉心松了松。
黎橙朝他点了点头，就走进帐篷，给同事打去卫星电话，告知安全区和3区之间的路况。
“照片我会尽快发出，但连线只能在安全区了。”
那头同事声音都透着紧急：“三分钟内能准备好吗？”
“可以。”
挂断电话，黎橙从背包里取出三脚架，将机位固定好后，又调试了一会儿信号，就准备连线。
可镜头刚打开，她人还没站定，地面突然像地震了一样不断摇晃。
黎橙反应了一秒，立刻抬头看向天边。
只见密密麻麻的战斗机从头顶呼啸掠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砸下来的炮.火——
第4章
“轰！嘭！”
安全区内瞬间乱石飞溅，火光冲天。
地面震感越来越强烈，空气中充斥着硝烟和灰尘，黎橙倒在地上，被呛得不断咳嗽，手还抓着相机不放。
好不容易，等一切结束，露出湛蓝的天空。
她忍着疼痛，拨开碎石，朝着伤员聚集的地方跑去，尽所能地救助受伤的人们。
等现场状况初步稳定下来后，她才重新调整信号，和总台连线。
“总台记者黎橙，就在刚刚，安全区受到攻击。”
“最近的爆炸距离人群不到一公里，建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二次伤害。”
她将镜头聚焦到自己身后：“可以看到，我身后的难民伤员有部分再次受伤，而医生们正在全力救助。”
黎橙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景象，声音忍不住颤抖。
国内也快速切走了镜头，通知她注意安全。
连线结束，她看向仍在恐惧和痛苦中的难民，将画面拍摄下来。
不多时，黎橙突然意识到，她拍摄的这些画面里，齐牧白都不在。
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
黎橙自问自答着，强压下不安和担忧，四处寻找齐牧白的踪迹。
在急救室看到他忙碌的背影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战火是一时的，带来的伤害却是永久的。
有几个原本就伤重的难民，二次受伤后不治身亡。
死亡的难民被盖上白布，抬出急救室，被放置在一旁。
黎橙为他们拍摄完最后的照片，转身就看到齐牧白从急救室出来，脚步沉重。
而他的白大褂上，还有一大片血污。
黎橙心猛地一紧，急忙跑过去：“你受伤了？”
手快要触碰上齐牧白的那一瞬，齐牧白却躲开了。
他面色冷沉，眼里全是反感：“对你来说，拍摄比人命更重要，是吗？”
黎橙瞬间了然，他是在痛斥自己一直在拍摄，没有救人的行为。
“这是我的工作……”
她本来就是记者，第一时间记录就是她的工作准则。
更何况，她明明是在救助后，才开始拍摄的。
但齐牧白根本不听，转身便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第一次有些疲惫。
这时，一名医生路过看了她一眼，突然惊呼：“记者小姐，你受伤了。”
黎橙顺着她的视线，茫然垂头。
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小腿也都是伤，正往外淌着血。
可刚刚齐牧白就站在一旁，却视而不见。
是不是自己死了，他也不会在乎？
黎橙又忍不住乱想，却不敢深究那个答案。
晚上，黎橙处理好伤口，就坐在一处石头上写文稿。
远处被白布覆盖的遗体安安静静的，她盯着看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眼睛湿湿的。
白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大概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齐牧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语气凝重。
“你接受过医疗培训，如果你第一时间是救他们而不是拍摄，他们有的人或许就不会死。”
“黎橙，这就是你的信仰吗？”
灯光昏暗，黎橙看不清他的神情。
却仍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寒凉。
黎橙心脏闷闷的，像堵了一块石头，哽的发疼。
“我没有见死不救。”
她想要解释，可齐牧白却打断了她。
“等回国，我们把婚离了吧。”
第5章
黎橙大脑一瞬有点懵，却还是猛地从石头上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齐牧白会主动提出离婚。
齐牧白语气淡然：“这样的婚姻持续下去，对你我都只是枷锁。”
明明是炎夏，黎橙却觉得好像一下到了寒冬，浑身发冷不止。
枷锁。
她求之不得的婚姻，在他眼中竟然只是枷锁。
“齐牧白，你……”
黎橙的泪不受控制掉落。
他们们被迫聚少离多的五年婚姻，她这么爱他，为什么得不到一个善终？
为什么齐牧白可以如此轻飘飘的说出离婚，而现在感到痛苦的却只有她？
“你……你是爱上别人了吗？”
黎橙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提出离婚。
可齐牧白却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开，背影都刻写着无情。
黎橙想叫住他，喉咙却被哽住，只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荒无人烟的战区，黑夜格外死寂。
黎橙沉默伫立了很久，才缓和好情绪，准备回帐篷，却突然收到国内发来的通知。
【讣告：3区同事程寒霖不幸牺牲，现请周边区域同事前往3区支援。】
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记得这个同事，程寒霖是第一次被派往前线。
在国内时，她充满干劲，每天活力满满。
可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黎橙紧紧握着卫星电话，回头看向齐牧白还亮着光的帐篷。
冲突一天不结束，他们就没有回国的机会。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生与死，也不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
马上她要去接替同事的位置。
这一次分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和齐牧白还能否活着重逢。
黎橙沉默了许久，还是去找了齐牧白。
走进帐篷里，她脚步一顿。
只见齐牧白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瞌睡，另一只手却在为一旁的人扇风。
黎橙只觉得眼睛里仿佛进了沙子，刺痛无比。
齐牧白是这么体贴的人吗？
可她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对待过。
她站在帐篷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眶越来越红。
最后，沉默转身。
深夜里，黎橙独自骑上摩托离开了安全区。
在天光大亮时，她到达了3区中心，和同事林鹤霄汇合。
“你连夜过来的？”
林鹤霄接到她时，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上去狼狈不堪。
黎橙接过林鹤霄递来的水，猛喝了一大口。
脑子里，却还是昨晚齐牧白为别人扇风大的画面。
她强压下情绪，哑声回答：“嗯，怕来不及。”
林鹤霄感叹她的拼，又叮嘱：“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黎橙点点头，就地坐下休息。
可还没两分钟，交火声兀的响起。
她和林鹤霄对视一眼，就各自拿起相机，奔向冲突中心。
枪林弹雨里，黎橙单薄的身影来回穿梭，躲避，拍摄。
她太过拼命，就好像连生死都无所顾忌！
林鹤霄看在眼里，感叹之余也有些疑惑。
等战火停下后，两人幸运，只受了些擦伤。
掩住的巨石下，黎橙摘下随时和国内联系的耳机，大口大口喘气。
林鹤霄看着，忍不住问：“黎橙，你刚刚到底为什么……”
话没说完，他突然一滞，手指抚上耳机，神情逐渐凝重。
黎橙看他的神情，意识到出事了。
刚要带上耳机，就见林鹤霄的手垂下，语气涩然。
“最新消息：安全区沦陷，医生和伤员全部被俘。”
第6章
“你……说什么？”
黎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明明昨晚她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林鹤霄解释：“据说是交战的一方士兵昨夜突袭。”
黎橙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是疯了吗？”
“无国界医生不隶属任何一方势力，只为救治伤患，他们……”
“黎橙，你先冷静。”
林鹤霄试图安抚：“这件事我们现在管不了，等回国后，我们才能向他们提起国际公诉。”
道理黎橙都懂。
可那些人里，有齐牧白！
远处的交火声不断，黎橙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沉重。
她恨不得现在就能立刻回到安全区，确认齐牧白的安全。
可她知道，她不能。
她还有她的工作，责任！
眼前这苦难的一切，才是她更应该坚守的位置。
黎橙没得选，只能将这些担忧压下，更专注的工作。
可在她面前倒下的人越多，她就越无法忽视心里对齐牧白处境的担忧。
两天后，3区突然来了人。
一辆高级防弹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上下来一名外国人，和一名黎橙眼熟的人。
“郑专员，您怎么会在这儿？”
郑专员是谈判专家，小时候，黎橙还在电视里见过他的身影。
郑专员点了点头：“稍后你们将和我们一起前往安全区，解救被俘的无国界医生。”
“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是最公正的选择。记录第一手资料，实时报道，能做到吗？”
黎橙忽然就看到了希望，立刻应下：“可以！”
一行人就这样出发。
车里，心有忐忑的林鹤霄问她：“你都不害怕吗？”
他们深入现在情势最紧张的安全区，很可能因为谈判失败，全交代在那里。
“害怕，但我必须去。”
黎橙很坚定，可林鹤霄不懂：“为什么？”
“我的丈夫在那里，他是此次被俘的医生之一。”
黎橙看着窗外一路荒芜的景象，刚压下的担忧又蔓延心头。
她攥紧拳，默默在心里念叨。
齐牧白在那里，她必须要看到他活着。
一旁，林鹤霄有些意外，但也理解。
八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安全区，就被拦住。
谈判员下车和对方交涉。
看着林鹤霄和黎橙手里举起的直播相机，对方有些不满，但还是放他们步行进入。
只是要求关闭机器。
黎橙和林鹤霄对视一眼，关闭了直播的机器，但胸前的纽扣摄像还在继续录制。
安全区内的情况，比3区好很多。
至少没遍地是血和残骸。
黎橙第一时间就往帐篷的方向去。
好一会儿，才找到齐牧白的身影。
他和几名医生待在一处角落，背对着黎橙，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到他安然的背影，黎橙几天来揪起的心才松懈下来。
他没事，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可等齐牧白微微侧身，看到他手上缠绕的简易绷带时，黎橙顿时又紧张起来。
她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想要看看伤口情况。
靠近后，他们说的话也传入耳朵。
“齐医生，你不是决定离婚了吗？为什么还戴着这个戒指？”
黎橙脚步骤然停顿，心脏后知后觉的弥漫上刺痛。
是啊，他……要和自己离婚。
可万一，他会改变主意呢？
黎橙抱着微弱的希冀期待地看着齐牧白，却见他直接将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下。
第7章
黎橙看在眼里，再也迈不出一步。
她愣神站在原地，直到林鹤霄过来。
他没注意齐牧白那边，只问黎橙：“找到你丈夫了吗？”
林鹤霄问话的声音吸引了几名医生的注意，医生们都纷纷转头看过来。
齐牧白看到黎橙时，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看她和看陌生的林鹤霄一样冷淡。
黎橙感到心脏被刺了一下，忍痛收回视线：“嗯。你去那边吧，我很快过去。”
林鹤霄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黎橙则是走到齐牧白面前。
她和齐牧白这次分别才两三天，她却觉得好久没见他。
而她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却又让她面对这样的场景。
她攥着手，逼自己不去看齐牧白空荡的无名指。
“你受伤了，还好吗？”
齐牧白还没说话，一旁的苏暖就先开了口：“齐医生，我们继续聊吧？”
齐牧白对她摇了摇头，语气轻缓：“你们先聊。”
随后，就越过黎橙往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黎橙明白，他是想换个地方，转身要跟上去的时候，却意外瞧见，齐牧白刚才摘下的婚戒，竟然在苏暖手里！
她瞳孔一缩，心脏也仿佛窒息。
黎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齐牧白的脚步的。
她一双眼睛落在齐牧白无名指那一圈泛白的痕迹上，声音哽涩：“婚戒……为什么摘了？”
齐牧白淡淡扫了眼：“要离婚了，戴不戴没区别。”
他的话，一下子将黎橙所有的难过都点燃。
身处这样的环境，她一直因为齐牧白的安危担惊受怕。
可在她担心他到夜不能寐的时候，齐牧白却只想着，尽快摆脱她，尽快摆脱他们的婚姻。
“一定要离婚吗？牧白，我不想……”
“够了，黎橙。”
齐牧白不想说，也不想听黎橙问起。
但黎橙已经心痛到失去理智，揪着齐牧白的白大褂不放。
“那你也该给我个原因吧？”
“你爱上别人了？还是不爱我了？齐牧白，总要有原因的。”
连日来紧张的心弦一瞬崩开，让黎橙变得有些偏执。
她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齐牧白淡漠看着她，说出的话比寒冰还冷：“黎橙，我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黎橙霎时失声。
如遭雷劈，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齐牧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这句话就像是给五年的过往都判定了死刑。
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她所有的幸福，自以为是的爱情，都是假的。
黎橙满目茫然：“那当初你……”
齐牧白冷然打断她：“更何况不离婚，你怎么追求你的幸福？”
黎橙一愣，更加不解。
直到注意到齐牧白的视线，他正看着自己身后。
黎橙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就看到在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林鹤霄。
她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不敢置信。
然而耳边，齐牧白语气中的冷意裹挟着轻蔑：“黎橙，诚实点吧。你和他多久了？”
“你还能分得清自己非要做战地记者，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为了他？”
第8章
黎橙猛地回头看向齐牧白，他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就因为他从没爱过自己，所以就能这样随意怀疑自己的感情吗？
黎橙心脏像被刀割一般，剧烈痛着：“我和他只是同事关系，清清白白。”
“清白与否，你自己心里清楚。”
齐牧白神色冷淡又高高在上：“这次冲突结束，我会第一时间返回国内，办理离婚。”
目送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黎橙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陷入了绞肉机里，碎成粉末！
心脏传来的闷痛感，逼得她几乎窒息。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对齐牧白的爱那么赤诚，肉眼可见。
他却倒打一耙，说她出轨？！
黎橙闭了闭眼，将眼眶里的热意压下，沉默地朝林鹤霄走去。
此刻，她极其想用工作来麻痹情感。
可偏偏，林鹤霄开口就提齐牧白：“刚才那个就是你老公？怎么就不聊了？”
“我还以为你们至少会有点劫后余生的反应呢。”
夫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分别那么久，都不会抱头痛哭一下吗？
黎橙喉咙一哽，一呼一吸都仿佛有倒刺在扎。1
原本压下的泪意又涌起，她眼睛不受控制地发红，声音都哽咽：“我们……已经决定离婚了。”
“抱歉。”林鹤霄没想到会这样，连忙闭上嘴摆弄架子。
尴尬沉寂的氛围里，两人架好机位正要去下一个地方，一名士兵突然喊了他们一声。
“过来。”
林鹤霄和黎橙都下意识朝他走去，他却突然制止。
“不要两个人，只要你。”
他指着黎橙，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让黎橙和林鹤霄都心有不安。
但也无可奈何。
黎橙只能鼓起勇气走过去，脚步刚迈出去，林鹤霄就抓住她的一侧衣角。
“黎橙……”
“放心，不会有事的。”黎橙朝他宽慰的笑笑，声音里也带着不确定。
继续往前走时，却突然和远处的齐牧白对视上。
他刹那间眼神，冷的像冰，淡的像水，充斥着对黎橙的不在乎。
同事都会在此时担心她，而她结婚五年的丈夫却……
黎橙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冰天雪地，身体因冻结而变得疼痛不已。
半晌，才强撑冷静，拿着相机，独自朝那人走去。
好在帐篷里，谈判员也在，黎橙才微微放下心。
谈判员软硬兼施，让他们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安全区。
一旦他们做出任何违反国际法例的事情，他们不管战败还是战胜，都会受到国际的谴责。
但守在安全区的这批人权利不够，说等和上级商讨后，再做决定。
谈判员只说等他们的回信，便转身离开帐篷。
黎橙跟在他身后，刚要出去，帐篷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帘子被掀开，齐牧白闯进来，语气强硬：“我的同事突发疾病，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黎橙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
可除却酸涩外，心底更多的是担忧。
毕竟他们的命，现在都掌控在对方的手里。
黎橙忧心回头，就见敌国上尉的脸色黑如锅底。
下一瞬，帐篷内所有敌兵的武器全部对准齐牧白的头。
第9章
帐篷内一片死寂。
黎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
她猛地上前抓住齐牧白的手，希望他能冷静一点。
整个安全区都被控制着，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齐牧白和对方硬碰硬，别说救不了同事，他也会没命！
“齐牧白，你冷静一些。”
齐牧白却一把甩开她：“这里没你的事。”
“你想死在这里吗？”黎橙急得反问，心脏酸涩到快要爆炸。
为了别的女人，齐牧白难道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吗？
争执间，敌国上尉走到齐牧白面前，脸色极差。
“你刚才说什么？”
齐牧白一脸坚定：“我的同事生病了，我要带她去救助中心。”
“如果她死在这里，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上尉轻笑，根本不在意他的指控：“每年死于冲突的医生数不胜数，你凭什么说她死了是因为我？”
他说完，突然一拳砸向齐牧白的脸。
齐牧白有所防备，下意识后退，避开了重重一击，却还是被擦伤了颧骨，留下一条鲜红的痕迹！1
黎橙看在眼里，也心知劝不动齐牧白。
最后，她举起手里的相机，镜头直对上尉：“伤害战俘违反国际公约，你这样做会受到国际谴责。”
黎橙害怕得手都在发抖，可她也想不了那么多。
要么阻止他们伤害齐牧白，要么……就和齐牧白死在一起。
帐篷内瞬间变得更加焦灼。
黎橙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
僵持许久后，对方竟真的让他们走！
黎橙屏着一口气，直到走出帐篷才松下。
她转头看向齐牧白，想让他以后别这么固执。
可齐牧白已经走了。
他急匆匆的跑向苏暖，背影里透露出他的担忧。
黎橙站在原地，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她都明白，可齐牧白是真的只把苏暖当伤者看吗？
那天，那枚被齐牧白取下，却落到苏暖手里的婚戒，梗在黎橙的心里，磨烂了血肉。
黎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前的。
她眼睁睁看着向来不与人亲近的齐牧白，公主抱起苏暖送上车，又折身上了驾驶位。
全程，没看黎橙一眼。
很快，车子启动，卷起一阵尘土。
好像有沙进了眼睛，黎橙眼眶越来越涩。
泪掉下来前，她匆匆低头转身要回去工作。
却见那枚属于齐牧白的婚戒，被遗弃在黄土里，无人问津。
黎橙鼻尖发酸，隐忍到刺痛，弯腰捡起时，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沾染过灰尘的戒指被眼泪打湿，顷刻变得脏污起来。
黎橙流着泪，还没将戒指擦干净。
一声巨响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甚至还带来的余波！
黎橙手一抖，手里的戒指，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黄土里的戒指，心跳突然开始加速，视线再度看向了爆炸发生的地方。
爆炸的距离不远，又是西北方向……
黎橙呼吸一促。
无国界医生救助中心就在安全区的西北方向。
那也是齐牧白的必经之路！
第10章
黎橙顿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不！不会的！
齐牧白不会有事的。
这时，安全区里的人听到声音，也都走出来查看。
也看到了黎橙的狼狈模样。
林鹤霄急忙跑过来，将她扶起：“黎橙，怎么了？”
“齐牧白……齐牧白就在那条路上。”
黎橙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艰涩。
她六神无主，整个人慌乱到像极了第一次来到交战区的那种无措。
甚至比当时更加崩溃。
黎橙拿着卫星电话，不断试图联系上齐牧白，确认他的安全。
可始终连不上。
她的神色越来越绝望。
直到看到人群里零星几个白大褂，她挣开林鹤霄搀扶的手，跑向他们。
“齐牧白带卫星电话了吗？”
黎橙想，万一他没带呢？联系不上很正常的。
可医生同事却点了点头：“带了。”
黎橙的心瞬间落入谷底，无人接听的卫星电话，像是来索命的无常，让她痛不欲生。
“齐牧白！接电话！”
黎橙像疯了一般，对着一个卫星电话大喊大叫。
这时，林鹤霄走过来，把刚刚捡到的戒指还给黎橙。
“刚刚掉了。”
看着脏污的戒指，黎橙突然想起婚前，她和齐牧白说过的话。
那时她沉浸在即将结婚的喜悦中，连婚戒是自己去订的都不觉得委屈。
婚礼上互带婚戒时，她还对齐牧白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离婚，所以希望你永远不要把它还给我。”
可现在，这枚戒指，在她手里。9
而这枚戒指的主人，却生死未卜。
黎橙抓着戒指，泪如雨下。
“齐牧白，就算是为了离婚，你也必须活着。”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
……
而此时，另一边。
平坦的黄沙被砸出一个深坑。
几步外，一辆吉普车侧翻着。
黑烟不断从车前盖里冒出，呛的人不住咳嗽。
齐牧白用力踹开变形车门，从翻倒的车身里爬出来，身上的白大褂上全是血。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里多久，也来不及检查自身的伤口，第一时间去查看后座的同事。
“苏暖？苏暖？”
后座的车门完全被卡死，齐牧白靠自己的力量扯不开，只能从自己爬出来的地方返回车内。
但当触碰到苏暖的身体时，他不受控制的愣了愣。
一片冰凉。
苏暖昨天突发惊厥，昏迷后又发生了车祸，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去世了。
齐牧白心里生出一股自责。
如果安全区的医疗物资足够，或许昨天他就能救回苏暖。
而不是现在，让她死在异国他乡。
齐牧白沉默地跪坐了很久，才起身将苏暖一点点从车里拽出来。
之后又为她整理好仪容，将她背在背上，朝救助中心走去。
不论如何，也不能让苏暖曝尸荒野。
齐牧白一路朝西北方向走。
没有水，没有粮，身上的伤口在汗水的刺激下，更加疼痛。
他却始终忍着，一步一个脚印，独自穿过荒芜的黄沙……
不知走了多久，齐牧白只觉得眼前都开始发黑。
他停了下来想要缓一会儿再继续，地面又猛地震动起来。
交织的战火声，听的人心脏狂跳。
即使做了这些年无国界医生，齐牧白还是无法习惯。
兀的，他想起了黎橙，作为战地记者，她比自己还要接近战火，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就为了爱，为了那个男人吗？
齐牧白想不通，心里也仿佛卡了根刺，干脆不再想，背着苏暖再次起身。
战火下，周围的建筑不断落下碎石，他艰难躲闪着。
只要穿过这片交战区，就能到达救助中心了。
齐牧白想着，却突然听见有引擎声靠近。
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身后。
随之而来的，竟还有黎橙的声音：“齐牧白！小心……”
她的声音突然出现，却又戛然而止。
齐牧白弯腰躲在一块石头下，艰难回望。
就见黎橙从车上下来，朝自己跑来。
一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无法思考。
她怎么会过来？是来找自己的？
这样的战火下，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她不可能不清楚。
齐牧白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等着黎橙过来发问。
可下一秒，一道急速的利风从他脸侧刮过！
刺痛之下，齐牧白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失色：“黎橙，趴下！”
但晚了！
“砰！”
黎橙的心口，乍然迸溅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