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突破垭口
张国焘最终同意了徐向前的意见。
当高层意见统一后,徐向前与陈昌浩立即带上警卫员,策马赶往任岭,来到了许世友的团部。
一看到两位首长的神色,许世友就清楚一定又是遇上了严重的敌情。
果不其然,徐向前扼要地向许世友介绍了敌我双方的态势,交待了任务,然后,紧紧地握着许世友的双手说道:“世友同志,全军安危在此一举,作为全军的敢死队,你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垭口,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许世友望着徐向前那充满信赖和期待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请两位首长放心,三十四团只要不拼光,就一定为全军杀出一条血路。”
夺取垭口的战斗打响后,一营冒着暴雨般的子弹,迎着炮弹连续爆炸的火光,勇猛地向垭口冲击,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冲了上去。
眼看着第一次攻击受挫,许世友拔出驳壳枪大吼道:“警卫连也全跟我上,拿不下垭口,我们四方面军就全完了。弟兄们跟着我,冲啊。”他带着敢死队员和警卫连的小鬼,一个冲锋,扑上了垭口,机枪连和二营、三营也紧跟着冲了上来。敌人的包围圈终于被敢死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垭口一仗,三十四团差不多打光了。一营冲上去时三百一十四人,战斗结束时只剩下八十二人。二营撤离阵地时,有两个班的十多名老战士由于长时间爬卧在冰天雪地里,已被严寒夺去了生命。
大部队刻不容缓地跟上来,时间就是生命,为了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垭口,部队能精简的东西全扔了。行军锅被砸成了碎片,一些瘦弱的骡马行动迟缓,立即被推下了山涧,连那些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山炮和迫击炮,此时也不得不炮口对着炮口地炸成了废铁。
徐向前与陈昌浩站在小路边,亲自指挥部队迅速通过垭口。子弹的尖啸声中,不时传来他们焦急的声音:“快,快一点。”
敌人也深知垭口一丢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凭借兵力和装备上的优势,又发狂似地向垭口冲来,想把缺口重新堵上。战斗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竭尽了全部力量在拼杀。枪声已分不出节奏,炮弹也听不出啸声。四面大山仿佛在微微发颤。当敌人的两个旅重新合拢时,得到的只是红军扔下的一堆破烂。
红四方面军突破垭口,翻山越岭,攻占陕军把守的竹林关,又一次从敌人的包围圈中钻了出来。接着折向西北,以两昼夜急行军二百多里的速度,进抵商县西五十余里的杨家斜,然后又南下北折,分左右两路纵队突然出现在关中大平原上。
早在红四方面军进入秦岭之际,敌人就狂妄地宣称:“自古秦岭‘七十二岫护潼关,七十峪保长安’,红军不死于炮火,就死于冻馁。”可是,敌人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支连遭各路大军围追堵截,长途征战的疲弱之师,居然从包围圈中突了出来。
西安之敌对红军的出现十分恐慌,赶紧调孙蔚如的第十七师赶至王曲、子午镇一带阻击。紧拉着,在漫川关扑了空的敌第一师、六十五师、五十一师、三十五师也赶了上来,敌第二师与第四十二师则沿陇海线向红军逼近。
红军刚突破了一个包围圈,可眼前,敌人又布开了一个更大的口袋。红军无路可走,只好又掉头往秦岭山脉的崇山峻岭。毕竟,大山是摆脱追兵的最好的地障。
十二月三日,红军于周至县的辛子口出发,再次进入了秦岭山脉的崇山峻岭。
十二、小河口“逼宫”
对历史而言,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九日,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陕西南部城固县小河口,那一个连着一个的山峰,一条接着一条的深涧,在冬日的乳白色雾气中涌动着,隐现着,如同一座座澎湃的洪峰。
一场大雪白了山川,也给山沟里一幢破破烂烂的土房子披上了银装。
一张刚毅的脸膛被马灯照耀着。他就是曾中生,他带着伤痛,冒着生命危险率先挺身而出,在这里召集一个秘密的会议。
土房里人影幢幢,先前联络的高级干部们都勇敢地出现了。邝继勋、余笃三、王振华、朱光、刘杞、傅钟、舒玉章、还有一位女将——张琴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天要讨论什么,所有人也都清楚,他们今天的行为在张国焘眼中,无疑会被视为一次“逼宫”……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同志们,我们已经陷入绝境,部队在流血,在大量地消耗,官兵们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等待我们的是死亡,是毁灭”曾中生首先发言,语气沉痛而又透着悲壮。但眼下他关注的是有人谎报了军情,欺骗了中央,应当迅速地派人向党中央报告其真相。
郁积在心头的怨愤像潮水般冲决了堤岸……与会者全都慷慨陈词,一致赞同派人去向党中央反映张国焘放弃鄂豫皖根据地,实行无目的无计划的退却,反映他的军阀主义的领导作风,请求党中央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加以纠正,挽救危亡中的红四方面军。
当决定向中央写信一事决定下来后,有的同志提出,眼下离党中央路途遥远,担心还没有送到,部队就已经遭到了灭顶之灾。
由于意见不一致,这群血气方刚的将领最后放弃了派人送信前往中央,而改由与会者签名,由曾中生以书面形式向张国焘直接陈述大家的意见。他们认为这是光明磊落的表现,也希望张国焘看完联名信后能改变态度,从谏如流,吸取教训。
这亦是我党历史上的一次著名的《意见书》。
曾中生是被担架抬着来见张国焘的。他委婉地陈述了大家的意见,然后呈上了意见书。张国焘看完意见书后,铁青着脸说,他感谢同志们如此直率地给他提意见;他对自己尚未意识到的不良作风深感震惊;他提议马上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他一定会正确地对待同志们的金玉良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干部会议是第二天上午举行的。张国焘以一种大丈夫的坦荡和谦恭,接受曾中生等人的批评,诚恳地承认自己诸多错误和不足;还宣布成立前敌委员会,以示加强集体领导。接着,又委任曾中生为西北革命军事参谋长……
如果说此前参加“小河口”会议的同志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话,张国焘的态度,不仅让他们放心,甚至让他们感动。
然而,当他们不久以后发现这只不过是张国焘见自己处境孤立,玩弄两面派手法以图缓和大家的情绪时,已经迟了。
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鲜血、是生命。
第二天,部队继续南行。当红军前锋抵达秦岭出口处的新口子时,敌孙蔚如第十七师两个团突然以密集的火力挡住了红军的去路。先头部队红军第十师一个冲锋,就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乖乖地让出道路。
当天晚上,部队赶到了沙河营一带的汉水西岸。
为了争取时间,总部决定全军徒涉过江。陈昌浩、徐向前亲自沿江选定了徒涉地点,带头破冰下水,率领全军涉江。
这时,从鄂豫皖一直尾追红军的胡宗南第一师已被甩在了遥远的关中,肖之楚的四十四师和刘恩茂的第六十五师因贺龙领导的红三军活跃在鄂陕川边境,也调向了安康地区。南郑一带仅有孙蔚如的第十七师一部驻守,兵力空虚,对红军已构不成威胁——这就是说,我们终于摆脱了西征以来极为被动的局面!
十三、 雪夜过巴山
1932年12月,无数匹战马从四面八方奔来,汇聚到一个小村里。一张从敌人手中缴获的报纸,促使红四方面军总部在西乡县钟家沟召开这次团以上的干部会议。
和往常一样,依然是张国焘主讲。他首先总结了部队西征以来的情况,嘉奖了许世友的三十四团和其他作战有功的部队,接着便宣布了翻越大巴山,挥戈川北,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的决定。
这消息不啻是一颗重磅炸弹,在会场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离开鄂豫皖后,战斗频繁,行踪飘忽,广大指战员迫切希望能得到暂时的休整。现在刚把敌人甩掉,来到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板凳还没有坐热,又要去爬雪山,太出人意料了。
摆脱了敌人的追击,看上去张国焘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笑眯眯地解释道:“汉中地区南与巴山毗邻,北与秦岭相接,既是陕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又是通往四川与西北的枢纽,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这点军事地理学的知识,《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早就告诉我们了。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大家的是,川北比陕南地势更险要,物产更丰富,回旋区域更广阔。而且四川军阀林立,目前刘湘与刘文辉正在川西大战,四川的大小军阀几乎都卷入了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混战之中,川北的防守十分空虚,正是我军入川的大好时机。既然有这么好的有利条件,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18日夜里,命令下达了,一点钟开饭,两点钟集合出发。
出发前,政治部主任张琴秋对大家说:“同志们,漫川关我们闯过来了,秦岭我们爬了两次,大巴山也一定能够过去。”
“出发。”
叶南生排长指挥着我们几十名卫士,不断地用稻草垫在张国焘等首长的前面,以保证他们不出意外。可就这样,首长们仍被摔得像个雪人似的。
记不清爬过了多少悬崖峭壁,总算离山顶不远了。这是最艰难的地段,上面是又高又陡的峭壁,下面是幽深莫测的山涧,稍有不慎,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狂暴的山风吹得我们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棉桃大的雪花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官兵们只好手脚并用,彼此扶持,艰难前行,终于爬上了山顶。这时天已经黑了,又走了三四十里才宿营。荒凉的山顶上,白雪皑皑,没有一间房屋,我们只好在雪地上露营,挖一个雪坑,当是“房屋”,垫一把谷草,就是“床铺”,战士们一把炒米一把雪,一口口地吞下去。半夜里,迷迷糊糊的我被惊醒了,我睁眼一看,见陈昌浩政委大声喊着:“起来,不要睡了,大家都活动一下,再睡下去会冻死人的。”
张国焘跺着脚,一边伸展着双臂,一边问身边的卫士们:“我给你们提个问题,等到全国解放了,你们打算怎样来收拾这大巴山﹖”
叶南生说:“我要修一条公路,让大家坐着汽车过去。”
我说:“要是我啊,干脆把这大山炸平,种上庄稼,叫它给咱们出大米。”
大家活动一阵,又睡了一会儿,一夜就这么折腾了好几次。可第二天起来一看,还是有一些战友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不是冰便是雪的下山路上,更容易摔筋斗出意外。天气虽然好起来了,但是悬崖峭壁不断出现,碰到这些地方,我们就解开绑腿拧成绳子,从岩上放到岩下,让张国焘等首长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拉着绳子往下滑。为了保证首长们的安全,还得在他们腰里拴上一根绳子。首长下完后,卫士们再下。21日上午,队伍终于翻过了天险大巴山,来到了山脚一个叫做岔口的小镇子。
总指挥部住进一家茶馆后,张国焘叫我们几个卫士马上到街上去找几个老百姓来了解情况。张国焘亲切地向客人们说明,红军是共产党领导之下纪律严明的军队,是专门为穷苦人打天下的。他还对客人们说,如果谁有路子和田颂尧联系,也请给他捎个话,红军到这里来不是和他为敌,而是和他作朋友的,红军现在暂时有困难,希望他能帮一把,今后他若有难,红军也可帮他,望他不要心存顾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