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凉殿中,陛下伸手,陆绎亲自去扶。
“言渊,你可是对朕失望?朕的妻子和女儿都对朕失望了。”
“陛下,世事从来不尽如人意,您也是刚做陛下,总归要慢慢学习。”陆绎自问,与陛下论君臣,那倒不至于失望。
陛下虽懒散,但胜在宽仁,百官齐心,又无恶习,终归是新帝,诸多不适。
若是论友人,情绪半掺。
陛下敢作敢当,能与他承认制药,也敢当众对峙密旨,本心非恶,无意造成万民哀嚎,可终归是带着怒其不争,薄情寒凉,随意轻信,害了李妃和公主。
陛下就连自称都变了,“可是,我不是刚做丈夫和爹爹,回想起我登基五个月里,像是走过了恍惚的梦,连我自己都不知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沉浸在无尽旖旎中,至高无上的权力使人飘飘然,对身旁的事情都漠视起来。
那三十而立的帝王,背对着陆绎说起了积压的苦楚。
指挥使静静地听着,偶尔劝慰一两句。
可惜,劝慰之言,大多空乏。
“言渊,陪我喝酒。”
“陛下,保重龙体。”
“我就要喝!”
……
陆府。夜色初上。今夏回来啦。
她带着喜色,推开了书房的门,“大人?”
正厅。
“大人~”
寝房。
“大人!”
当她终于找到陆绎。
雅致的楼阁上,只有他一人看着残月。
今夏撇嘴,肯定去见陛下了,陛下心情不好,大人心情也就不好了呗。
“大人~”她在楼下看他,小小声喊着,手张开在嘴边,似乎这样子就能让陆绎听见。
陆绎自然能听见,他耳力过人,垂下眼眸,那人是竹青的衣裳,在月半圆之际,落得她满身月凉如水。
他撑在朱红栏杆上,手轻抬,示意她上来。
今夏上了小阁楼,因着是闷热的夏日,陆绎身上是松垮的白色直衫,透着一种文人雅士的清冷和致郁。
他的发并未束起,只是简单的束于身后,是与素日不同的模样,是旁人压根不会知晓的另一面。
今夏刚走过去,陆绎就搂住她的腰,“看起来似乎面带喜色?”
“我刚从我姨那边回来,翠翠和我姨都安好,京中急疫已得到控制。”今夏余光看陆绎,可大人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
大人手眼通天,估计早就知晓此事了。
大人心中想什么呢?
她踮了踮脚,上来就是一顿夸,“大人真聪慧,三两下就帮陛下散了京中谣言,陛下现在是民心所向,朝局稳固,大人为何还要皱着眉呢?”
景王开了真龙之血治急疫的说法,陆绎劝谏陛下放血救人挽回民心。
简直不要太聪明。
陆绎握着圆润的小酒瓶,上有彩绘和花雕,看上去十分精致。
向来不诉苦楚的锦衣卫,在今夏面前毫无隐瞒,“心里不舒服。”
今夏心中叹息,大人自然不舒服,李妃是大人的嫂嫂,公主是大人看着长成的。
便纵是锦衣卫,又岂能真的无情呢?
“可是为小公主?”她笃定安慰着,“小公主长得如此好看,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命理。”
陆绎:“……”红颜薄命的说法传了这么久,夫人像是不知道一般。
“公主没事。”这件事,陆绎知道。
“真的?”
“嗯。”
“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不想出来,就让她呆着吧。”
今夏一直挂念着小公主,怕陆绎伤情只得压着,如今得知小公主没事,笑颜更开,“那今日算是喜上加喜,不知道大人能否赏卑职一杯酒?”
陆绎将小壶递给今夏。
今夏直接抿了口,预示着二人间亲密的关系,“这女儿红倒是真不错,回味悠长,后劲很足,哪儿来的?”
“是你的。”陆绎看着今夏,大户人家的女儿满月那天,就会挑数坛好酒,泥封窖藏,出阁之时招待宾客。
“我的?怎么可能?我娘才不会这么事儿……”
等等!
她还是夏家的女儿。
像是回应今夏的想法,陆绎淡淡开口,“夏府给你埋的,埋了许多坛,寓你风光大嫁。”
——幸好,遇他,还了她这风光大嫁。
今夏一想也就明白,夏家里活着的就她跟林菱,林菱肯定是到她的女儿红埋在何处, “我怎么不知此事?”
“亲事太忙,林姨没跟你提?”顿了顿,陆绎看向今夏,“现在与你说了。”
今夏笑,如此想想,她十分圆满,“就算是挖出来,那也该招待宾客,大人怎么会有?”
“我留的,慢慢品。”
……
夏风拂面的夜色。
今夏陪着陆绎小酌。
“大人已是微醺了。”
“宫中陪陛下喝了些许。”
“陛下可还好?”今夏心中腹诽,陛下似乎很喜欢找大人喝酒啊。
陆绎带着微醺的慵懒,却是站得笔直,“能好吗?于陛下而言,恍惚一回首,心尖人就离开他了。”
夜风燥热,贴心的人拿着团扇替陆绎轻扇着。
“终究是陛下造孽,他是君王,女人多倒没什么,但要雨露均沾,不能厚此薄彼,更何况是结发妻……女人就得好好哄着,哄好了就没事了,陛下也忒不会做人了!”
陆绎笑了笑,意蕴深长,“我这瞧着,夫人倒是会哄女人,若是将来后院热闹了,想必夫人定然能处理得顺风顺水。”
今夏:“……”忽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