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林（原创小说，版权所有，头条首发。盗版可耻，绝不姑息）
（空城计续篇）鲁少壮一只手紧紧握住手枪，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棍子，这根长棍既可以当拐杖又能对付单匹野狼或者土豹子。鲁少壮朝一个吸旱烟的老兵要了一点烟袋油子涂在绑腿上，据说这东西可防虫蛇，还能驱邪。
鲁少壮气喘吁吁绕过山岗，今天必须穿过密林才能朝山口方向去。他有些打怵密林，坐下来吃点干粮壮胆，他本能地擦擦左轮手枪，这支枪是他走进密林的定心丸。
即使外面晴空万里，一旦进入密林便是一片昏暗阴沉，也不知道有多少神秘动物在暗处盯着自己。鲁少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将手枪揣进枪套里，从后背抽出大刀砍开拦路的藤条，他特意选择走林子里的小道，便是不想被皮承祖当靶子打。密林小道只要一段时间不走人，藤条就会疯长过来，他清楚以这样的速度天黑前肯定走不出老林子，在密林里过夜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这当口他打心眼里想念客栈，在野地里艰难行走的人，客栈才是岸。
鲁少壮忽然有些绝望，已经派出去的三个人，都是骑马走的，结果杳无音讯。招安军只剩下两匹马，不可能再让自己牵走一匹，况且骑马走目标太大，之前骑马回去的大概都没走到山口。没有马也就不可能带着帐篷，夜里只能睡在路天地，避免在睡梦中被野兽吃掉的唯一办法是点起一堆篝火。然而，在老林子里点燃火堆，很可能引起山林大火，火势一旦烧起来谁也跑不出去。
鲁少壮期望找到一处隐秘的树洞或石洞，如果那里面没有野兽，就是一处可以睡觉的避险之所。随着天色将晚，密林里更加昏暗，鲁少壮带着一只德国手电筒，但是他不敢轻易使用，这点亮光一旦用尽，他只能在黑暗中煎熬。
忽然，看不清是野狼还是土豹子的动物从他身边飞奔而去，吓得鲁少壮浑身一哆嗦，头皮直发麻。他赶紧收起大刀拔出手枪，刚才领教了神秘动物狂奔的速度，他不确定野兽从暗处一旦猛扑过来，自己能不能来得及开枪。
鲁少壮终于找到一个树洞，他朝里面看去，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眼睛从树洞里放射出凶光，吓得他赶紧离开了。今晚恐怕找不到宿夜的地方，只能走一夜林中小道，出了密林点起火堆，才可能睡上一会儿。鲁少壮疲惫不堪又困得睁不开眼睛，他心里说，他娘的抢啥一号码头，抓个犊子皮承祖，早知道遭这份罪，啥面子里子的都不值一提。
忽然黑漆漆的眼前出现个东西拦住去路，像是一根高大的木头，可是木头长着头和胳膊，似乎正在盯着他看。鲁少壮忽然想起老兵丁说的山妖，人越害怕越可能遇到山妖，它常常悄悄出现，长着八只眼睛七条舌头，两只手能变得大如屋顶，嘴里喷火。
老兵丁说这话时，被鲁少壮踢屁股一脚，他是不信这些古怪说道的。眼前十分后悔当时没问老兵丁如何躲避山妖，知道逃离山妖的法子，方能不被山妖给生吞了。
鲁少壮虽然总是自诩军人，但是他几乎没上过真正的战场，这个上校增编副旅长（驻帅军内部认可）是家里出钱买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属于胆子大的一类人，但是好勇斗狠与临危不惧完全不是一回事，打架和打仗也是牛马不相及。
鲁少壮第一次感到极度恐惧，原来人害怕到极点时，脑袋似乎腾空飘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灵魂出窍，瞬间脑子对身体失去了控制一般，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平常能憋住的屎尿也渐渐失控。
情急之下，鲁少壮想起姑奶奶多年前说过的话，妖怕响声。鲁少壮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开了枪，枪声一响，腾空飘起的脑袋又回归原位。鲁少壮觉得开枪有救，他便不停地开枪，左轮里的子弹打光了，压上子弹再打。“啪啪啪啪啪啪”，鲁少壮疯狂打出去的子弹，带着火星在密林里就像跳动的精灵，让黑暗恐怖的老林子里好歹有了一点点人气。
一匹快马疾驰进溏县东门，马上商人打扮的汉子住店歇马，之后他换了衣褂，变成了学究打扮，拄着拐杖在街里走了一会儿，忽然拐一条胡同，进入溏县县府。
他先见到了丁秘书，递上一张名片，丁秘书不敢怠慢，赶紧引荐其见丛里县长。
丛里看过名片，知道来者是外省驻帅军军长夫人的堂弟阿强，感觉来者不同凡响。
军长夫人堂弟阿强说：“不瞒县长，钱高参临时组建的招安军里有我们的探子，其送回的情报说，招安军被皮承祖拖得疲惫不堪溃不成军。我来溏县前最新获悉，招安军已经被皮承祖缴械，他们去招安，结果却投降了。贵省驻帅军军部也有我们的人，据密报贵省驻帅军当初备了两个方案，招安军打胜仗，囚禁皮承祖和保信科全体。招安不成，全省宵禁，拿丛县长和商帮首领是问。如今，钱高参和招安军被缴械了，据密报贵省驻帅军即将采取行动，请丛县长速速跟我走，夫人会保护你安然无恙。”
丛里说：“对本省驻帅军的下一步行动，我们也有预判，谢谢夫人的抬举。我是溏县县长，也是保商发起者，我走了保商这件大事就会成为笑话，而且还会有许多人因此遭殃。”
阿强说：“如此看来丛县长更是非凡之人，多加保重，只要县长需要帮助，随时派人告诉夫人。”
丛县长说：“还真有两件事，第一件请您快带大粮商邱东山老板，盐商胡老板，糖商董老板，棉布杂货商曹老板离开溏县，去贵省躲避。第二件本省境一旦宵禁，我叫皮承祖带领保信科从山路进入贵省，请夫人给于疏通放行。”
阿强一一记下，拱手告别。
溏县大旅馆，盐商胡老板，棉布杂货商曹老板都打算撤离溏县，可是大粮商邱东山，还有糖商董老板无论如何不离开溏县。
邱东山说：“丛县长不走，我焉能一走了之，以后我老邱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
糖商董老板说：“保商不能一动枪，就拉倒了，这一回不扛过去，以后再也没有保商的可能，在本省商人再有钱也是末流。”
旁人又劝了一会儿，见两位老板铁了心不走，只好纷纷告辞而去。
两天后，钱高参和招安军走出山口，都被缴了械两手空空，军帽一律被摘走个个光着头。鲁少壮被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有趣的是捆绑鲁副旅长的是钱高参不是皮承祖。鲁少壮已经疯了，不捆绑会自残或伤人。
次日，驻帅军包围溏县，溏县城施行宵禁，紧跟着另几座通货必经的县城也相继施行宵禁了。驻帅军贴出告示，严查保商帮伙，通商一律军管，施行特别通行证，违者严惩不贷。
驻帅军扣押了大粮商邱东山的船帮，将邱老板逮捕入狱，一并被带走的还有糖商董老板。丛里县长被禁锢在县府，驻帅军准备派个军人县长代管溏县，然后再将丛里逮捕入狱。
溏县人没事都关门闭户不出家门，上街做生意的担子商躲在角落里叹气嘀咕：“保商保商保了一番，末了连通商都不保了，还得花钱去取特别通行证，这是哪门子事啊。”
另两个小贩子说：“说一千道一万，丛里县长是好样的，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丛里县长也算尽力了。”
卖烤红薯的杨三说：“成败还没见底，瞧瞧招安军出山口那个熊样，丢了帽子缴了枪，皮承祖是给留了面子的，要不就一锅端了。宵禁抓人，不许自由通商，就对没枪的威风。”
卖菜的庄老蔫四面瞅瞅说：“杨三别说了，咱心里都把丛县长当圣人，就在心里搁着吧，一百年也搁得住。你说多了被驻帅军抓去下狱，那可不得了。”
几个人左右看看，挑起担子溜墙根做小买卖去了。
与此同时在邻省省府，一位阔太太的轿子在邻省驻帅军军长私宅门前落轿。军长夫人的堂弟阿强带人出门迎接，进了宅门，直接请到会客厅，这里摆着一桌麻将，正好三缺一。
军长夫人热情招呼阔太太落座，对另两位太太说：“这位是大粮商邱东山的夫人，家境富可敌国，今天咱们可要赢她几个小宅子过瘾。”
另两位太太惊诧道：“听说你家船帮合起来能绕一座城的两圈还不止，那得养活多少船工啊。”
邱太太苦笑说：“船多人多也受欺负，常常将搬进库仓的货倒入河中，在老省商人命贱如妓啊。丛县长保商真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可中途事变，丛县长被抓捕入狱了。”
军长夫人说：“还有你家邱老板，大糖商董老板都被带走了。你们老省驻帅军军长夫人贩鸦片，借用邱老板的船帮运货，邱老板不赌不毒，不肯就范，结果一直被压制报复。”
另两位太太说：“老省驻帅军驻扎溏县一带，听说军纪涣散得很，可是不曾想大富商还受欺负呀，小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军长夫人说：“我呀，早就劝邱老板和邱太太离开老省，到咱们省来做生意跑船帮，可你们两口子离不开祖地，只能在那低头受窝囊气了。”
邱太太淡笑说：“谢谢夫人好意相劝，可老邱就是那么个倔脾气，就认同乡。这一次被关进监狱吃了苦，他总算悟出来做人做事的道理，我去探监时悄悄对我说，今后全听军长夫人的。”
军长夫人瞥了一眼邱太太，忽然笑着吻了一下其脸颊说：“这就对了吗，咱今天痛快打两圈麻将，然后说大事情。”
书房很安静，邱太太倒有几分紧张，她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古书颇为感慨，有钱人家更重视客厅，官宦人家在书房待客，两者差别显而易见。
军长夫人说：“去年阿强去贵府说的话，邱太太可记得。”
邱太太点头说：“记得记得，船帮股份三成归夫人，将得到夫人的保护。”
军长夫人笑笑说：“邱老板会没事的，明天就能出监牢，不过丛里县长和董老板还在狱中，倘若再加一成，让他们一起出监牢岂不更好。”
邱太太合计了一会儿说：“好吧，丛县长保商为了谁，董老板不离开溏县为了谁，船帮归夫人四成，让三个人一起出牢狱吧。”
口说无凭，落字画押为据。
办完这件事，军长夫人高兴地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哪天选个日子咱俩结拜为姐妹，就更没说的了，啥事都好办。”
邱太太听军长夫人说出了这话，赶紧撩开旗袍，跪在地上说：“姐姐，受妹妹一拜。”
军长夫人拉起邱太太说：“妹妹，我是这么想的，就算妹夫和丛县长放出来了，老省还在宵禁中，那不还是受他们的气吗？咱家正仁（军长）的部下与老省驻帅军常有摩擦，不如打一仗，我看他还宵禁逞威风不。”
邱太太说：“那敢情好，只要不伤到城郭田地农舍，打一仗让老省驻帅军尝尝苦头，或许他们才能明白毁商之痼疾。”
军长夫人递给邱太太一把精巧的勃朗宁手枪说：“这就算姐姐的见面礼吧，多事之秋带上身上，也许用得着。你用这把枪打了人不要怕，就算姐姐打的，没人敢难为你。”
军长夫人请邱太太到客厅用餐，指着满桌的美味佳肴说：“没有邱东山，我们都得饿肚子啊，来举杯谢邱东山南北运粮，为腹谋食可谓众生父母。”
聪明过人的邱太太，手里擎着酒杯，心里合计太太的话里大概暗示需要多少银元。
干了一杯之后，邱太太拿定了主意，站起来说：“姐姐，这一仗是为邱家打的，也是为溏县保商打的，军需给养当然我来出。”
军长夫人赶忙客气地说：“妹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邱老板他们三人出狱和打仗的事包在姐姐身上，你不必操心，保密就好，一个字也不能外露。”
邱太太说：“姐姐的恩情我们两口子永世不忘，但是一码是一码，打这一仗我出八千块光洋，五百担粮食，万万盼望军长部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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