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克回忆录-17

江山如娇一大好 2024-02-08 12:03:59

革命遭受了挫折,我个人也经历了一段落难的日子。

南昌起义军兵败流沙,我所在的第24师被分割,溃散了。第二天返回贵欤,我这个连还剩下约二十个人。到处乱哄哄,群龙无首,兵荒马乱。

我知道汤坑战斗后上级原计划是去海陆丰,便决定带着这二十个人单独行动。我向部队说:“不要灰心,只要到了海陆丰彭湃那里,就有希望!”我们向南走了一程,便拐向西,想绕过流沙到海陆丰。没有地图,又没有向导,只靠看天辨方向,方位不准,几乎是盲目行动。

一路上,不断遇到反动民团的拦阻,子弹消耗得差不多了,人也精疲力竭。有的人丢掉枪悄悄溜走;有的人干脆坐下不走了。不到半天,二十个人的队伍仅剩下七八个人。

当地的老百姓喜欢枪,人们都挤在路边看我们。有些生病或疲惫的兵士掉队二三十步,就会有人突然从围观的群众中跳出来,抢了枪便跑。走在队尾的兵发现后,惊呼不迭,我们赶紧放枪威胁,抢枪的人一下钻进人群就找不到了。这样的事在行军中发生过几次。

一天下午,经过一个村子,刚到村口,就有人打枪,村的侧面也传来枪声。我们还击了几分钟,仅剩的子弹打光了。

眼见村里和村边有人向我们冲过来。一个班长对我说:“看样子不是敌人,东江的百姓就是要枪。”说完,他把枪往路边一甩就跑了,别的人也边跑边扔枪。

村里的人追上来,我回头看看,果然是老百姓。我刚松口气,又有人围上来了,是国民党第13师的部队。

我们都被俘虏了。

当天黄昏,我们被押到潮阳,关进一个大祠堂。祠堂里已有一二百人,都是叶贺部队的官兵。我们进去,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第二天,我们又被押往汕头,关进离13师司令部不远的一个大院子里。院里关押着二三百人,人们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不打招呼。

敌13师的军官经常来查看,每次都要大声发问:“你们中间有没有共产党?”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

那时,军队中党员数量少,而且身份不公开,这样的回答也很自然。

我除了党员身份,还是连级军官。被俘前,我连的士兵对我说:“实在走不动了,如果被抓住我们就说你是司务长。”被俘后,我一直称自己是司务长。但我知道,俘虏中有不少人认识我,身份恐怕隐瞒不住。

有一天,一个军官来审问,他直截了当地说:“你是叶挺的连长,知道叶挺、贺龙是共产党吗?”

我见行政身份已暴露,便不再掩饰,说:“贺龙是20军的,我不认识。叶挺是我们的军长,但我平常见不到他。军人就是服从命令,我们下级哪里知道上级的事?”他又问:“部队里有没有共产党?”我 说:“去年我们从广东北伐,今年从湖北二期北伐,回到湖北后,又从江西到广东,我们听到的就是孙总理、国民革命和三民主义这些,旗子军装、帽子和你们现在一个样。”

他见问不出什么,就回去了。打这以后,我便从楼下搬到楼上。楼上原有两个军官,更便于监护。

有一天,我和同监的几个人在楼下散步,一个看管我们的敌军官也凑过来与我们闲谈,说:“叶挺、贺龙在南昌造反,张发奎回到广东向李军长报告了,李军长就下命令打你们。但李军长还有一个命令,说叶挺部队是属他指挥的第4军,俘虏都不准搜身。你们不要怕。”

说起来,叶挺部队与李济深确实有些关系。叶部从广东出发北伐时,李济深为4军军长。当时4军有四个师,副军长陈可钰率两个师和叶挺独立团参加北伐;李济深率两个师留守广东。参加北伐的队伍在两湖战场打得好,称为“铁军”。到武汉后扩编了,又成立了 一个4军和一个11军,与李济深虽没有建制关系,但原是李的旧部。我们兵败以后,李济深对旧部采取收容政策,也是笼络军心。

当时,我身上有十几块钱,从潮阳押往汕头时,国民党军的一个班长向我要钱。我拿出几块钱给他,对他说:“我就剩下这些钱了, 你们拿去买点东西吃吧。”那班长看看我,没有要我的钱,也没有搜我的腰包。后来在我流落时,这十几块钱起了大作用。

被俘后不久我就病了,肚子痛得厉害,隔一会儿便要去趟厕所。我估计是得了痢疾,因当时拉痢疾的人很多。流沙失败后,我极度紧张、劳累,抵抗力差了,很容易染上这个病。

我搬到楼上住了几天,病越来越重。由于经常要去厕所,上下楼不方便,又把我换到楼下。我瘦弱不堪,没有力气,不愿说话,也懒得动,整天想睡觉。

这期间,我被讯问过几次,都是重复地问叶挺、贺龙和共产党的事,我还是照样回答说不知道。

有一次,他们问我:“以后你打算怎样?”

我想了想,说:“我有病,不服广东的水土,去年春天刚从师范毕业,和一些同学跑出来当兵,现在想回家去继续读书。”

过了一天,吃过早饭,看守说:“下午不开饭了!”我们正纳闷,有人把院门打开,还吼着:“快走!快走!”我们这才明白是被释放了,赶紧收拾自己的行李,离开了被暂作监狱的大院。

在汕头街上,有一两千被俘又释放了的起义军官兵流落街头。幸亏我身上还有些钱,就找个地方住下,买点药吃,赶紧治病。痢疾止住了,体力也慢慢恢复,但钱花得差不多了。

下一步怎么办?部队没有了,熟人也找不到。举目无亲,四野茫茫。我一个人在街头踱来踱去,苦无良策。

突然,一声汽笛,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抬眼望去,一条轮船正停靠在码头上,旅客蜂拥着往船上挤。

我连忙打听这船开往何处,有人说是去广州的。一听是去广州的船,我顾不得思索,三步并作两步,跑向码头,跨过栏杆。这时,船刚好起锚,在离岸有一米远时,我纵身一跃,跳上了轮船。

从汕头到广州,海路要一两天。我在甲板上站着,心里想,到了广州总会有办法的,那里曾经是革命的大本营,我又住过半年,总会找到熟人,找到党组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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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娇一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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