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风物记·9·“黄仙”

文石斋主聊文化 2024-05-15 22:20:53

故乡记事·风物记·9·“黄仙”

黄鼠狼

清代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都记有很多狐狸迷人的异闻,尤其《聊斋志异》所记狐狸多数儿化为妙龄女子,美丽,善良,忠贞,义气,很得人好感。在我的家乡,“迷”人的东西、挨“迷”的人,却跟这两本儿书记的不一样儿,迷人的多数儿是“黄鼠儿狼子”即黄鼬,信它的人,敬称它为“黄仙”,黄鼠儿狼子迷的人,多数儿是女性,而且黄仙经常“上”挨迷的人的身,让挨迷的人着它的口气说话、办事儿;至于狐狸,传说儿里的它们多数儿只是“炼丹”求仙,或根据人的好坏,帮人发财,让人败家,很少迷人,在人们心里的地位也不高,以致有“草狐狸一一光放屁不炼丹”的谚语,用来贬斥光说话不办事儿的人。

我在庄里上小学的时候儿,上学走的道儿是出家门儿往东走,经过唯一的、把小小的于家泡分为南北两半儿的东西向儿街道,在庄东儿穿过南北官道,再往东,走过全庄唯一的老井南边儿,进入高泡儿最北一条小街儿,走三五百米,拐上南北向儿稍宽的巷子,到高泡儿东西向儿主街,斜着朝东南再走一二百米,就到学校。

在南北巷子,有两件事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一是在巷子中段儿偏南道西儿,有一家儿人家儿房子的东山墙根儿下种着一种知不道叫啥的灌木,全身绿色儿,树干最粗长到大么手指头粗,最高有一人高,一节儿一节儿的,叶子长圆形,像柳树叶儿,但边儿上长着“锯锯齿儿”,有点儿刺手。这树身上有一种臭味儿,夏天晌豁更臭,但杈芽儿上有一种小黑甲虫儿,像“纺线的虫儿”,却极小,浑圆,全身乌黑发亮,很招人儿稀罕,我们管它叫“小铁虫儿”,经常顶着臭味儿从树上小心地“摘”下来,托在手心儿,看它在巴掌上着急麻慌地快爬,一道儿上摆弄着玩儿;二是人们传言,巷子东边儿、跟东西向小街儿交叉口儿稍微落北(方言,落读作“lao”,偏北)的一家儿人家儿,有一位妇女挨黄鼠儿狼子“迷”上了,这妇女平时也不咋地,就是一犯起病来就逮鸡吃,而且是逮住鸡以后“堆缩”在麦秸子垛根儿下,着嘴“採’下鸡毛,就那么连毛带血儿地生着吃。后来年头儿长了,黄鼠儿狼子不“迷“她了,这妇女不再“犯病”,却一直病怏怏的。

这是我听过的第一个黄鼠儿狼迷人的传说儿。可能这事儿对我形成了不小的刺激,小时候儿脑子里经常闪现一个妇人缩缩在柴禾堆底下,摇头晃脑採毛儿吃鸡的情景,心里暗暗感叹:这老娘儿们儿得多可怜哪!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二姐夫来我们家儿,说了一件儿前一阵儿他们庄儿黄鼠儿狼子迷人的趣事儿。说他们界壁儿一家儿人家儿的妇女,也挨黄鼠儿狼子迷上了,有一天又“犯病”,躺在炕上倚着被垛,四脚儿朝天瞎说乱唱。人们对她“犯病”已经司空见惯,烦气不了,也不害怕,就“逗糗”着她玩儿,先是搭着她说话儿,后来看它说高兴了,就问她家是哪儿的。她说,我就住在你们家儿北山上,你们知不道?人们说,我们这儿哪儿有山?你这不是净瞎说么!她看人们不信,挺得意,忽然哼哼唧唧地唱起来:我就住在你们家儿房北儿的西山上,上头还搭着凉凉快快儿的绿帐篷~~

跟她逗糗的一个人一听,心里突然一激灵:房北儿的西山,上头搭着绿帐篷,那不就是房后头的麦秸子垛,上头架着倭瓜秧吗?这人悄悄儿捏捏旁边儿一个人的手,俩人出了屋儿,跟他一说,俩人找了晒草的铁叉子,蹑手蹑脚儿出了过道屋儿后门儿,伸脑袋一看,正有一个黄鼠儿狼子躺在麦秸子垛底下,四脚儿朝天地“摆货”呢。俩人冲上前去,拿起叉子就朝它叉儿去。黄鼠儿狼子正“摆货”得高兴,哪儿想到有人来打它,身上知不道挨了一下儿两下儿,“扎”的一声起身就跑,俩人绕过麦秸子垛追,赶追过去早没影儿了。“那黄鼠儿狼子忒大,得有好几尺长,尾巴尖儿都白咧!”从此这位妇女再没犯过“病”,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而让我想不到的是,就在前一二年,还有人向我讲述了发生在身边儿的黄鼠儿狼迷人的事儿。

侃大山

那年我们几个哥儿们吃饭,等着上菜的时候儿,扯淡拉起这个嗑儿,一位姓张的老兄说,“这个事儿你还真不能不信。我小姨儿年轻的时候儿就有这个事儿。”

我们顿时来了兴趣儿,催促张兄赶紧说说。

张兄说:我小姨儿是个“四至”人,穿得干干净净,梳着大辫子,就是多大咧也不搞对象,后来才知道,还是挨黄鼠儿狼子迷上咧,平时也看不出啥来,就是一个人在屋儿的时候儿,总笑眯眯儿地叨咕话儿,说的还都是搞对象的话儿,就像对面儿坐着个人,俩人搞对象似的。这给我爸爸我妈愁得,有一天我妈就说:“要不找个人儿使使‘法’,把黄鼠儿狼子驱溜,要不他小姨儿一年比一年大,这可咋整唉?!”

我爸爸说:“那中,是得哪天找个人儿试试!”

没过几天儿,我小姨儿来咧,我爸爸妈正在过道屋儿做饭,也没搭抻他们,己个儿就进了屋儿,进屋儿就拉拉着脸坐在炕沿上。

我妈赶紧追进去问:“咋的咧?咋一声不吭进屋儿就拉拉着脸呐?”

我小姨儿忽然变了声儿说:“咋你们还惦着找人儿治我吧?是我跟他小姨儿好,耽误咧她搞对象,可我们俩也是真好哇,她不也是欢欢喜喜儿地么?”

我妈说:“恁她是人,是人就得搞对象哎,她都这么大咧,就总一个人儿这么过下去?”

小姨儿没搭押我妈,接着说:“还惦着找人儿驱我,找儿来的人就驱得了我是咋的?要不你们就试试!”

说完小姨儿不再说话,一会就“回来”咧,在我们家儿吃的饭。吃着饭我爸爸也劝,小姨儿也没说啥。

我们正一个个儿伸着脖子听,菜上来了,打断了张兄。我跟张兄说哪天得跟我细说说这个事儿,我得记下来,张兄说中。可惜从那儿以后,没得机会再跟张兄聚,张兄小姨儿的结局,不得而知。

黄鼠儿狼迷人,在我们这儿多少年来已经不见,人们也逐渐不信了。但在民间,还有信“柳仙儿”、“长仙”的,“柳仙儿”就是蛇仙,蛇在方言里叫“长虫”,所以也叫“长仙”。吴水纹女士记,在她的家乡滦南县吴庄儿一带,“很多庄户人膜拜柳仙”,吴女士“一米八的二姐夫”“有些迷信,灰黄狐柳白,他说蛇是柳仙儿,打不得的。听二姐说,一天二姐夫正在院子里干活,一条特别小的粉色的蛇慢慢从一个角落里爬出来,那种颜色极少见,二姐夫蹲下身,极其和蔼地对那蛇说,回去吧,快回去吧,然后回到屋内,点燃三支香,默默祷告,小蛇在院子里似听懂一般,悠悠而去。”(吴水纹《吴庄杂记》,载《滦河文化研究》,2019 年第 3期)

我妈生于1925 年,大字儿不识,生前也信“长仙”,说起我们家儿的日子,总说是因为有“长仙”保佑,才过到现在,我们家儿的菜园子“南园子”在“西河儿”东沿儿,河沿儿上长着苇子、菀子,偶尔会有大小长虫爬出来,我妈经常嘱咐我们看见得着锹铲出去,不能杀,“要不人家就不保佑咱们咧,日子就过不好咧。”一年三节,我妈还要郑重其事地盛一碗干饭,放上几块肉,给“仙家”“上供”。

今年春节前,我的一位兄弟来看我,说家里老人得病,“咋治也不见好,就找了个‘看仙儿的’”,“‘看仙儿的’说是让‘长仙’缠住咧”,“我们说要不就使使法儿驱出去”,“‘看仙儿的’说,老人家岁数儿大咧,硬驱出去说不定还不好,要不就这么地吧!”

春节过后,兄弟来电话儿,说老人“挺过了过年,九十多岁的人咧,又长了一岁,这就中咧!”

信“黄仙”、“长仙”,在民俗学叫“黄仙”、“长仙”崇拜,是信奉神、“仙”的人对一些现象不能解释而产生畏惧形成的迷信。迷信,不管对人还是对物儿,都应该随着科学的昌盛而摒弃。

破除迷信,崇尚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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