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与两宋其他大儒一样,都是老庄之学的专家。他受兄长苏轼的影响,基于儒,而广涉道与佛,在他42岁那一年,苏轼曾评价他的几部书说,别的书都堪称独步,唯独《老子解》尚不足。
于是,苏辙趁贬谪海康(雷州)之机,多次修改《老子解》,晚年退居颍昌府(许昌)继续修改,认为《老子》实非一读而知的圣人宝书。
由于苏辙浸淫《老子》半生,他的《老子解》在历代“老子注”中位列上等中品,一直受到后学者的重视与推崇。
但正如南宋大儒林希逸所评价的那样:前后注解虽多,往往皆病于此(不知老子借物以明道)。独颖滨(苏辙的号,因万年居于许昌,颍水之滨)起而明之,可谓得其近似。
林希逸认为,历来“老子注”最接近老子思想的就是苏辙。但同时也指出“苏注”的美中不足:其注“多与佛书合”,又且引儒解老,抹杀儒道之差别。
纵观苏辙的《老子解》,三家杂糅思想浑然其间者,不在少数,他自称“彼时常将老子注疏与道安和尚观”,道安和尚每称说佛道乃一家耳。
以19章的“绝圣弃智”为例,他的总体思想是:二圣各有所专,各有其弊。
老子说:绝圣弃知,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他解释说:“非圣智不足以知道,使圣智为天下……而民始不胜其害矣。”
就是说:只有圣明、智识才可以明彻大道,让圣明、有智识的人来治理天下,必然以道来处理万物。但是世人只见到了智慧的肤浅表现,却见不到智慧的根本,以为机巧就能够取胜,于是在道的末流大肆折腾,让百姓大受其害。
在这里,苏辙将“圣智分解为“圣人之智”与“世人之智”,以世人所认知的“圣智之末”,取代老子要绝弃的“圣智”,巧妙地避开了老子对“圣智”否定。
事实上,老子要“绝弃”的就是圣智,无论是圣人之智,还是世人之智。并且老子所说的“圣人”,并非世俗所认为的“圣人”,而是老子塑造的为道者,他根本不会“以智治邦”,认为那是“邦家贼”,即国家祸害。
同样的,苏辙把老子的“绝仁弃义”理解为:老子并非要把“仁义”一股脑地绝弃掉,而是要绝弃掉“窃仁义之名以要利于世”的“仁义”。
他分析说:“然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为不同……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达也。
老子则不然,志于明道而急于开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于器,以为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故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夫道不可言,可言皆其似者也。达者因似以识真,而昧者执似以陷于伪。故后世执老子之言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大过。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常苦其无所从入。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全于此,必略于彼矣。
苏辙认为:孔子以仁义礼乐治理天下,老子却弃绝它们,有人以为老子与孔子不一样。但是《易经》说得很清楚:高于形式的存在是道,有形体的是器。孔子为后世考虑的很多、很深刻,所以他是从“器”讲起的,他向人们展示的是具体、实在的形式,而将“道”隐没于具体事务之中,使中等层次以下的人遵守具体的、实在的形式,不被道的高深莫测所迷糊,如此也不失为君子之为。
他说:“老子则不然,志于明道……故后世执老子之言,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大过,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常苦其无所从入。
老子不是这个样子,他立志要人们明了大道,而急于开化人心,所以对人讲大道,而忽视了具体的、实在的形式,认为治学的人只知道具体的、表面的知识,道就体会不到了,所以主张弃绝仁义礼乐来使人明道。
老子又说:道是不可言说的,可以言说的都不是道本身。通达的人能从“不可言说”中认识真正的道,而头脑不清醒的人看到相似的就以为是真的。所以后来的人以老子为主导的,不少有祸乱天下的人,而学孔子的人通常平稳没有大错。
为什么呢?因为能明白老子之道的人不少,而通过学习孔子来求道的人常苦于无从入手。两位圣人都不够全面,重视了此就难免忽视了彼。
苏辙这句话似乎让人有一种错觉:老子反对“以智治邦”,主张“以不智治邦”,怎么会有真正读懂老子的,会成为一代雄主,也可能会成为祸乱天下的人呢?
原因就在于:苏辙将老子所说的“圣智”分解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圣智,一种是世人认为的“圣智”——真正智慧的末端,即“机巧智诈之术”。
所以,他得出结论说:“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全于此必略于彼矣”——两位圣人都不够全面,重视了这一面就难免忽视了那一面。
老子的道德是人的道德,孔子的道德是鬼的道德,这就是区别
老子讲的是天道,本质,原理,“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孔子讲的是人道,“巧言令色鲜矣仁”,“以直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