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观近鉴宋朝人•65•“立此存照”：张从恩

五代乱战

张从恩（897-966），并州太原（今山西太原）人。《宋史·卷二百五十四·列传第十三》有传，新旧《五代史》、《宋史·高防传》等亦载有其行迹。

从恩生于武将世家，他的父亲张存信是一方封疆大吏，或曰一方藩镇，在后唐时任振武军（治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节度使，后唐明宗李亶曾经在张存信麾下做低级军官。当时从恩还是幼童，颇顽皮刁滑，李亶很看不起他，李亶做了皇帝，只授予他闲散而没有固定职守的“散班”职任。

从恩郁郁不得志，回了老家太原。

后晋高祖石敬瑭做后唐河东节度使、镇守太原（今山西太原）时，为后晋少帝石重贵娶了从恩的女儿。

石敬瑭攻灭后唐、建立后晋的第一年即天福元年（936），“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恩作为外戚，出任官阶从三品的“右金吾卫将军”，时间不长，改任贝州（治今河北清河）知州，再升北京（今河北大名）留守司副长官“副留守”，后改任澶州（治今河南濮阳）防御使。

张从恩任北京副留守时，上奏朝廷，推荐属官高防代理太原府管理仓库事务的“仓曹掾”，改任澶州防御使后，又上表推荐高防为判官。期间，从恩亲信军校段洪进盗取国家木材，制作器物，到市场上出售。从恩得知大怒，要杀段洪进。

段洪进非常害怕，想减轻自己的罪过，便欺骗从恩说：“是高防让我做的。”

从恩召来高防责问，高防马上承认，段洪进得以免死。从恩给高防十贯铜钱、一匹马，打发高防走人。高防拜受而去，始终不说明自己代人受过。

不久，从恩后悔，命令骑兵追赶高防，高防不得已而回，宾主友好如初。高防又在从恩部任职一年多，慢慢地有人说与从恩，高防是代人受过，救活段洪进，从恩更加敬重高防。

其后，从恩由地方进入朝堂，任国家最高军政机构“枢密院”副长官枢密副使、宣徽南院使，高防亦随之进京，任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略似后世之办公室主任的“国子监丞。

再后，从恩离京，出任代理西京（洛阳）留守司长官”留守“，又携带高防一同上任，任命高防为留守司掌管刑狱事务的“推官”。

不久，从恩回京，任国家最高财政机构“三司”中层官员“判官”。

天福六年，山南东道节度使（治襄州，今湖北襄樊）安从进后晋举兵叛乱，朝廷任命从恩为“行营兵马都监”即监军，参与平定了安从进之叛。战后，从恩升官职为“检校太尉”，实任开封府尹（知府），

七年六月十三，石敬瑭在邺都（今河北临漳）去世，后晋少帝石重贵在柩前继位。少帝从邺都到达开封前，从恩暂任东京留守。期间，著名的“疯诗人”杨凝式到洛阳，适逢洛阳闹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正好与杨凝式同时到，杨凝式写诗一首，寄给从恩，其中有“押引蝗虫到洛京，合消郡守远相迎”句，语含讽刺，从恩读了一笑，没有责怪他。

少帝到达开封，对自己的丈人从恩特别崇信、重用，任命他为邺都留守，加倍赏赐他很多资材，并制作两顶银装轿子赐予他，以待他回家时使用。

但是，在从恩到邺都的第二年年初，因少帝不愿向契丹国主自称“孙皇帝”——石敬瑭在攻灭后唐之前，为求得契丹援兵，曾认比自己小十岁的契丹国主耶律德光为“父”，自称“儿皇帝”——契丹入侵后晋，首先扰河北、山西一带。

正月初三，从恩奏报：契丹逼近邢州（治今河北邢台）少帝下诏，命滑州（治今河南滑县）、邺都进军抗拒。义成军（治滑州）节度使皇甫遇领兵增援邢州。

此时，契丹军已攻至邢、磁（治今河北磁县）等三州，几乎把那里抢光杀尽，然后进入邺都境内。

十五日，从恩、马全节、安审琦等将率全部“行营”后晋军兵数万，列阵在相州（治今河南安阳）安阳水之南。

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率领数千骑兵，进往前方侦察契丹军情况，到了邺县（治今河北临漳县邺城镇），将要渡过漳水，与数万契丹军遭遇。皇甫遇等边战边退，退至榆林店，契丹主力来到，皇甫遇与慕容彦超提议说：“我们现在退走，将会死尽无遗！”

二人当即决定与契丹军硬战，停止退却，布设军阵。战阵摆成，二人率部与契丹军从午时战斗到未时，力战百余回合，相互杀伤很多人。皇甫遇的坐骑战死，便舍马步战，他的仆人杜知敏把自己的马给他，皇甫遇上马再战。

作战很长时间之后，后晋军危困稍见缓解，皇甫遇寻找杜知敏，发现杜知敏已经被契丹擒去，皇甫遇说：“杜知敏是义士，不能丢弃他！”说完与慕容彦超跃马杀入契丹军阵，将杜知敏抢回来。

不一会儿，契丹又派出新的部队来战，皇甫遇、慕容彦超相互看看说：“我们已经不可能退走，只能以死报国了！”

太阳将要落山，拒守在安阳的诸将奇怪前去探测的兵马不见回来，安审琦说：“皇甫太师一点消息也听不到，必定是被北虏围困住了！”话未说完，忽有一人骑马来报，说皇甫遇等人被北兵数万人包围，安审琦立即率领骑兵出营，要去救援。

从恩却说：“此话未必可信。假如虏兵真的蜂拥而至，即使把我军全部派出，恐怕也不足以迎战，您去了能有什么用？”

安审琦说：“成功失败，都是天意，万一不救援不成功，我等自当共同承受后果。但假如胡虏不继续向南来犯，而把皇甫太师白白丢了，我们这些人有何面目去见天子？！”说完率军渡过安阳水，向北进军。

围攻皇甫遇、慕容彦超的契丹兵看到南方烟尘扬起，马上解围逃跑。

当晚，从恩与众将商议说：“契丹把全国人马都调发而来，我们的兵不多，城中粮食不足十天之用，万一奸人到契丹那里报告我军虚实，虏兵集中全部力量包围我们，没多久我们就会死在这；不如去存有粮食的黎阳仓，既有粮可吃，又能依靠南面的黄河拒敌，方可万全。”

议论未决，从恩竟带着自己的部队先行出发，各军一见，急忙跟随，队伍扰乱纷纷，丢失很多物资。

从恩走时，只留下步兵五百人守护安阳城北的桥梁，夜间四更，主持相州事务的符彦伦对将佐说：“今晚乱哄哄地，人们意志不坚，五百个疲惫兵卒，怎能守住桥梁？”把人招进城来，依靠城池做防备。

到天亮一看，契丹数万骑兵已经列阵在安阳水之北，符彦伦命令城上挥动旌旗，击鼓呐喊，军兵按令而行，契丹军不能测知城中实情，主动退走。

此战，从恩作战无功，仅靠符彦伦的智勇保住了安阳城。然而，这并不影响从恩升官，不久，朝廷升从恩官职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恩成为拥有宰相职衔、在地方任职的“使相”。

石重贵

这年，契丹军将赵延昭攻占甘陵（在今河北清河县坝营镇冢子村西），朝廷任命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进击，从恩到达贝州，赵延昭撤兵。

少帝开运初年（944），从恩改任天平军（治郓州，今山东东平）节度使。契丹再次侵扰后晋边境，朝廷命令十五位军将北征，任命从恩为监军“北面行营都监”。

二年，先后改任晋州（治今河北晋州）、潞州（治今山西长治）节度使。

经过三年战争，后晋最终不敌契丹，契丹国主耶律德光率军攻入后晋京城汴梁，后晋少帝离京避难。

然而，身为少帝岳父、时任潞州节度使的从恩竟想投降契丹。因为母亲去世，为母亲守孝而离开从恩，服丧期满后一直跟随张从恩辗转各地，任“节度判官”的高防向从恩进谏说：“您是皇室至亲，应该尽臣子的节操。”

但从恩不听，命令节度副使赵行迁任“节度留后”、王守恩为管理治安的“巡检使”，与高防一同管理潞州事务，随后弃城而去，归顺契丹。

高防与王守恩杀死与从恩一心的赵行迁，献城投附起兵反抗契丹的河东节度使刘知远。

契丹北归，刘知远进入汴梁，建立后汉，从恩惊惶害怕，不敢出门。刘知远却召见了他，并赐予他成衣、金带、配好鞍勒的战马、金银器、铜钱，以让他安心。不久，给了他“右卫上将军”官职和参加朝会的资格。

后周代后汉的初年（951），后周太祖郭威升从恩官职为“左金吾卫上将军”，稍后郭威亲征在兖州（治今山东兖州）举兵反叛的慕容延钊，从恩从行。

显德元年（954）正月，郭威去世，后周世宗柴荣继位，升从恩职衔为“检校太师”，晋封其为“褒国公”。

宋代后周之初（960），改封从恩为许国公，时间长了，因从恩生病，免去了他的封号。

宋太祖乾德四年（966），从恩去世，享年六十九岁。

《宋史》传后之“论”，对从恩未置一词，我颇感奇怪：从恩在后晋、后汉、后周、宋初官职、地位都很高，著史之人为从恩立传，却不对他进行评论，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想记下这个人，而从恩生于武将世家，却无统兵作战之能，身为皇室至亲，在国家危难之际，却畏死降敌，只是借官家子弟之身、皇亲国戚之谊高官得做、骏马任骑，有什么可记的呢？

苦思不得，忽然想到，或许著者是想“立此存照”，让后人知道世上曾有过如此不可做、不可取、不值得记的人吧！

《宋史》总纂、元末宰相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