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7月,蒋介石在南京军事会议上,痛斥手下高级将领意志颓丧、贪生怕死。“再不努力,明年还能不能坐在这里开会都难讲,大家将死无葬身之地。” 结果一语成谶。
这是国民党败逃台湾前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次高层军事检讨,让高级将领们大吃一惊的,是国防部长何应钦把家底给揭了,何应钦说:内战至今,国军伤亡被俘300万,损失步枪100万,轻重机枪7万,重炮过千,小炮过万,其他军资器材无算。
一时满座哗然,何应钦只报数字,不谈对策,意思是让主管作战的陈诚看着办。
蒋介石很不舒服,这次开会的起因,是检讨宜川会战和豫东会战的失败,一个损兵三万,一个损兵九万。此外还有襄樊战役,损兵两万,大特务康泽被俘。对襄樊兵败负有责任的白崇禧,认真提出了几项对策。
首先建议撤销各绥靖区,把壮丁和粮食确实掌握在政府手里,实兵实粮,以利长期作战。
其次,国军机动性太差,必须改掉专守点、线的战略,加强对面的控制,赶紧把长春太原济南扔了,集中兵力确保华北华中。以十个能打的师,放在南京武汉北平西安沈阳的空军基地,随时空运到决战地点。
对于装备美制重武器的部队,白崇禧认为移动太慢,作用受到限制,只想着以火力压倒火力,却不知以速度压倒速度更重要。
最后,白崇禧点明了一个高级将领都在装糊涂的问题,国军根本没办法与共军争锋,因为行军力太差,白崇禧拿出了一个谁也无法反驳的数字,即:共军一夜行军至少100至120里,而国军每日只行60里至70里。
这里要注意看,白崇禧所说的行军速度,解放军用的是一夜,而国民党军是每日。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也就是说,国民党军队夜里是不行军的,可用行军时间就减去了一半,如果再加上夜行军的难度,说国军的徒步行军力只有解放军的一半,丝毫没有夸张。
白崇禧还有一个独特的提议,估计在座的傅作义和西北马家将领高兴坏了,他说,为了提高国军的机动能力,应该马上新建十个骑兵师,作为快速部队,以期制胜共军的行军速度。
从建设骑兵来说,长江以南的国民党军是没指望的,骑兵实力最强的就是傅作义和青宁二马。东北的新一军新六军配属的骑兵旅骑兵团,都是一群伪满和土匪之流拼凑的乌合之众,遇上解放军蒙骑部队一触即溃。要说,小诸葛带的是南方广西兵,视野却不为地域所局限,确实见识独到。
但是有条建议,又触怒了老蒋,白崇禧提出,应该尊重各级指挥系统的权力,上级不能越级指挥,下级不应越级报告与请求。
从蒋介石执掌黄埔开始,校长权威之种种,最重要的是统帅权威,这个是不能受到挑战的。蒋历来把作战失败诿过于人,对胜仗,则以表扬与自我表扬为主。就在会议的最后两天,安排从襄樊逃出来的国防部中将战地视察官周建陶,向白崇禧开炮了。
原来襄阳城破,康泽被俘后,解放军大开四门,自由进出,周建陶顺利混了出来。回到南京,马上被蒋介石召见,先是被一顿痛骂弄得不知所措,又被蒋介石指着作战地图催问:你说,你说,襄阳是咋回事。
康泽的15绥靖区隶属白崇禧的华中剿总,襄阳城外的山头制高点瞰制全城,自来守城必守山。白崇禧让康泽将重点放在城外山地防守上,如果解放军来攻,只要坚持数日,援军就能到达,是符合作战原则和实际的。但是正如白崇禧所说的,康泽是个特务头子,按特工的办法指挥作战,是要出大问题的。
康泽组织别动队,在苏区罪孽深重,是举着血手从白骨堆里走出来的。
中野发起攻击后,康泽惊慌失措,直接向蒋介石发电求援,蒋介石同意了康泽把部队撤进城的要求,让白崇禧非常恼火。他让参谋处长质问南京国防部,变更作战部署为什么不同我们商量?国防部推给侍从室,这下也不用再追问了,老蒋亲自指挥的,你能怎么着。
周建陶很聪明,悟出了委员长不便直说的意思,马上说放弃制高点,退守城内是正确的。老蒋这才满意地吩咐,你回去,准备到会上发言吧。
于是,周建陶在会上大谈放弃守山的英明,以当事人的身份,为老蒋的瞎指挥作证。桂系当场就不干了,代表白崇禧到会的副参谋长立即声明,放弃制高点是造成襄阳失陷的主因,这是我们白长官的意见。周建陶则反唇相讥,说城破两天后,桂系七军还在宜城徘徊不前,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老蒋见面子上占了上风,就打哈哈说细节下来再谈。一场重要的军事会议,就在蒋桂的口舌之争中谢幕。
那么,说见死不救,还真冤枉白崇禧了,老河口襄樊,如此关键的战略要地守不住,作为战区主官,威望和声誉都要受到极大损害,实际上,白崇禧在怎么救援襄阳上颇下了一番功夫。
华中剿总的部队,离襄樊最近的是13绥靖区的王凌云部,距离只有250里,按照国民党军队的师战术规定,一般的行军每天24公里,需要五天行程,兼程急进也要三天。但是白崇禧判断,解放军很可能用陈赓纵队对王凌云的整9师和整15师进行围城打援,而且一旦王部离城,刘伯承在豫中的三个纵队会乘机夺取南阳。这两个整编师战斗力一高一低,不仅兵力处于劣势,最关键的是要在敌前渡河,可能过不了汉水就完蛋了。
这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造成的态势,国民党军的华中防御已被捅破,机动兵力疲于奔命。
白崇禧决心动用自己的主力,当时桂七军在信阳确山地区,要去增援襄樊,参谋研究出有三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取捷径,由确山经泌阳,唐河,新野奔襄阳,行程500华里,一般行军要十天,急行军也要七天。
第二条路是从驻马店确山把第七军用火车运到广水,经应山随县驰援襄阳,徒步行军450华里,一般行军要九天,急行军要六天。
第三条路线是火车运到孝感,经京山,钟祥到宜城,行军600华里,一般行军12天,急行军需要8天。如图:
小诸葛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三条路线,理由是第一条很可能遭截击,第二条路虽然遭到袭击的可能很小,但和第一条路线一样,到了汉水东岸,都面临一个敌前渡河的问题,危险性很大。
只有第三条路线最稳妥,虽然绕远,但是无遇袭危险,在钟祥可以预先架桥,远敌渡河,最为安全。同时,不管到时候襄阳是否守得住,起码能够阻止解放军向南发展,而如果走前两条路线,一旦在援军赶到之前襄阳失守,解放军将直下宜,沙,威胁长江水道,那就要乱套。
如此小心避开被打援,谨慎是必须的,中野敢打襄阳,当然早就做好了打援的准备,小诸葛狡猾,不仅不上套,而且非常忌讳敌前渡河,尽力不使己方处于不利地位。
襄阳被攻破前一日,桂七军离襄阳还有180里,已经走的疲劳不堪,七零八落,无力再坚持急行军,为了能让康泽撑住最后一口气,白崇禧命令空军装作将通信袋扔错,信中说援军马上就到,试图让解放军知难而退,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战地视察官周建陶逃到宜城,就见到了桂七军军长李本一。
桂系幕僚普遍认为,白长官动用了主力第七军,选择的救援路线深合用兵之道,桂七军的行军速度在国军里已属罕见,失败的责任皆因守山与守城本末倒置,用兵失当。
国民党军派系痼疾病入膏肓,指挥难度极大。随之而来的淮海战役,数月前已答应统一指挥华中和徐州两剿总的白崇禧,突然变卦不去徐州就职,而且阻止宋希濂兵团东进徐蚌战场,有人说是白崇禧见死不救,谁又能保证不是小诸葛看破了局。
在白崇禧的眼里,徐州已成死局,他没有能力去指挥那些嫡系,再陪着老蒋不顾一切去赌,只能把桂系搭进去,让白崇禧尤为警觉的是,即将入关的四野,已经向关内的国民党军扬起了虎爪。
你说白崇禧有没可能救襄阳?肯定可以,换支解放军部队给他指挥,哪个野战军的都行,都能解围襄樊。差距就在眼前,襄樊首战,中野六纵急行军奔袭老河口,从新野出发一天一夜急行军150里,冒雨疾行,到了就打,不许含糊,不许掉队。
机动,是战争永恒的主题,行军拉跨还谈何机动。蒋记黄埔光说不练,挨打被围咎由自取,只是,把很多素质不错的地方军都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