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这个案例是《最佳辩护》186页里的一个案例，辩论时切入的角度，采用的手法，值得我们学习：

首先，划分角色，解除敌对，拉近关系；其次，为双方都找一个台阶，简单的是说，谁都没有错，只不过大家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罢了；最后跳出立场，人是好事人，所以大家就可以接纳了。

兰姆老师讲课时，吉米在教室后排，不知和莎莉说些什么，还不时发出笑声。老师把吉米叫到前面，他站在全班同学面前，很不自在，不知老师还要说些什么。但老师什么也不说，吉米呆呆站在那里，老师仍是一言不发。等了好一会儿，老师终于开口：“你不是很喜欢说话嘛，为什么不告诉同学你刚才和莎莉说了些什么？”

吉米双手插在口袋里，尴尬地笑，并不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刚才他和莎莉谈的是两人约会的事。

“说啊！”老师显然不肯罢休，“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

“你们说的一定比讲课内容重要得多，不然不会去干扰全班同学。说吧，究竟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吉米仍然说：“没什么。”

“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回答，我们已经都看到了，你必须把刚才的话说出来。”

吉米沉默不语。

教室里开始有人在偷偷发出笑声，有人说道：“快说呀！我们全等着呢！”

仍然听不到吉米的回答。

“你到底对莎莉说了些什么？”老师几乎是吼叫起来。吉米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不关你的事。”

老师的嗓音又提高了几分：“你于扰了全班上课，这就是大家的事，我们就有权力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比讲课更重要。”

“我自己认为是比较重要的。”吉米的态度开始有点不服气。

“那好，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不行，”百来的旋菜红起来，“这是我原她之间的事。”老师说：“也许我们应该把步有也请到前面来。莎莉，可以请你到前面吗？”

莎莉几乎把整个脸埋在课桌上。

“别叫她，”吉米说：“她没有什么错。”

说吧。” “莎莉，上来吧！”老师不理会吉米， “他不说，你来

吉米说：“你不要找她的麻烦。”

“莎莉，上来啊。”

吉米有些固执了：“我说，别找她的麻烦。”

“莎莉，现在马上到前面来！”老师用了命令的口气。莎莉站了起来。

这时，吉米说了句“见鬼去吧！”就走出教室。

过了一周，吉米都没有到学校，也拒绝向老师道歉，最后校长只好勒令他退学。按照校规，吉米想要复学必须经过校董事会同意，而且要有充分的理由。吉米冷静一段时间后，愿意向老师道歉，希望能复学。

对这种戏剧的角色编派，要特别小心，不能让尽职的老师扮演黑脸，不然握有决定权的董事会将马上为老师张开保护伞，否定学生的复学要求。当然，一般人总想扮演红脸，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明白这个角色早已被董事会和老师抢去了。

那么这出戏的黑脸应该让谁扮演？只能怪情势逼人，是吗？换作另一个称职的老师，另一个骄傲又敏感的学生，只要情势不变，就会造成同样的结果。也就是说，老师和学生都是情势的牺牲品。当然，红脸的角色已经被老师先占了，我们只好和老师一同扮演情势的牺牲品，希望能由此沾一点儿红脸的光彩。

所有强力论辩的立足点都应该具有力量，也就是说你的出发点必须能让别人认可。你必须是有道理的或正义的一方，或是被默凌但不屈不挠的追求者，或者是努力奋斗的受害人，在泪光中仍然灿烂微笑的人。最高的境界是让人景仰，其次是尊重，最后是理解，再其次是同情——这是四种力量中最弱的。(我常对陪审团说：“不要同情我的当事人，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理解，是正义。”)

我们为吉米争取复学时，可以这样说：

“诸位董事好！(下面可以用不大正式的语调)你们今天回到家里，不会有人称赞你做对了一件事，没有人会因为你拯救了一个孩子而赞扬你，没有人会为了你的关爱和智慧而奖赏你。但在此我还是要表示衷心的感谢：你们是董事会中的楷模，贵校的老师个个富于爱心，教学技巧也高明，兰姆老师更是最优秀者。”

不长的一段话，对方对我们的辩论便有了初步的了解。这些当然是客套话，甚至有些献媚，却营造了友善的气氛，同时也表现了与对方一致的立场。董事们无声的叹息，可能是庆幸没有发生原先担忧的严重冲突。这可以说一开始这场辩论已经赢了一半，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分派了角色的分派。

如果换成下面这样去说，你想会怎样？

“诸位应该都很清楚我今天的来意，贵校的某人仗势欺人，自居为老师，把吉米一脚踢出学校，就是因为吉米不肯在全班同学面前说出个人隐私。”

以下再接续前面的辩论：

“我是吉米的父亲，今天来到这里是希望你们能给吉米一次机会。我希望今后吉米仍然是贵校的一分子(坦诚说出你要什么)。吉米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可以问兰姆老师。问题是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误解？像吉米和兰姆老师这么好的师生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设法分享老师的好人光辉。)其实问题不在他们两人，而是情势所迫。

“你们都了解事情的经过，只要简单回顾一下就能清楚为什么是情势所迫。当然，错是出在吉米身上，不过大家应该都能理解他，他想约莎莉去看电影。当然，他不应该在课堂上说这件事。可是他们毕竟只是少年呀，诸位应该没有忘记自己少年时的心情吧？(最后一句话更能引起与会者的体谅，甚至是会心一笑。)

“当然，在上课时，全班同学，包括吉米，确实应该专心听讲。这时有人在教室后排又说又笑，当然是很不应该的。我很赞成兰姆老师把吉米叫到前面去，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亮一下相，稍作惩罚，对其他同学也是个警示。确实，吵闹的环境是不利于孩子学习的。”

到此为止，我们之间的辩论都很坦诚并合理，说的都是实事实情，由此便建立了相互的信任。接下来的辩论更应站在兰姆老师的立场去发挥，让董事会没有机会为老师辩护。只要沿着这方向走下去而不拐弯抹角，董事会肯定会很有耐心地听下去。

于是，我们继续说：

“这时情势便决定了事件的发展。吉米如果听从老师的命令说出他和莎莉的对话，一定觉得很丢脸，而且他也不能背弃莎莉对他的信任，不能泄露两人之间的秘密。另一方面，兰姆老师当然有权力要求学生对老师尊重并服从。在当时的情势下，兰姆老师不得不命令吉米必须服从，而吉米偏偏有难以说出的事情，不好服从。所以说问题在于当时确实是个两难情况。换成其他的好老师，别的自尊心较强的学生，在那样的情势下，也都只能那样去做。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老师都不会软化，任何有骨气的孩子都不会出卖朋友。”

以上所说点出了辩论主旨是“情势迫人”，这场辩论没有所谓的输赢，只能是各方运气不大好。

那么，最后便有完美的结尾：

“我只希望让吉米有机会向老师道歉。他对兰姆老师一直很尊敬。他一个礼拜没有上学，是因为不知如何去面对老师道歉。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得到了教训，将来一定能做一个让你们骄傲的好学生。所以我要为吉米说句话，让他回去面对他所尊敬的兰姆老师，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让吉米经过这次的教训后成长起来，你们肯定不会后悔的。”

这个结尾坦诚地把权力交到董事会手上，提出恳切的请求，一点儿也没有傲慢的味道。董事会当然会答应学生家长的请求，因为觉得是做了件好事。这样的辩论，以简洁又直接的方式直指校董事们的内心，自然有很大的取胜把握。

我们不妨比较一下以下这套说词：

“这样做对吉米太不公平了，换成是你们，也一定也会诅咒兰姆老师下地狱去。而且吉米为什么要回到学校呢？是让老师再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羞辱他吗？我认为兰姆老师应该向吉米道歉，校长也应该道歉；董事会如果不让吉米复学，就应该为吉米将来的教育负责。我说这些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当老师扮演黑脸时：假设情况稍有不同，假设吉米诅咒老师下地狱后，兰姆老师在盛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使他流了鼻血。这样，问题可能不是吉米是否能复学，而是老师该走人了。

假设我们要为老师提出辩解，该怎么做呢？同样地，你必须先分派这出戏的角色。这时，角色肯定互换了，老师变成黑脸，吉米虽然也有错，却可以扮红脸了。当然，决定权还是在董事会手上，可情感的力量却偏向吉米，因为被打的人是他。兰姆老师触犯了最重要的戒规：不得体罚儿童和使用暴力。

不管是谁，一旦违反根深蒂固的社会戒律，便自动失去辩论的权力，除非能让握有决定权的董事会同情他。可是，我们首先要同情兰姆老师，才可能引发别人的同情。

让我们深入兰姆老师的内心来探讨几个问题：他作为老师，天天面对逆反心理强的学生是什么感觉？在全班同学面前被学生顶撞有什么感受？这样难道不是会形成紧张的局面？老师如果不能很快地压住局面，对学生是不是要失控？也许他看过哪个老师让学生打了而害怕？这些问题能不能造成严重结果？

只要我们从老师的角度来探讨整个问题，就会发现任何学校其实都有一场战争在进行——学生对抗学校的战争，而战争总难免有伤亡。

由此，我们可推演出一个逻辑：兰姆老师的反应可能过于激烈，但绝对值得谅解。因为他的权威遭到了挑战，他面对的是公开的违抗命令，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轻蔑。确实是老师错了，但老师毕竟也是人呀。

如果再仔细追问，可能会了解到，原来兰姆老师的兄弟或朋友是在街上被不良少年打死的。这些不良少年对校园的纪律与安全形成极大的破坏。也可能是兰姆老师的家里出了些问题，如债台高筑或老婆闹离婚，或孩子生病可没钱去治；也可能是债主天天迫债，压力大得受不了。你只要肯深究，几乎总能找出一些理由为错误行为作解释。

兰姆老师教学严格，处事公平，很受尊重，如果学生敢以暴力威胁，他绝不原谅。他的管教措施被证明很有效，老师们纷纷学习，董事会更是表示大力支持。

现在，我们已经超越单纯的事实，进入兰姆老师的内心世界，便能找到更合适的角度为他辩解。或许我们不必去诋毁吉米，就可以把他塑造成英雄；或许可以让他与掌权者(董事会)站到一起，再一次搬出情势迫人的理由。

我们可以先从最有力的一点，即兰姆老师的教学准则着手，因为过去不但董事会表示支持，而且整个学校都学习他的教学。从前有几位老师打过学生，有一位甚至因学生骂他混蛋而挥过拳头。董事会和老师们都知道这些事件，也都表示默许。果真如此，要组织一篇具有说服力的论辩并不难。下面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

看到兰姆老师，让我想起一个军人的故事。有

一个中尉带队上战场，在激烈战斗中，他因为士兵不服从命令而且出言不逊就动手打了这个士兵。因此，中尉被送上军事法庭。他为自己辩解：“这可是战时，这个士兵又出言顶撞，我如果不严加管教就无法维持军纪，可能造成全盘失败。”其实，不管战时还是平时，都要维护军队的纪律，如果军官一定要通过体罚才能获得尊严，那么他就不应该当军官。(后面这句话很可能就是对手将要提出的，现经我们率先顺便提出，对方便无可说了。)

可是，这个中尉是个好军官，也是勇敢的战士，只不过反应过于激烈。(同样地，自己承认错误可以解除对方攻击的借口。)这位中尉还有很多可以称赞之年，他为国尽忠，服从命令，关心他人，深受尽忠尽职的士兵的爱戴。(注意，最后这句话暗示了我们无法直接说出来的话：不尊重兰姆老师的都不是好学生，正因为没有直接说出，对方很难做出适当的回应。)这个中尉是部队里的楷模，因为他虽然管理严厉，却又非常公平。如果在战争状态下他的行为受到严厉的惩处，肯定打击整个部队的士气。

有智慧、有人性的军事法庭会懂得中尉当然不可能完美无缺，而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应该谅解他。如果军方要求他把士兵当人看待，法庭也应该把中尉当人看待。因此法庭虽然认定他有错误，但也肯定他对军队有贡献。法庭知道是严厉的作风使他出了差错，但这也是他指挥若定的主要原因。法庭权衡他的优点和他在压力之下过激反应的特殊情况，决定只给予口头惩诚。

当然，这里不是军队，现在也不是战时。(这句话同样有解除对方武装的作用：董事会可以提出异议，坚持学校恰如战场，但终归他们提出比我方提出要好得多。)我们面前站的是一个很有人性的老师，他在本地是认真教学的模范，多次受到董事会表彰。而他确实具备许多让人称道的优秀品质，对董事会也忠心耿耿。而且，正如你们期望，他对这次造成对吉米的伤害及你们承受的压力深表遗憾。有了这次教训，他会成为更好的老师。(对吉米表示关心，对董事会表示忠诚，可淡化师生之争的是与非，更可以拉近老师与董事会的关系。)

最后可以简短总结，恳请董事会重新接纳这位忠诚尽职的老师，重申情况特殊的理由，促使师生接收这个宝贵的教训，最后再建议对老师给以口头惩诫。对于吉米，即使要惩处也应由董事会自行决定，我方不宜提出任何意见。

此处分别从吉米及兰姆老师的立场作辩解，方法都是深入“黑脸”的内心世界，只有这样你才会关心他们，也才可能感染别人关心他们。同情的力量确实无可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