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元,1920年出生,博山人。
1938年3月,王纪元参加八路军山东纵队四支队,历任宣传员、技术书记、秘书、营副教导员、支队政治部秘书科长等职。1940年春,三支队政委徐斌洲和王纪元谈话,说中央要从山东调一批营连青年干部去延安学习,每个支队四、五人,他名在其中。
王纪元很高兴,第二天就去山东纵队所在地岸堤报到。各支队共去了50人,组成一个中队,代号叫六中队,队长是五支队的毕舒国,指导员是四支队的孙振,王纪元当管理员,负责吃饭、住宿等生活事宜。每个班派俩战士,轮流值班、做饭。
纵队政委朱瑞召集讲话,说大家这次到延安主要任务是学习。另外,因为山东是新解放区,要对中央做贡献,给中央带5个骡子驮的钞票纸,还有国民党发行的法币、黄金,每人一个大书包背着。所带的驳壳枪,到延安后一并交给中央。
朱瑞非常严肃地说,你们的学习任务很重要,给中央带的物资也很重要,要人在物在,只要人在就不能把物资弄丢了。这是一个严肃的政治任务。
大家听了既感到高兴,又感到任务很重,表示坚决完成纵队交给的任务。由于六中队是非战斗部队,领导派一个营护送,一路上部队相互交接,保证完成护送任务。
3月4日,六中队从沂水县孙祖出发,连续走了6天,经过临沂、费县、滕县,到一一五师师部住下。王纪元他们这些新八路,看到了老八路。师部的同志非常热情,叙谈时他们说起了过去的战斗经历,六中队的同志听了都非常钦佩。
此时,部队正在与惯匪刘黑七打仗,六中队出来活动不能离岸堤出来太远。刘黑七(刘桂堂)住的很近,离王纪元他们不过20里。一般群众非常害怕刘黑七,都盼八路军保护。因为短时期内可能走不了,六中队就一面等待时机,一面布置对群众的宣传工作、民运工作,还安排了学习任务出黑板报。
刘黑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老百姓恨之入骨。他反复无常,今天投国民党,明天又投日本鬼子。一一五师进入山东后,他还演了一出接受八路军“改编”的假戏。他经过我军驻地的时候,都骑着马,被他抢去的女人,也在马上挎着双枪。他上台大讲联共抗日,没过多久,又投了国民党。在听到他被消灭的时候,军民一片欢腾。
二十几天后,六中队又踏上奔赴延安的征途。
六中队行军沿路都有部队护送。一个部队一个部队办交接,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但生活相当艰苦,吃饭是到驻地向群众筹粮,筹到什么就吃什么,有时是地瓜干,有时是带壳的高梁,有时是土豆,一个月能吃一次小米就是改善生活了。一日三餐根本就没有保证,有时早晨吃一顿,晚上宿营时再吃一顿。这种情况大家都理解,也没人叫苦。
有天吃了一顿馒头,15斤猪肉,大家都高兴,“会餐了”。群众生活也困难,但是宁肯自己吃糠咽菜,也千方百计给部队弄粮,非常感人。路上筹粮,有时用钱买,有时打欠条,这些欠条什么时候能兑换成钱,要根据各种条件才能落实,群众负担很重。
蔬菜、油、盐问题更大了,在山西西北部某些地方,只能从地上收集硝土熬成盐水吃,那个味道很难吃。
至于住宿,能筹划到房子就是享福了。把门板卸下来,铺上毯子,盖上大衣,没有门板,有时只能睡在老乡的外屋地下,找些秫秸、谷草当褥子。在晋西北,王纪元在一个老汉家里住,老哥俩,屋里只有一铺土炕,一口铁锅,两个老人只有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谁出去谁穿上,在家的只能躺在土炕上,冻得瑟瑟发抖。群众这么困难,大家吃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走了九个月,没脱过一次衣服,满身是虱子,大家开玩笑地说:“这是革命的虱子,谁不长虱子,谁就是不革命。”
走路也难。平均每天要走六七十里,也有走二三十里的时候,如果过封锁钱,就要一气走一百几十里。3000里路走了9个月。中间走走停停,有时为了过封锁钱,要一连走上一天一夜。过平汉路,过同蒲路,都是过了公路又过铁路。有时还要穿过敌人据点,敌人发现就打枪,大家也不对打,因为目的是走路。
一路走得又累、又渴、又饿。有一次过铁路后,找到一洼净水,王纪元一连喝了7碗。毕竟都是些年青小伙,拼着两条腿走,身体能支持,但鞋子却走破了底,前边也漏出了脚趾头。有一次,王纪元到一个部队后勤部去领鞋子,翻过一座大山,一个人挑着几十双鞋子,累得浑身酸痛。
队里还有四五个女同志,经常有两三个人要雇毛驴骑着才能坚持走。向村公所要毛驴,是个苦差事,农民负担重,叫苦连天,但女同志走不动,没办法。有一位女同志,丈夫刚刚在战场上牺牲,身体、情绪都不好,三天两头都要骑毛驴,这真苦了王纪元这个管理员。
行军时,他要走在队伍的前边筹给养、要驴子,部队走时要和村干部结帐付款,到了驻地又要督促做饭分饭,3个人轮流干,有的人就叫苦,王纪元这个管理员简直就要累趴下。
真是靠着革命加拼命才走完这3000里路程。行军间歇,大家都抽空自觉地读书,《论持久战》《论新阶段》《列宁主义基础》等都在路上通读了一遍,支部还组织讨论、对照检查。党小组会经常开,自己检查、大家讨论,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王纪元当年的行军日记,第一页就写了自己7条缺点:不很虚心,对零碎的意见不关心不接受;看问题主观;说话有时吹牛;多少存在虚荣心;工作不大胆,作风忸怩;理论修养差,学习无计划;读书不求甚解,忽视学习党的决定和文件。
这些缺点是王纪元综合自己检查和同志们意见写的。当然同志们对他也有鼓励,但那时重点是检查缺点和不足。
1940年7月,六中队到了晋东南的武乡县,这是当时八路军前方总部所在地。休整了一段短时间,首长们要大家学习休息一下。
彭老总还到驻地看望大家。他态度很慈祥,讲了当前抗战形势,说敌人速战取胜的妄想已经失败,但相持阶段还是一个长时期的斗争,大家要坚持、要坚定,要有必胜信心。他要六中队多住几天,听听杨尚昆同志(北方局书记)作抗日根据地的各项政策报告。
六中队又一连住了几天,听杨尚昆作的军队建设、敌后政权建设、党的建设、群众工作、减租减息等一系列政策报告。这对大家的政治觉悟、党性锻炼、政策水平有很大的提高。当时李公朴先生也在,经常到六中队住的地方聊天,这让大家了解到大后方的民主运动发展情况。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由于几个月长途行军,非常疲劳,加上生活艰苦,思想修养不够,有少数同志提出了改选队长、指导员的意见,队长、指导员也觉得吃力不讨好,也不想干了,
总部这个情况知道后,组织部长周桓召集全体人员开了一次会,严肃批评了这种极端民主化倾向,他说:“我们是部队。部队的民主是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意见可以提,但命令必须服从。队长、指导员是上级任命不是选举的,要求选举队长、指导员是错误的,是极端民主化,这个意见不能采纳。回去开班务会,队务会,好好检查一下。”
周桓的讲话,对大家是很大的教育。根据领导指示,开了支部大会,总结了前一段工作,肯定成绩,也讲了缺点,少数主张选举的同志都做了检讨。队长、指导员的领导信心加强了,队伍又顺利地走上了征途。
1940年7月,六中队从交城出发,经过清乐、方城、马家沟河、杨坡,翻了几座大山,终于到了一二零师师部所在地。
六中队住在离师部5里的招待所。这里吃住有人管,几天的疲乏消除了。到了师部,大家最大的愿望是能够见到贺龙师长。机会来了,队长传达说:“贺师长要看望大家,并且请大家看一场篮场比赛。”
同志们排好队伍,来到篮球场附近一块空地上。贺师长叼着烟斗,问了一些山东情况,并介绍了晋西北一些情况,说上个月反扫荡一次战斗中,消灭了一支忠于日本天皇的日本部队,大约1000人,是一次很大的胜利。
他含笑对大家说:“山东是新开辟的根据地,人口众多,物资丰富,群众抗日积极性很高,很有前途。欢迎山东来的干部,欢迎你们这些年青战士!今天,请你们看一场篮球赛,晚上看看我们剧团演的戏,杀一口猪慰劳你们。”
大家听了热烈鼓掌,有一个同志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贺师长伟大!”
篮球打得很精彩,贺老总看得很专注。但对王纪元他们这些年青人来说,与其说看球赛,还不如说是看贺老总的风采。贺老总喜欢篮球是有名的。王纪元听说有一个县长篮球打得好,还叫贺老总调到篮球队当队长。
球赛吸引了很多战士,等到打完,已是快吃饭的时候。师部同志告诉大家,猪已杀了,肉也熟了,但贺老总交待,一定要想办法吃一顿小米饭,招待山东的同志。吃一顿小米饭对后来的人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在抗战时的晋西北,却是非常珍贵的。
军队吃的都是黑豆,消化不了,连大便都困难。为了吃这顿小米饭,等了两天也没筹划到。最后还是吃了顿黑豆、芸豆、小豆的杂豆饭和红烧肉。这在当时,是贺老总对山东新区干部的特殊犒劳。
8月20日,从兴县走了100里路到罗峪口过黄河。河中泥沙淤积,船只能绕行,船到中间后,人下来站在泥沙滩上,等船绕到对面时,再上船。船工说,泥沙滩表面好象硬结,可以站个人,如果一用力,一条腿就下去了,要赶快平身躺下,用身子翻滚才能起来,如果用腿拔,就越陷越深。有个同志不小心,掉进去一条腿,用身平滚,成了一个满身泥人。大家都小心翼翼站着等船绕过来,一个一个上了船。
这时,离延安已不远,也安全了,虽然疲劳,但大家心情是愉快的。
经过九个月的长途跋涉,只剩最后一段路程了。从罗峪口过黄河后,经过佳县、米脂、绥德、清涧、延川,终于到了目的地——延安。路走完了,大家也实在走不动了。9个月3000多里,不知经过多少山山水水,挨过多少雨浇日晒,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
延安城被敌人飞机炸得一片瓦砾,连间完整的房子也没有,但这里是抗战的灯塔。延安的窑洞,住着伟大的领袖,住着党中央的领导同志。这是抗战胜利的希望所在。
到延安后,六中队住在总政招待所,组织部派人来发了表,谈了话。从山东走的时候,大家听说是到新疆盛世才部队学机械化兵团,但后来盛世才叛变,大家就只能留在延安学习,这也是人人很希望的。但大家最大的愿望还是能见到毛主席。王纪元多次把这个愿望向组织部反映,回应只是说主席很忙,但一定给你们反映。
没想到,只过了两天,就得知毛主席要接见,大家听了一片欢腾。第二天下午,六中队排好队,到毛主席住的窑洞前等候,没有多久,毛主席缓步走过来。他身穿一身灰色棉军服,脚蹬圆口布鞋,满脸红光,向大家招手,大家拼命鼓掌。
毛主席招呼大家停下,问:“你们是山东来的吗?”大家齐声回答:“是。”毛主席说:“山东根据地贡献很大呀!欢迎你们。”然后指着站在前排的同志,一个一个问,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接连问了几个,被问的同志都非常激动。
这时,毛主席说:“山东是新开辟的根据地,八路军有很大发展,但国民党力量也很大,太河惨案就是他们搞的嘛!他们是听蒋委员长的。蒋委员长这个人很厉害。你们怕不怕蒋委员长?”大家说不怕。毛主席说:“对,不要怕。但千万不要小看他,他很有本事,他是委员长嘛!他反共是老手。你们到延安来学习,不容易,要学马列主义,学游击战术,学好了回去和日本人斗,和蒋介石斗,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
接见持续了大约半小时,毛主席缓步回到了他的窑洞,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送他。毛主席的教导一直激励着同志们。
之后,总政治部按照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个别同志分配到中央党校,大部分到军政学院学习,王纪元分配到军政学院三队,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
以后他又在留守兵团团直属队敢治部、联防军政治部组织部工作,直到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