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朋友也为自己,他当了刑警!1987年天津小站高考女生被害案始末

运鹏谈国际 2024-01-13 11:45:26



1987年7月5日凌晨,天津市公安局津南分局小站派出所接到报案,正在小站镇二道沟村的家中备考准备参加高考的小站镇第一中学高三女学生——时年18岁的孟晓云失踪,不知下落。根据报案人——孟晓云的母亲的说法,7月4日19时晚饭吃过后,孟晓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复习功课去了,丈夫当晚正在单位值班并不在家,自己闲在家里无聊,于是就出去找村里人打麻将了。

至7月5日凌晨1时左右,孟晓云的母亲打完麻将回家,远远就看到家的方向起了火光,她以为家里起火了,心中挂记女儿,慌忙撒开脚丫子往家里跑,走近家门口时发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蹲在自家的屋门口,正划开火柴点她家门上的竹帘子。她见此情形,立马大喊一声“干什么呢你!”

那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如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然后就飞也似地落荒而逃,转眼间消失无踪。因为天色较黑,她并没有看清年轻人的脸面,但也顾不上这个,一头冲进屋里去看女儿孟晓云怎样了,却只发现女儿房间里床单、衣服和被子正在熊熊燃烧,而女儿孟晓云则不知去向——失踪了。

为了寻找孟晓云,津南分局刑警队和武警官兵出动数百人将整个小站地区来回地毯式搜索了好几遍,但是一无所获。

……

警方在对孟晓云的社会关系进行的排查过程中,发现孟晓云的同班同桌王钰民身上的嫌疑最大,理由如下:

首先,王钰民和孟晓云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兼同桌,关系密切,两人无话不谈,换句话说可以理解为:王钰民对孟晓云的情况知根知底。他也是孟晓云家的“常客”,熟悉案发现场的环境。

《同桌的你》剧照,方便各位小伙伴回忆一下自己的同桌

其次,王钰民经过排查被确认是孟晓云失踪前除了孟的母亲外,目前所能确定的最后一个与孟晓云接触的人。通过核实,两人在7月4日下午从学校那里拍完了毕业照并领到了高考的准考证,然后两人在16时骑着自行车离开学校结伴回家,一直到孟晓云所居住的二道沟村村口才分开。

80年代后期的一张高中学生毕业照

其三,王钰民自称他和孟晓云分开后自己骑车回家,和家人吃完晚饭后就一个人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处空置房里复习功课,直到很晚才回家睡觉。可是从他进入空置房那一刻起一直到他回家睡觉这段时间内他的行踪没有人可以证实,王钰民也并没有办法进行自证。

其四,王钰民是体育生,身体健壮、四肢有力,奔跑、跳跃、攀爬和爆发力样样不缺,很符合孟晓云母亲对她目击到的年轻人“如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然后就飞也似地跑掉”这一刻画。

不过,警方在查了一段时间后就搁置了对王钰民的怀疑,因为王钰民当天穿的鞋的鞋底印和现场留下的鞋底印不符,虽然王钰民的鞋码和现场鞋印的鞋码是一致的,但王钰民的家人和熟悉王钰民的人都证实他并没有这么一双现场留下鞋底印的运动鞋。

随着头号嫌疑对象头上的嫌疑被搁置,剩下的几个嫌疑对象也相继被排除嫌疑,警方对本案的侦办陷入停滞。而王钰民虽然从法律意义上排除了嫌疑,但村里许多人都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孟晓云的失踪和王钰民有关,旁观者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不可避免地对马上要参加高考的王钰民产生了很大的压力。

7月7日那天,王钰民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走进了考场,由于心态已经完全因为最好的孟晓云的失踪,自己成为头号嫌疑人而失衡,因此他不出意外地落了榜,就算是对文化分数要求较低的体育学院的分数线也差了老大一截,原本憧憬的足球运动员的梦想也就此戛然而止。

老照片,正在答卷的高考生

高考落榜后,王钰民也没有心思再在这个伤心之地再复读一年了,于是他选择了当时不少落榜生都会选择的道路——参军。就凭他的身体素质,通过考核完全没有压力,但他曾经是孟晓云失踪案头号嫌疑对象这一点使得王钰民在入伍政审阶段被卡了一道,最后还是小站派出所专门给他开具了一份“根据现有掌握证据无法认定其为1987.7.5(孟晓云)失踪案嫌疑对象”的证明,才让王钰民最终通过了政审,成功入伍,于当年12月被分入驻保定的解放军某部炮团担任通信员。

新兵训练

在临走前,王钰民嘱咐和他要好的几个高中同学:孟晓云的案子要是有消息了,一定要写信告诉他。

1988年农历新年,王钰民得假期回家探亲,那几个和他要好的同学到王家与王钰民小聚闲谈,闲谈中,一个曾和王钰民是初中同学、但高中考去二中的同学突然说起:他们曾经的初中同学王征在几个月前因为抢劫杀人罪被判了死刑,然后坐着卡车游了街,然后被拉去刑场枪毙了,听说孟晓云的失踪也和他有关系,是他杀死了孟晓云并藏尸的。

一开始王钰民对此很惊喜,因为王征也是他和孟晓云的初中同学,但是在念完初二后就辍学了,倒也符合熟人作案的特点。但是很快他根据自己在部队当通信员时学会的看人本领否决了王征是导致孟晓云失踪的罪魁祸首的假设。因为王征自从念完初二辍学后就一直在社会上游荡,但几乎没有再见过孟晓云,高中三年也始终没有在孟晓云家附近出现过,最关键的是:王征不认识孟晓云的家在哪,不具备作案的基本条件。最终经过多方面的核实,所谓王征杀害孟晓云只是一个以讹传讹的消息。

过年后,王钰民在回部队前和他那些要好的昔日同窗告别的时候再度嘱咐:一旦有了孟晓云的任何消息,一定要及时给他写信告知。因为虽然公安机关已经排除了他头上的嫌疑,但十里八乡传他杀害孟晓云并藏尸的流言却始终没有断过。在部队里的这段时间,他的表现一直很好,但每次上报请奖的时候总会因为他的档案里有这么一条“黑历史”而被政治处一票否决,他必须要讨回自己的清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此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孟晓云。

……

1989年5月的某天,正在部队的王钰民突然收到同学发来的一封信,信中告之4月7日下午,有人在二道沟村孟晓云家附近的一个水沟里捕鱼时,在沟边一个废弃的涵洞里发现一具套在尼龙袋里的尸骨,法医说尸骨属于一个18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后来孟晓云的母亲从尸骨头颅下颌骨上的一颗假牙辨认出尸骨的身份就是孟晓云。公安局派人到现场勘查后,孟晓云的尸骨已交其家人收敛下葬……

王钰民当即回信让该同学帮忙打听凶手是否落网。不久同学复信告诉他:凶手没有找到,此案仍是无头案,孟晓云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而脑中风,现正在医院抢救……

当夜,王钰民失眠了,和孟晓云当同窗和同桌时的点点滴滴如同过电影一般一幕一幕从脑海中“走”过:

由于当时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踢足球上了,文化课成绩自然就成了“学渣”等级,而身为“学霸”的孟晓云在文化课方面给了他极大的帮助,让他不至于成为全班的“吊车尾”。他的饭量大,但家里条件不好,给他带的饭往往不够他吃,每次都是孟晓云把自己的饭分出一部分给他,不至于让他饿着肚子听课。他出于感激,放学的时候主动当起了“护花使者”,和孟晓云结伴骑车回家,一直将她送到二道沟村村口为止,天天如此,风雨无阻,一直到1987年7月4日的那一天。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孟晓云和他告别时说的那句话:“预祝我们都实现自己的梦想,高考后再见!”

可谁能想到那一日的告别却成了永别?

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得如此悲惨、如此的不明不白,而自己这时候头上还背着被警方怀疑过的风言风语。那夜,王钰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当警察,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洗清身上的耻辱,告慰孟晓云的冤魂。”

而在成为警察之前,他要拼命充实自己——

……

1990年12月,王钰民三年服役期满,光荣退伍,由于他在部队期间表现出色,荣获了一次三等功(能让政治部都无视他的那段“黑历史”,足见这个三等功的含金量)。退伍后的王钰民结了婚,妻子也是他小站一中的高中同班同学,自然也是孟晓云的同班同学,与孟晓云也十分交好。新婚那天,王钰民将他要当警察,查清杀害孟晓云凶手的想法向新婚妻子和盘托出,立即得到妻子的赞成。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参加1991年的天津市公安局的警察岗位的公务员考试(中国从1990年开始实行公务员考试,不过在当时警察岗位对退伍军人有一定的比例倾斜,可依然以录取率奇低而闻名,真正的属于“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

王钰民刚从警的时候警服还是如图所示的89式警服

1991年3月,王钰民通过了“千军万马独木桥”,被天津市公安局录用为正式的人民警察,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后被分配到津南分局刑警队技术组任技术员。巧合的是:负责带他的“师傅”恰恰就是当年负责对他的嫌疑进行审查的刑警,以至于师徒第一次见面颇有一些尴尬。虽然此时王钰民头上的嫌疑已经从法律层面上被排除了,但杀害孟晓云的真凶一天没有落网,王钰民就一天得不到社会意义上的清白。

此时孟晓云案已经因为查不到线索而被搁置了起来,但当王钰民在档案室翻出孟晓云案的卷宗,看见卷宗里当年摁着自己红手印的询问笔录,心中依然无法平静。

在翻阅完卷宗后,王钰民以刑警的角度进行分析并得出结论:此案真凶很可能就隐藏在被害人家周围,因为只有知情人才敢如此胆大妄为。虽然当时对周围近千人进行了反复排查,但是真正的凶手仍有可能被漏掉。

可是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凶手谈何容易?现场早已被破坏,痕迹物证大多缺失,就连孟晓云的尸体也成了坟茔中的枯骨。他此后每年都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但没有人再提起孟晓云,因为大家觉得这案子不可能破了,提了也只会徒增悲伤气氛。

……

1997年,屡破大案的王钰民被任命为津南分局刑侦支队技术队副队长,手中有了更大的资源和便利去查案,虽然此时的王钰民已经是个破案老手,但始终悬着的孟晓云案还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只要遇到与二道沟村有关的案件,王钰民总是亲力亲为,因为他坚信:凶手就隐藏在二道沟村。

1999年的某天,王钰民奉支队长的命令去市局刑科所取回孟晓云案的一件特殊物证——孟晓云的颅骨。当年孟晓云尸骨在涵洞被发现后,为确认颅骨的身份,该颅骨曾被送到公安部二所与孟晓云的照片进行颅像重合,但没有成功。随后这颗该颅骨就一直存放在刑科所。

就在1999年那年,孟晓云的母亲提出将原本土葬的孟晓云的尸骨挖出来火化后重新掩埋,觉得没有颅骨的女儿走得不完整,所以向警方提出要回颅骨,经研究后,有关领导同意了,由和孟晓云交情很深的王钰民去办。

王钰民按照小站当地的风俗,用一块红布将颅骨包裹,从刑科所带回小站,亲手交给了孟晓云的母亲,看着老人抱着红布包裹的颅骨痛哭的样子,王钰民心如刀绞,又想起了妻子经常对他说的话:“你干一天警察,就不要忘了这个案子,别忘了还有一个杀人者逍遥法外!”

……

2001年初,王钰民升任津南分局刑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当年8月31日14时左右,小站派出所接到报案:四道沟村47岁的女村民林某被人发现死在自家中。接到派出所上报的消息后,津南分局刑侦支队的侦查和技术人员以及法医立即驱车赶往现场,而王钰民作为技术大队的大队长自然也要跟着出现场。

现场被翻得一片狼藉,被害人一丝不挂地躺倒在住室的地上,但是法医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有被性侵的任何迹象。因此王钰民判断这是一个未造成入室强奸杀人的入室盗窃杀人的现场。室内的柜门和抽屉都有明显被撬的痕迹,犯罪嫌疑人应该是在在实施盗窃过程中与被害人突然遭遇而杀人灭口,然后脱光被害人的衣服伪装成强奸杀人以混淆公安机关的侦查视线。

这次勘查很有收获:首先根据地上留下的足迹分析,凶手身高应该在1.70米左右,年龄在20至40岁之间;从现场一个柜子的下沿提取到了一枚残缺不全的指印,并成功提取到了凶犯的DNA样本;此外警犬沿着罪犯逃跑的路线追踪时穿过一片高粱地被一片鱼塘拦住去路,在一片倒塌的高粱叶上发现有擦拭的血痕。而隔着鱼塘和四道沟村相望的,正是当年孟晓云所居住的二道沟村。于是,王钰民向津南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孙建民提出建议:将排摸的重点在二道沟村。

经过侦查员连续几日的奋战,二道村村民——时年32岁的赵双庆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通过小站派出所户籍资料得知:赵双庆在1989年因为与其弟弟赵双印合伙盗窃某厂工业原料而被判处7年有期徒刑,赵双印则被判了6年。兄弟俩刑满释放后长期游荡社会,无正当职业。

此外,王钰民还有一个重要发现:赵双庆和赵双印的家距离孟晓云家原来的房子(孟晓云出事后,她的父母为避免睹物思人而搬了家,原来的院子就空了下来)只有不到20米,可以说近在咫尺,而发现孟晓云尸骨的水沟距离孟晓云原来的家院墙根只隔了数米的距离。

另外,孟晓云案的卷宗显示,赵双庆当年也是公安机关的怀疑对象,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排除了嫌疑。

……

9月9日清晨,赵双庆和赵双印兄弟被传唤,王钰民把从现场提取的那块生理痕迹的DNA样本与赵氏兄弟的DNA样本进行比对,结果赵双庆的DNA样本和在林某家发现的那一块生理痕迹的DNA样本可以作同一认定。

凭借这一份铁证,赵双庆被迫承认自己在8月31日潜入林某家入室盗窃的时候被林某发现并被堵在屋内,他为了夺路而逃而杀害了林某,然后伪造了强奸杀人现场的犯罪事实。

而赵双印则主动供出了一个他们隐藏了十四年之久的惊天秘密——他们在1987年7月4日夜里奸杀了他们的邻居孟晓云。

当时,赵双印正在家里无所事事,结果赵双庆兴冲冲地跑回家,对他讲隔壁孟晓云的母亲要出去打麻将,而孟晓云的父亲当天值班不在家,现在只有孟晓云一个人在家复习功课,这小姑娘挺漂亮的,咱哥俩要不要去“尝尝”?对此,赵双印立刻表示同意。

于是,两人在7月5日凌晨0时40分左右溜进孟家,将正在专心复习功课的孟晓云打昏并轮流对其实施性侵,然后将她活活掐死。为了掩盖罪证,他们将孟晓云赤裸的尸体装进一个尼龙袋,然后拖进院后水沟一个废弃的涵洞,并用泥土封死洞口。接着赵双庆又返回现场纵火,恰好碰上孟晓云的母亲打完麻将归来……

逃离作案现场后,赵双庆跑到村办厂上夜班,赵双印则溜回家睡觉。第二天,警方曾对赵氏兄弟进行审查,但两人随意编造的谎言再加上过于显得年轻的样貌,不符合孟晓云的母亲对目击男青年20岁左右的所谓年龄描述,竟让他们蒙混过关了。

1989年4月7日下午孟晓云的尸骨从涵洞里被发现的时候,赵双庆和赵双印还混在人群中看了一番热闹。

2001年10月26日,赵双庆和赵双印因故意杀人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四道沟村8.31入室杀人案证据确凿,但孟晓云案却只有赵双印的口供,没有关键物证是没有办法仅凭口供定罪的。虽然仅仅凭借8.31案就足够把赵双庆送上刑场,但这不是王钰民所要的结果。

而要证明赵双印的口供,那1989年4月7日在水沟里发现的尸骨是不是孟晓云则是关键的物证。然而,孟晓云的尸骨已经被重新火化后安葬,而骨灰是没有办法进行DNA鉴定的。王钰民急中生智,提出那个水沟会不会还会遗留这孟晓云的部分遗骨?因为根据当时的现场勘查记录,由于装尸骨的尼龙袋袋口已经松脱,所以当时发现的尸骨并不完整。

于是,王钰民带着自己的手下在2001年11月冒着严寒来到这个几乎坍塌的水沟,在吊车的协助下,将水沟的水泥管整个一截一截地吊出来,然后大家用筛子和清水一点一点冲洗掉淤泥,用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几根当年散落下来的骨头。

但由于这些骨头已经在污水里浸泡了十来年,一般的刑事鉴定部门没有能力进行如此年代久远的鉴定工作。王钰民先后来到沈阳、成都,找辽宁省公安厅和四川省公安厅的刑科所求助,但由于时间太久或条件欠缺,都无法进行鉴定。随后到了北京找到了公安部鉴定中心,最后也无功而返。

不过,在公安部,有人向王钰民推荐了北京市公安局刑科所,因为他们曾经成功地对埋在地下七年的尸骨进行了DNA鉴定。当王钰民带着遗骨和孟晓云母亲的毛发样本找到北京市公安局刑科所说明来意后,北京市公安局刑科所表示14年的遗骨能不能做出DNA他们没有把握,但既然都找上门了肯定尽力而为。

通过孟晓云母亲的毛发与该遗骨的20多项DNA鉴定,终于确认该遗骨正是14年前失踪的孟晓云。至此,赵双印的供词有了关键的物证,彻底锁定了赵氏兄弟的罪行。

2001年9月4日,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宣判,以故意杀人罪、抢劫罪判处赵双庆死刑,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赵双印无期徒刑。

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

10月21日上午,赵双庆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压在王钰民心头整整十四年的大石头终于在这个时候落了地,对孟晓云、也是对王钰民自己做出了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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