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年,李清照南渡逃难中,在浙江的一座海岛上,写下了她唯一的一首浪漫主义词作: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写这首《渔家傲·记梦》的时候,李清照正暂歇在浙江岱山的一座寺院里。传说远古时期,东海有三座神山,即蓬莱、方丈、瀛洲。岱山,古称“蓬莱仙岛”,唐代时正式命名为“蓬莱乡”。这一名称,至今尚存。
大约在1130年2月前后的一天,岱山岛摩星山上的一座超果禅寺山门外,李清照伫立在那里,当时云雾弥漫,犹如仙气缭绕。她的目光望向远方的海浪连天的东海,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一首流传至今被人们反复吟咏的词作由此诞生了。
建炎三年(1129)十二月,李清照逃难来到浙江,携带着家里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顺着宋高宗赵构南逃的线路,从嘉兴、杭州、台州、嵊州、绍兴、宁波、定海、岱山、黄岩、衢州等地,最后绍兴二年(1132)又经绍兴,再到杭州定居。她在浙江境内颠沛流离了3年多。此时,她已有49岁了。
据传,宋高宗曾在岱山超果禅寺待了8天。在大雄宝殿内,和禅寺老方丈边下棋边交谈了8天,当他离开超果禅寺不久,就一改以前“入海避金”的软弱心理,勇敢地决定了“北定中原”的壮举。超果禅寺有一块匾额,上面“香光庄严”四字,是赵构临走前题写的。
也许,这时的李清照想起了她和丈夫赵明诚初识时的害羞而慌乱的场景:她正在院中荡着秋千,衣衫都被香汗浸湿,她歇下来,懒懒地整着双手。忽然,赵明诚进来了,她慌忙起身避走,鞋子也掉了,头钗也掉了。可是她想看看赵明诚长得怎么样,于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佯装回头闻着青梅,却拿眼睛瞟着来人。
也许,她想起了在结婚二年后,丈夫去外地做官,夫妻两人再也没有了自由和欢乐的生活,自己陷入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相思之苦中。
也许,她想起了赵明诚病故后,自己在国破家亡之际,被诬陷通敌、书画文物被毁被盗,在浙江海上漂泊无助的情景。“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今年又到梅花开放的时候,我却漂泊天涯,两鬓稀疏的头发也已斑白)。”
也许,最后李清照从自己历尽风涛之险,联想到百姓流离失所,国家破败不堪,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重整旗鼓收拾失地。她要问问天帝。
于是,她回到超果寺中,以“记梦”为标题,挥笔写下了著名的《渔家傲》。
这首词既是写虚又写实。表面看起来是词人在梦中与天帝的对话,实则是她被压抑的心理的曲折反映。李清照亲身体验到了国土沉陷,家乡不保,风尘仆仆,死里逃生的苦楚经历,并认为造成这场悲剧的原因,宋高宗是推脱不了的,因为赵构一心逃跑,“不肯过江东”。
但是不管怎样,李清照和无数读书人一样,仍执念于“忠君”的思想,将收复中原的希望寄托在赵构身上。词中的“天帝”,便是她期望中的宋高宗。她希望宋高宗像她梦中的天帝那样,和蔼可亲,关心百姓疾苦,给天下带来安定。
李清照在现实中确实对赵构皇帝抱有幻想。她在浙江的足迹,可以说是紧随赵构的行进路线。有的史料上说,李清照在此期间曾几次见过宋高宗。词中的“帝所”、“天语”,字面上是说作者在梦中听到天帝向她发问,实际是她殷切企望追及、陛见高宗心理的幻化。
因此,有专家指出,《渔家傲》词中“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中的三山,表层语义是指东海三神山,而深层语义则是指福州的别称“三山”。
因为宋高宗曾计划最后的退路之地在福州。其时他已经将祖宗“神御”(帝王遗像)、隆祐太后和王族子弟迁往了福建。
“九万里风鹏正举”之句的出典来自《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是说鹏自北海往南海飞,这与李清照曾想去泉州的方向是一致的。
李清照到底是否登上过岱山,已不重要。我们知道《渔家傲.记梦》是一首表达理想的浪漫主义的豪放词作,同时又是一首曲折表达现实内容的委婉之作,也是她许多忧世之作中最突出的作品。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