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版年画《白狼过秦川》
历史书上有一个结论,说太平天国运动是中国农民起义的最高峰。
以前,我一直对这个结论不是很理解,一场失败的农民起义怎么就成了最高峰,刘邦和朱元璋同意吗?
后来仔细一琢磨,书上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是不是高峰,不体现在起义规模、成功与否上,而体现在思想高度上。
洪教主他们凭什么能略胜一筹?凭他们搞出了一份空前绝后的文件——《天朝田亩制度》。
据说这是几千年来农民斗争的思想结晶,不管有没有实现吧,单单在思想境界上,它就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天补均平”、“闯王来了不纳粮”等,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然而,我看好几遍《天朝田亩制度》,也没看出来它的境界有多高,只觉得相比别的农民起义一两句口号,它的字最多。还有就是它的想法特别纯,纯得像小学道德与法制教材里的世界,根本不像是成年人用理性规划出来的,也没有哪个理性的成年人相信它能实现。
当然,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在看这段历史时开了上帝之眼,知道有民主共和立宪这回事,知道科技与工业革命,知道全球大市场与殖民贸易战争,知道后来历史的趋势与走向。
如果代入当时的环境,确实没有比《天朝田亩制度》更好地选择了——带领一群人玩命造反,总得有一个无比正确、无比美好的东西,来凝聚人心,鼓舞斗志。至于能不能实现,那是后话。
平心而论,洪秀全虽然很不靠谱,但有一点不得不佩服他:脑洞大,特别敢想,颇有格局,哪怕是空想的格局。
他一出手就是人间天国,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他还封了东南西北四个王,拯救东南西北四方人民,实现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这哪是农民起义,这是要铲除私有制、搞全人类革命。
瞧瞧,同样是做梦,太平天国的梦更丰富、更有深度,更奇伟瑰丽,更气势恢宏。
两千年来,王朝更替在不断循环,农民起义的剧本相互剽窃,没有什么新意。只有太平天国运动,创造性地引入西方基督教教义,结合大清王朝的具体情况,搞出了新意思。
所以说,对外开放很有必要,闭关锁国的话,农民起义的剧本都无法创新,遑论其他?
太平天国运动覆灭之后50年,中国北方爆发了白朗起义,它被称为中国最后一次农民起义,它的失败意味着传统农民抗争模式的终结。
洪秀全是最高峰,白朗是终结,高峰与终结时间上隔了50年,但中间差了N个李自成+张献忠。有些事情,单看察觉不出来它的特别之处,但是和同类型的一对比,差距就会很明显。
01
在资讯不发达的年代,三线城市及以下的广大农村地区,信息主要靠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方式传播。因此,关于白朗早期的历史,众说纷纭。
为了搞清楚这段历史,1959年开封师范学院和河南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联合成立了白朗起义调查小组,到起义的发源地走访调研,先后访问了85人,包括白朗当年的护兵、白朗的女儿以及曾和白朗有交往的老人,最终形成了《白朗起义调查报告》。
据报告记载,白朗,字明心,生于1873年,河南宝丰县大刘村人,上过一年私塾。
农民起义的领袖往往并非纯粹的农民,这似乎是一种规律。
白朗起义也不例外,他家有200多亩田地,生有一子四女,是个中小地主。
在多灾多难的晚清,中小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白朗除了经营田地之外,还需要出去挣钱。他跑过运输——用牛车给官府运盐,做过冶金——冶炼生铁。
白朗为人,侠义豪爽,仗义疏财,善于笼络人。走南闯北的经历和职业生涯,开阔了他的眼界,拓展了他的人脉。
很明显,这些性格特点和经历,都是纯粹的农民所不具备的,而这却是干大事所必备的,这也决定了纯粹的农民很难成为义军领袖。
白朗在不知不觉中,就把这些属性集齐了。
接下来,还差一个动机。
家中有屋又有田,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乐无边,白朗为何要造反?
原来,大刘村人以王姓为主,白姓只有白朗一家。
没有经过现代文明洗礼的乡村,看似人心古朴,讲情重义,实则是蒙昧的丛林社会,孤儿寡母必定被欺负,人丁单薄必定被欺负,单家独户的杂姓必定被欺负······
白朗家经常被王姓欺负,每次冲突,王姓可以瞬间摇来十几人、几十人,围殴白朗。
1908年,双方再次发生冲突,白朗叫来道上的朋友助战,王姓见白朗人多势众,不敢正面硬刚,推出了一个七老八十的王真出来与白朗理论。争吵过程中,白朗推了王真一把,老头倒地咽气。
搞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
白朗被捕入狱,被关了一年多,在狱中他拒绝狱卒索贿,又被狱卒百般折磨。
最后,家里卖了一半的地,才凑足保证金把他保释出来。
人虽然出来了,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不仅仅是对王姓,也包括整个世道。满腔悲愤的白朗,不顾母亲劝阻,上山做了一个蹚将(土匪)。
02
清末民初,世道每况愈下,民生特别艰难,很多良民因天灾人祸而破产,为了生存铤而走险,打家劫舍,豫西南土匪人数激增,盗风日炽。
这是白朗起义的时代大背景,也是白朗个人走上反抗道路的大背景。
1911年十月,白朗利用之前积攒的人脉,拉起一支20人左右的杆子(行话,可以理解为一队人马),他们只有一支快枪,剩下的武器是大刀和土铳——这是开局的初始装备。
接下来的发展过程,有点像游戏里面的剧情,就是砍人、捡装备、刷经验、抢地盘、吞并或者合并其他杆子。
白朗的队伍发展得很快。1912年4月,他们劫击前宝丰知县张礼堂,缴获了近30支快枪,声威大振,白朗成为宝丰、鲁山地区的主要杆首之一,同时也进了官方的黑名单。
主持进剿土匪的,是袁世凯的亲戚、河南都督张镇芳。
起初,张镇芳调本地巡防营进剿,巡防营是清末兵勇改编而来,里面多是兵痞,扰民战斗力100,打仗战斗力0,结果不仅没有剿灭土匪,反而送了经验包。
河南新军就一个混成旅,只有不到6000人,负责全省防务,忙不过来。
于是,袁世凯任命李纯为豫南剿匪总司令,督率北洋军进入河南剿匪,李纯指挥北洋新军、毅军以及其他地方部队,兵分五路,向豫西南杀来。
作为配套措施,土匪活动区域实行了严格的清乡制度:村里有土匪,知情不报者一律枪决。
土匪武装肯定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洋务运动后,清军主力的装备实现了近现代化,已形成了对民间武装的绝对优势,农民起义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北洋军以犁庭扫穴之势进剿,各路土匪望风披靡,和白朗一道的匪首杜启斌、岳东仁、常建福、薛金标、郭义德等,纷纷接受了张镇芳的招安,但随即被处决。
白朗带领杆子且战且退,打得还剩27人。
抵抗是死,招安也是死。清乡制度又大大压缩了土匪的活动空间。
白朗等人在宝丰无法立足,被迫逃往舞阳、遂平交界处的母猪峡。
这一幕,有点像历史上李自成十八骑败走商洛山。
03
母猪峡四面都是陡峭高山,峡内70里荒无人烟,易守难攻,攻进去之后也很难搜索到目标。李纯和张镇芳见主要土匪被摆平了,着急向老袁表功,懒得管白朗这小股漏网之鱼。
白朗躲在母猪峡回血,其他被打散的杆子残部听到消息后,赶来投靠,短短几个月,白朗又拉起了300多人的杆子,恢复了活动能力。
1913年4月,白朗率众南下,突袭湖北随州田王寨,夺取了可够吃一年多的粮食,一千多支快枪、七挺机枪,以及大量土铳鸟枪。利用这些武器装备,白朗军击败了闻讯前来的湖北第三师的一个营。直到第3师主力赶来,他们才撤退。
湖北之行,斩获颇丰,锻炼了重新组建的杆子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白朗从中探索出了一个战略:避实就虚,流动作战。
硬碰硬打不过官军,那就避实就虚,专门挑防守空虚的地方下手,抢了就跑,寻找下个目标,最快的时候,他们一日夜能机动一百六七十里,官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在后面疲于奔命。
1913年5月底,白朗军攻占唐县,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帜,杆子发展到两三千人。
此后,白郎军开启了疯狂的闯关游戏,他们像一阵风一样,连破禹州、西坪、荆紫、枣阳、新野、邓县、南阳等城镇关隘,同时分兵袭击桐柏、方城、卢氏、镇平等县城。
在枣阳,白朗抓了8个美国和挪威的传教士,两国政府向袁世凯施加大外交压力,搞得袁世凯很没面子。
此时,老袁基本平定了二次革命,可以腾出手来解决白朗军了。
袁世凯(剧照)
袁世凯调集赵倜、王毓秀、宝德全、张锡元、田作霖、吴庆桐、刘镇华等各路人马进剿,重兵云集之下,白朗在豫南待不下去了。
1914年初,白朗军冲过京汉铁路,折向东南攻克罗山、光山、潢川三县,放言要北上进攻项城,挖了袁世凯的祖坟。
趁官军分兵防守项城之际,白朗军向南直扑商城县,一路向东,攻占了安徽六安,此时白朗军已发展到8000多人,转战安徽霍山、霍邱、英山、舒城等地,所向披靡。
白朗军的流动作战模式,具有高度的机动性和随机性,官军既追不上,无法判断其进攻方向,很被动,而且作战区域涉及几个省,军队又来自各个山头,协调性太差。
鉴于此,袁世凯调整了策略,任命陆军部长段祺瑞为湖北都督(不久转任河南都督),给予便宜行事特权,统一指挥各军剿灭白朗军,然后变“追剿”为“围剿”——不跟在白朗军后面追击了,而是改为包围堵截,逐渐缩小包围圈,聚而歼之。
1914年2月,段祺瑞策划了鄂豫皖三省围剿作战方案,鄂军蔡汉卿、石振生、张联升、陈文运,皖军马联甲、张勋,鄂军赵倜、张锡元等部多路并进,围歼白朗军。
为打破包围圈,白朗军与鄂军石振生、陈文运部发生遭遇战,白朗军损失2000多人。
白朗意识到,正面交锋依然不是官军的对手,安徽非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突围。
包围圈再严密,总有缝隙,只要敢走别人不敢走的路,不顾及坛坛罐罐,不磨磨唧唧,很难被堵死的。
白朗军又一路向西,避开正规军,折回信阳以南,直驱湖北随县,跳出了包围圈。
04
流动作战,就像流水一样,往低处走,哪里没有重兵,哪里就是低处,就是进攻方向。
从随县一路向西,白朗军占领了湖北老河口,老河口是湖北第三大商贸口岸,物资财货聚集之地。拿下老河口,对白朗军而言,堪比满血复活、战力加成大礼包。
动乱年代,最不缺的就是人, 有钱、有物资、有武器,就能拉到人,白朗军从不缺人。
只要核心人物和骨干人物在,队伍的灵魂就在,外围部队和杂牌部队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并不重要。就像太平军,那几万广西老兵才是灵魂,这些人打完了,太平军也就完了。
由于队伍太杂,变动太大,白朗甚至都摸不清自己队伍的具体人数。
接下来,又开始新的闯关模式。
白朗军从老河口出发,进占河南淅川,然后攻占了鄂豫陕三省交界处的荆紫关,向陕西东南部挺进,连下商县、山阳、镇安、孝义(今柞水,距西安约50公里),陕西都督张凤翙急调军队保卫西安。
1914年4月初,白朗军越过子午谷,横扫西安周边的鄠县(户县)、盩厔(周至),北渡渭河,经武功、扶风、岐山折向乾县、三原、礼泉,后因袁世凯重兵堵截,而被迫向西,行至凤翔时,被守株待兔的陕军党仲昭、陈树藩、豫军赵倜、甘军张广建包围。
白朗军血战突围,继续向西,占领了固关,杀进甘肃境内。
张广建率领的甘军主力还在陕西,甘肃空虚,白朗军经清水、张家川、秦安、通渭占领了秦州(天水),打死了镇守使马国仁,这是白朗军击毙的官军最高将领。
从秦州到徽县后,白朗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接下来往哪里走?
从战略上看,白朗军的前景很不妙。
关中平原布满了官军,从秦州尾随而来的官军步步紧逼,白朗军有两条路,一是南下略阳,从阳平关进入四川,二是继续向西,那里是人烟稀少的高山或草地。
猫捉老鼠的游戏,总有尽头,随着猫越来越多,老鼠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总会被逮住。
平原敌人多,山区补给少,难得两全。
一路从河南跑到湖北,湖北跑到河南,再跑到安徽,再折回湖北,跑到陕西、甘肃。意义何在?
求生,求财,替天行道?
劫掠,杀戮,亡命之徒。
川军已经兼程驰援略阳,且汉水大涨,渡河不易,南下之路不通,只能向西。
从徽县出发,经成县、武都(陇南)、哈达铺、岷县,白朗军到达了洮州(临潭),暂时甩开了官军的围追堵截。
然而,对白朗军而言,此时真正的威胁不在于后面的官军,而在于眼前的人心。
洮州土著以回民居多,组织性比较强,他们听说白朗军来,担心被抢劫,依托城堡抵抗。
白朗亲自出面前去交涉,反而被打伤了头部,崩飞了两颗牙齿。
这下,白朗军怒了,蜂拥而至,拼死攻城,回队也十分悍勇,死战不退,城破四天后,仍巷战不止,最后,千余残存的男女老幼聚集在礼拜寺,举火自焚。
白朗军虽拿下了城堡,却损失了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大多是白朗嫡系部队的主要战斗力量,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更严重的是,陇南不比中原腹地,这里地广人稀,补给十分困难,子弹打一颗少一颗,粮食吃一顿就少一顿,人员损失一个就少一人。
洮州一战,白朗军留下了残忍虐杀的恶名,成了当地人的死敌,遭到了更广泛、更顽强的抵抗,每天只有损失,没有收获,始终无法回血,被耗得元气大伤。史载“匪不得食,杀马匹充饥”。
趁白朗军和回队大战,北洋军在西、北、东、南四个方向布置了重兵,等待白朗军闯关。
05
形势严峻,白朗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出路。
原话是:我辈今日势成骑虎,进退两途,取决会议。
杆首白瞎子提议:请大哥黄袍加身,事成则为明洪武,不成亦可为太平天国。
其他杆首无人响应:我们都快陷入绝境了,黄袍加身就能改变处境?
白朗本人接受革命党人的建议(白朗军与黄兴等革命党人有联系,队伍里有个别革命党人,给他们写过反袁檄文,但仅此而已),想率军入川,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宋老年、李鸿宾、孙玉章、宋金铎、尹老婆等杆首反对。
一路跑,一路抢,白朗军抢夺了大量财货,杆首们个个腰缠满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且离家多年,思乡之情强烈,长期高速行军,队伍疲惫不堪,需要过几天安逸日子——回老家是军心所向。
白朗军的组织体系,有点像水泊梁山,宋江手下有一帮头领,众头领手下有一帮喽啰,喽啰们对头领负责。只不过白朗不及宋江,他在杆首中没有绝对的话语权。
既然做不到一言九鼎,那就少数服从多数:东归。
出来的时候是亡命之徒,除了烂命一条,没有什么可损失的,回的时候都是大款,像回老家当土财主,平安回家就是福,谁还拼命?
从穷光蛋变成暴发户,心境不一样,战斗力就不一样。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艰难得多——官军有准备,在必经之路以逸待劳,掌握了战争主动权。
在漳县,白朗军被北洋军吴炳鑫截杀,在武山,被鄂军张联升截杀,在宝鸡,被北洋军张敬尧截杀,在周至,与豫军赵倜发生遭遇战,在子午谷,被北洋军陆建章、冯玉祥部截杀。
冯玉祥曾参加“剿白狼”(叫白狼是以讹传讹),他在回忆中是这样写的:“这正是六月天气,火日当空,晒得人发昏。士兵身上尚背负兵器给养,足有十几斤,走起路来,汗水不住地流,犹如过火焰山。”
顶着烈日急速行军,但这还不能让上级满意。
“催着加速形成的电报一次一次地拍来,每次接到电报,我的神经即感到一次紧张。”
这说明白朗军行军速度极快,行军路线难以预判,所以官军频繁调整部署。
夜晚两点,冯玉祥接到十万火急的电报,要他星夜回防西安。冯玉祥挑选了一批快腿士兵,连夜奔赴西安。白朗作出佯攻西安的样子,实际进攻子午谷。
冯玉祥手下一个团在子午镇截击白朗军,消耗了20万发子弹,打死了不到200个土匪。白狼军且战且退,一路放火烧地里的麦子,掩护撤退,竟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窜走的,只能继续追剿。
冯玉祥认为,白朗如果不窜入子午谷这条绝路,后来不致失败。
冲出子午谷后,白朗军只剩下上千人,他们顺丹江南下,折向西坪,回到了河南。
这一路,白朗军兵无斗志,失去了往日的灵活与顽强,被截杀,被伏击,损失很大。
到了老家之后,劫后余生得队伍更加惜命,无心再战,竟然不听命令,一哄而散,白朗带着剩下的百余人回到了老家宝丰,躲在山里打游击,实际已被官军重重包围。
1914年7月26日,白朗拼死突破官军包围后,在虎狼爬岭与民团遭遇,混战中流弹而死,首级被叛徒献给镇嵩军张治公。
06
以上,便是白朗起义的大致过程,本质上就是一伙被逼上梁山的人亡命天涯的过程,他们起事的动机是仇恨,驱动他们作战的是生存欲和财富欲。
说是他们起义,有点名不副实。
白朗军几乎没有明确而具体的政治主张,也做不到与民秋毫无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杀到哪儿。
白朗本人有点底线,经常约束部下,早期队伍规模较小的时候,还能做到侠义、劫富济贫。后来队伍大了,鱼龙混杂,侠义精神渐渐被稀释,匪性越来越强。
从攻打随县田王寨开始,白朗军开始了无差别的抢劫和杀戮,为了筹钱,他们也绑肉票勒索,强奸更是家常便饭。
白朗本人或许能坚持原则,但白朗军的组织体系是加盟性质的松散联盟,做不到军令统一,其他杆首们并不无条件听白朗命令,而是各行其是,其所作所为与土匪无异,丝毫没有义军的影子。
对于这些事,白朗只能默认,这也直接说明,白朗的统御值不高,手下那点人都搞不定。他没有洪秀全的脑洞理论水平,也没有杨秀清的天才军政才能。
当时的报纸、各地的县志里,关于白朗军烧杀抢掠、滥杀无辜的记载连篇累牍。
以枣阳为例,白朗军来了后,把城门一关,不准人出城,挨家挨户搜值钱或有用的东西,无用的东西则破坏掉,这还不算完,他们还绑架了城内所有穿长衣(有钱人穿长衣)的人,拷打勒索烟土金银枪弹。
在确山,白朗军“分往四处乡镇放火抢掠,每夜至少焚掠十余乡镇,使乡民无家可归,多随之为匪,故各处田禾,竟无人收割”。白朗军分兵到处放火抢劫烧房,百姓无家可归,只能加入土匪,导致田地上的庄稼都无人收割。
官军军纪固然不佳,但白朗军是彻底无纪律。
一群没有信仰的亡命之徒,天天刀口舔血,说不定下一秒就死了,做起事来当然是随心所欲,怎么快活怎么来,内心的阴暗因没有任何约束而肆意释放。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早期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这种行事作风不可持续。
只有在适当的时候转型升级,建立纪律,争取民心,才能做大做强。
不要求做到多好,但起码给人的印象要比官军强,否则死路一条。
另外,贪图财货美色,迷恋故土乡情,没有政治目标,这样的队伍境界和格局太低级、太原始,阶级局限性暴露无遗,简直是造反界的耻辱。
把白朗起义和太平天国放在一起对比,是不是发现太平天国的格局不一般?
天平天国起义是蓄谋已久的,早早确定了宏大指导思想,建立了严密的政权组织,明确了现实的政治目标,核心骨干在广西的时候,房子都烧了,全家参军,没想过回头,搭上全家性命与满清死磕,势要杀尽清妖,建立天国。
前期流动作战,冲破清军围追堵截,寻找合适的根据地,定都天京后,三路出击,与清军争天下,打的有来有回,从未议和,从未妥协,反抗性和战斗意志极强。整个过程波澜壮阔,气势磅礴,荡气回肠。
反观白朗起义,太low,顶峰时期都比不上太平天国的萌芽时期。
总结一下,所谓白朗起义,只有破坏性,进步意义需要用放大镜来找,因为反袁反北洋军,被冠以起义军,其实就是一群流寇。他们的初心或许是反抗世道,结果他们带来的恐怖比当时的世道还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