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13日清晨，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接到报警称：在无锡蠡园旅游区附近的蠡园镇蠡园村的一条路边发现了一具被放在一只大纸箱子里的无名女尸。

无锡蠡园

报案的蠡园青祁村民陈某说：早上我起来上厕所，走到一半遇到了邻居老王，他一边指着前面路边的一个东西一边对我讲：老陈啊，那边有一只箱子，重得不得了。出于好奇，我跟着老王走上前去查看，不敢直接用手摸，而是拿了一根木棍对着纸箱子捅了捅，感觉里面的东西软乎乎的，于是我就壮着胆子将纸箱子的一头用力拉开。这一拉开不要紧，就看到两只脚伸了出来，我吓得一下子往后面跳了老远，一屁股坐在地上——

案发后接受采访的陈某

被发现的装有尸体的纸箱

王某也被眼前一幕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老哥俩在定了定神后也不管上厕所的事了，撒丫子跑回家，用家里的电话拨打110——

接到报警后，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滨湖分局刑侦大队的侦查、技术人员以及法医火速赶到现场进行勘查。

纸箱上的分体式挂壁空调外机字样

尸体被装在一只已经严重破损的无锡市空调器厂生产的“波尔卡”空调外机的包装箱内，女尸留着披肩长发，身高大约为1米53，手脚都被白色尼龙绳捆绑，尸体已经开始腐败缓解，衣着时髦光鲜，身穿一件淡绿色吊带裙，头发染过，脚趾的指甲盖上涂抹着暗红色的指甲油，左脚的脚踝上还戴着一条铂金脚链。此外，箱内还发现了一条上海产的紫色毛巾毯和一条白色毛巾，在将尸体挪出纸箱时，这条毛巾毯裹着尸体的身体，毛巾裹着尸体的面部。

经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法医室沈春龙法医的检查，女尸的年龄初步确定约为23岁左右，从死者的颈部有大量表皮剥脱以及皮下出血的情况判断，直接死因系被外力扼掐颈部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者在生前进行过性行为；结合死者身上大量的蝇蛆的生长状态以及无锡当时的气候气温，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尸检前4天左右，即8月9日左右被害。

死者脚趾上涂着指甲油

经现场勘查，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而仅仅只是个抛尸现场，本案是一起杀人抛尸案。于是，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滨湖分局刑侦大队火速在现场成立专案组，由滨湖分局分管刑侦的张副局长为组长，对本案进行专案专办。

亲赴现场勘查的专案组领导

此时，摆在专案组面前的有三个问题：女尸到底是谁？又是谁将她装在纸箱子里抛在蠡园这个地方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抛尸在此的？

随后，围绕女尸的尸源，专案组在整个无锡市的范围内展开排查，寻找8月9日至案发当时失踪的23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同时将协查通告通过无锡市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在全市范围内滚动播出，向全市市民征集有用线索。同时，专案组将主要力量放在抛尸现场所在的蠡园镇，对居民进行挨家挨户的走访，希望尽快确认抛尸的时间。

当时专案组在无锡电视台滚动播出的协查通告

在蠡园镇进行走访的专案组成员

然而，排查了一圈下来，专案组一无所获，无锡范围内没有符合尸体特征的失踪女青年，可以确定死者并不是无锡本地人，凶手应该是将死者在无锡周边县市杀害后用车运来无锡并抛尸的。目前，专案组手中仅有的物证就是一条上海产的毛巾和一只“波尔卡”空调外机的包装纸箱了。

经过查验纸箱上的生产日期和批号，确定这台空调的出厂日期是2002年6月18日，随即滨湖分局刑侦大队张坚毅大队长亲自带着侦查员前往“波尔卡”空调的生产厂家进行核实，并确认这台空调出厂后的发货方向。结果查实，6月18日至8月13日，该厂一共生产了3145台“波尔卡”空调，除了一小部分在无锡本地销售外，大部分都发往了全国各地。通过装尸体的那只空调外机包装箱上批号的调查，证明这一批次的空调一共220台，出厂后全部发往上海市销售。结合包裹尸体的毛巾毯和毛巾也全部都是上海生产的，因此张坚毅大队长推测死者的遇害地点可能在上海。

随即，专案组立即联系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刑警803），通报了案情，请求协助调查此案。并在8月14日下午亲自带人赶到上海，和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五支队的同行组成工作组，对销售到上海市的这220台“波尔卡”空调的去向进行逐一核实。

小天鹅“波尔卡”空调的室内机和外机

经过核查，工作组确定了抛尸用的纸箱所原来包装的这台“波尔卡”空调是在华联家电罗山店售出的，售出的时间是7月22日，是一家住在西营路的人家购买的。于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五支队的施大用探长带着侦查员驱车赶到西营路某小区找到了这户人家，里面住的是退休老人袁某和他的老伴，据他们介绍：这台空调是他们的女儿袁某芳购买的，但并没有安装在这里，而是安装在袁某芳租住的一套房子里。

当时的华联家电罗山路店（离本厂长上海的家不远，也在这家买过空调）

华联家电罗山路店的小天鹅波尔卡空调柜台

当施大用探长请袁某立即联系袁某芳，请她马上到这里来时，袁某表示：女儿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他们联系了，老两口打她家的座机没人接，手机也已经关机，这引起了施大用探长的怀疑。

根据袁某夫妇介绍，他们的女儿袁某芳现年26岁，祖籍江苏扬州，在歌舞厅上班。

施大用探长

同时，为袁某芳安装这台空调的安装工回忆说：“7月22日，袁某芳在罗山店购买了这台空调，给我们的安装地址是在西营路，当我们把空调送她家的时候她又要求我们把空调安装在永安新村19号……安装完毕后，她又跟我们说：过一段时间想移这台空调，到时候怎么跟我们联系？我当时就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

今日的永安新村

8月15日，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专案组的侦查员和浦东分局刑侦支队的侦查员驱车来到位于浦东新区崮山路上的永安新村19号5楼，找到了袁某芳的租住地，在屡次敲门没有回应后破门而入，结果看到室内一片狼藉，有大量被人为翻动的迹象。桌上的台历显示的日期还是8月9日。

上两图：一片狼藉的袁某芳租住地

同时，侦查员们在屋内发现了一台“波尔卡”空调的室内机包装箱，但没有发现室外机的包装箱（这款空调是分体式的，室内机和室外机各有一个独立包装箱）。侦查员们怀疑此地就是个第一杀人现场，现在要证明的有两点：首先是在无锡发现的女尸是不是失踪的袁某芳；其次装袁某芳尸体的那只空调外机包装纸箱和现场发现的室内机包装纸箱是否属于同一台空调。

袁某芳租住地室内发现的波尔卡室内机包装箱

经过对尸体照片和尸体身上的衣物的辨认，袁某夫妇确认死者正是他们的女儿袁某芳；而通过室内机和外机包装箱上生产批号的核对，也证实这两只包装箱属于同一台空调，就是袁某芳在华联家电罗山店购买的那台“波尔卡”空调。至此，案件取得了重大突破，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谁对袁某芳下毒手，又为什么要大老远抛尸无锡的问题。

经了解，袁某芳在浦东的某家歌舞厅做“三陪”小姐，随即由浦东分局刑侦支队二大队副大队长王斌带队前往该歌舞厅进行走访，一开始袁某芳的“小姐妹”们还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在“你们干的事情是什么性质自己心里清楚，不配合工作就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这种“劝说”下终于开始配合调查。

袁某芳生前遗照

据了解，袁某芳从8月8日晚上被人点了“出台”后就再也没来过歌舞厅上班，那一天后歌舞厅的所有人都再也没有见到过袁某芳。此外，侦查员还了解到，袁某芳自从四年前来到上海后就一直在这家歌舞厅当三陪小姐，因为她长得漂亮，身材娇小婀娜，说话细声细气还自带“嗲”音，很受客人们的喜欢，因此她接触的人员非常复杂，再加上“同行是冤家”，各“三陪小姐”之间互看对方像“撬行仇人”，就算是好姐妹也不大会共享客户，因此袁某芳认识多少“客人”，“小姐妹”们也说不上多少，只能凭借记忆向侦查员提供了十几个。但是通过核实，这十几个客人全部都排除了嫌疑。

正当案件陷入到僵局的时候，袁某芳一个十分要好的“小姐妹”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8月9日下午她在家睡觉，大约17时15分的时候袁某芳打电话给她，说她现在在仁济医院，她的父亲患肝癌住院，问自己现在身上有多少钱，她想借5000元钱给父亲看病。

“小姐妹”表示她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只有2000元，袁某芳表示2000元也行。“小姐妹”问是不是自己替她送到仁济医院来。袁某芳立即表示不用，会有朋友来上门取钱的。“小姐妹”问：“你那朋友我认识吗？”袁某芳回答：“你不认识。”

“小姐妹”这下急了：“你朋友我不认识那我怎么把钱给他？”

袁某芳说：“那个人年纪蛮轻的，穿着条子纹的衣服。你待会等在锦阳宫大酒店门口就行了。”

锦阳宫大酒店

17时40分的时候，一名穿着条纹衣服的男子乘坐出租车来到锦阳宫大酒店门口，从“小姐妹”的手里拿走了那2000元钱，此后“小姐妹”就再也没有袁某芳的消息了。而8月9日，正是法医尸检得到的袁某芳的被害时间段。

8月15日，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五支队以及浦东分局刑侦支队的侦查员们一起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对此案进行刻画。他们判断袁某芳在8月7日晚或8月8日早被两名歹徒控制并向她索要钱财，袁某芳不得以打电话给小姐妹，以自己父亲生病住院为名索要了2000元，其中一名歹徒在锦阳宫大酒店门口从“小姐妹”手中将钱拿走。再结合袁某芳租住地室内被大量翻动，钱财全部不见的勘查情况，上海和无锡两地公安的侦查员们一致认为这是一起以劫财为目的的入室抢劫杀人并抛尸的恶性案件。

为此，两地警方立即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了新的联合专案组，围绕着8月9日17时40分从袁某芳的“小姐妹”手中取走2000元钱的那名身穿条纹衣服的年轻男子开展新的排查工作。

无锡警方认为，袁某芳在到上海当三陪小姐之前，也可能在无锡干过同样的“工作”，和两名歹徒也可能是在无锡就已经认识，不然就无法解释两名歹徒在作案后为啥非要选择抛尸无锡。于是立即组织人手对无锡的歌舞厅、夜总会进行排查，重点在抛尸现场附近的娱乐场所。果然，某夜总会的两名“三陪女”在辨认了死者的照片后表示认识死者，但不熟，只是曾经在同一个夜总会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并且看到曾有个从上海来的年轻男子来消费的时候经常点袁某芳的“牌”，姓甚名谁不清楚，只知道绰号叫“兔子”，是“道上”混的。

在得到无锡同行的消息后，刑警803们立即启用特情耳目，对上海的流氓无业人员进行暗访，排查是否有个绰号“兔子”的人。很快，一个家住浦东新区博兴路916弄40号的男子进入了警方的视线：该男子名叫张连平，时年33岁，绰号正是“兔子”。

张连平

专案组在获取到张连平的照片后，将他的照片混在七八张三十多岁的男子照片中让袁某芳的“小姐妹”进行辨认，结果“小姐妹”一眼就认出：8月9日17时40分在锦阳宫大酒店门口从她手中取走2000元钱的那名身穿条纹衣服的男子就是张连平。

8月16日22时，上海警方突袭了张连平的住处，但扑了个空，张连平不在家。随即抓捕小组的侦查员们就地蹲守埋伏，至8月17日0时过后，抓捕小组发现原本一直暗着的张连平家的灯亮了，于是立即行动，冲上楼去，将刚回到家不久的张连平就地擒获。并且还很意外地一并抓获了张连平的同伙——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时年37岁的无业人员胡菊良。

被抓获的张连平

被抓获的胡菊良

8月17日2时，张连平和胡菊良被正式移交给无锡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并连夜带回无锡，投入到无锡市第一看守所关押。

经审讯，两人对杀害袁某芳并抛尸无锡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胡菊良原本在上海开过卡拉OK厅，也开过饭店，张连平原本是在他饭店打工的服务员，后因为经营不善，饭店和卡拉OK厅先后倒闭，但原先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已经让胡菊良无法回头。2002年7月，胡菊良到张连平家，一番倒苦水后两人商量如何“搞钱”，张连平就说之前在无锡认识的、绰号叫“小扬州”的袁某芳（袁某芳就是扬州人）听说已经来到上海，在浦东的某个歌舞厅上班。

于是就由胡菊良出钱让张连平请袁某芳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张连平了解到袁某芳已经在上海买了房子，经济条件不错。于是两人一番策划，将抢劫目标就定为袁某芳。

胡菊良

8月7日晚，张连平和胡菊良来到袁某芳所在的歌舞厅，并将袁某芳指认给了胡菊良。然后在8月8日向歌舞厅点了袁某芳的“台”，然后三个人在某个茶室喝了一会儿茶并要到了袁某芳的手机号码，然后张连平和胡菊良连夜在家密谋了杀人并抛尸的计划。

8月9日12时30分，胡菊良打电话给袁某芳要求提供“三陪”服务，眼见生意上门，袁某芳喜不自胜，将自己的租住地——永安新村19号某室的地址报给了胡菊良，因为这种“野台”是不用和歌舞厅分账的，钱全部能揣进自己的兜里。为了能“干事”舒服，自己还特地给租住地刚刚装了一台新的“波尔卡”空调，也算是为了赚钱下了血本。

15时左右，胡菊良和张连平来到永安新村，由胡菊良先上19号某室，而张连平则在附近的超市逛了半个多小时，此时胡菊良给张连平打了电话要他上楼，随后张连平也就上了楼，将刚刚完事穿上衣服的袁某芳制服并将手脚捆住扔到床上，并开始勒索钱财，袁某芳表示自己身边没有多少钱，主动提出向她的“小姐妹”借钱，张连平表示同意，并在袁某芳给“小姐妹”打电话后由胡菊良打出租车到锦阳宫大酒店门口取钱。

但是钱到手后，两人就将袁某芳活活掐死，尸体装入“波尔卡”空调外机的包装纸箱，连夜叫了一辆出租车，将尸体抛在胡菊良曾经到过的蠡园村，然后原车返回上海。

至此，本案在历经4天的侦办后真相大白——张连平和胡菊良因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被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

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