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学良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排名、讲座次，手艺人就是个大江湖，九佬十八匠中，自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也要排个座次、分出个高低。

在传统匠人中，石匠、铁匠、木匠都有理由自认为排名第一。人类自从学会了使用石器，就进入了文明时代，石匠认为应排第一；不管是石匠、木匠还是其他匠，其使用的工具均依赖铁匠打造，铁匠也有理由自认为第一。但民间比较公认的是，木匠排第一，为百匠之首。

小编的经历和感觉是，在农村大集体化时代，生产队里最受欢迎、地位最高的当属于木匠。木匠地位最高，当然缘于木工行业在日常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和影响。

传统社会，除了农耕的生产工具，如锄犁耙风车谷桶等离不开木匠外，就是人们日常生活，尤其是人生的几件大事，都离不开木匠。一是建房，六七十年代，小编家乡是山区，住的是木房，所以，建木房的梁柱檩窗板等木头木料，都是木匠巧手修建，而建房子是一个家庭的头等大事；二是结婚，那时虽穷，但结婚成家，像样的家具或者嫁妆还是要的，如脸盆床架衣柜等，要请木匠打造；三是人生最后的栖身之所，百年之后入土为安，老人都要为自己备一副好棺材，这自然离不开木匠。

所以，生产队时代，在各类匠人中，木匠明显高人一筹，优越感爆棚。无论建房、做家具还是打棺材等，按民间说法，都是千百年的好事，对上门做活的木匠匠人，东家恭敬有加，尊称师傅外，在生活招待上更是优待，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日三餐管饱管好，不敢怠慢，为的是师傅能精心实意，保证做工质量。

相比于石匠、铁匠、篾匠等匠人，木匠还有个优势，那就是活路较长且稳定。如篾匠石匠，人们请上门做工，顶多两三天就完工了，而木匠呢，一般工期长，十天半个月是常事，而碰上营造住房的，长达二三个月。所以，好的木匠根本不愁活路，往往这家没干完，下一家就预约上了。

生产队时代，木匠身份仍是社员，木匠做工时，由东家管一日三餐，可家人生活咋办？木匠是否可以完全脱离生产队这个集体？这就牵涉到大集体时代，生产队对工匠（手艺人）的管理及分配政策。

生产队时代，普通社员都是统一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没有择业的自由，劳动报酬是计工分，劳动一天计算一天的工分，年底了，凭挣的工分参与生产队分红，分粮分钱，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那这些匠人呢，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首先明确，生产队时期，这些手艺人劳动是自由的，他不参加生产队集体生产，劳动报酬不是工分，而是雇主家真金白银的现金。不过呢，这种自由是有限制和条件的，或者说，要通过利益交换来实现。

什么意思呢，就是你手艺人外出做工、不参加集体劳动可以，但是，你必须向生产队上交一笔钱，然后生产队给你记工分，年底，你就和普通社员一样，凭工分计算和参与分粮分钱等分红，当然了，也并不是要把你做工的钱全部上交，而是每年核定一个日交基数，这个基数肯定低于手艺人的工价，让手艺人上交之余，还有差额归已，一方面手艺人外出做活挣钱要车船交通费，同时人家也要正常的工具类购置磨损支出。手艺人上交的份子钱，就算是生产队集体的副业收入。

生产队时代，既然木匠等匠人们要向生产队交纳现金换取工分，理论上他们工作是自由的。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个年代，因为供需市场的不平衡，木匠们是可以外出、可以跨区域外出揽工，本县本公社本大队内自由流动没人管，跨县跨地区甚至跨省作业就要大队和公社的一纸证明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木匠在生产队集体和社员家庭都派得上大用场。生产队集体，仓库的修建和维修，犁耙、谷桶等农具的打造和修整，本生产队有木匠的，做一天算一天的工分，外请木匠的，那就得拿现钱作工价。至于社员家庭做工，都是按事先讲定的工价，完工后算账取酬。

生产队时代，木匠绝对是生活滋润的一群人。虽说做木工活也很累很苦，如拉大锯、砍木料、刨木花等，但相比于普通社员，不需日晒雨淋，劳动强度尽由自己掌握，更关键的是，那年代，虽然贫穷艰苦，但主家对木匠却不敢怠慢，尽其所能和所有，平常一日三餐中，至少晚餐要弄点小酒和肉菜，酒足饭饱的生活，惬意又满足。

六七十年代，农村人们生活很苦，相对于普通农民，有一手技术的手艺人生活还算过得去，这其中，木匠又比其他手艺人更胜一筹，尤其是营造房屋的活，房屋上梁时，主人为图吉利，要给师傅封红包，新房建成后，木匠师傅坐首席，很是让人羡慕。不过，那时候，木匠虽让人艳羡，可这木匠也不是人人能学、能当的。

七十二行，巧属木匠。木匠不只简单锯刨凿等，而是蕴含了力学结构学原理，对人的天赋和悟性要求很高，天资平平或愚笨的人是学不好木匠的。

再则，学木匠成本很高。不同于泥匠石匠铁匠等匠人，光从工具看，就有斧头刨子锛子锯子钻子墨斗曲尺凿子锉子等，种类繁多。学习木匠技艺需要掌握众多工具的使用方法和多种技艺，过去，做木匠学徒的话，至少三年起步，这三年里，师傅只管饭不开工钱的，显然，一般社员人家，也没有多少耐心让家里孩子免费打三年的工。

传统社会里，手工匠人都是师徒相授的方式传承，基于木匠手艺的特殊性和更高的要求，在木匠这一行当，更多的是师徒靠家族（如父子、兄弟）方式，这也是进入新时代后，导致木匠日式衰微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