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横剑一指,他走这一步,已经决意承担所有后果,可他并不想再杀一个谢霄。
“你何必拦我?我杀了陆绎,今夏如今四五岁,你再拐回去便是了。”
“松手,做一场梦,醒来全都是你想要的。”
“去你的!”谢霄一脚踹向楚狂,拔剑斩断了风铃,大家快点醒来保护陆绎啊啊啊!
可楚狂忽然不管不顾,完全不怕被发现,软剑一挥,榻上的鲜血便是淋漓。
风铃落地,锦衣卫清醒,将楚狂团团围住。
楚狂收剑,任由锦衣卫将他抓住。
此事已成,见血封喉。
谢霄挥剑指向楚狂,眼底一片猩红,“我杀了你!”
他却被沈惊硬生拦下,“找出他背后的人,这才是真正为大人报仇了!”
今夏听到喧嚣,连忙跑过来,没想到……全是鲜血。
她看向楚狂,尽是错愕与恐惧。
楚狂也在看她,她此时还是四五岁,见了血会害怕的年纪。
“楚狂!”
可是今夏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软剑,眼中只剩下冷静。
楚狂笑了,她又记起来了吗?
她每次看穿他的真面目,就将遗忘掉的几年都记起来。
终归,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真相大白,鲜血淋漓。
……
陆府传出了指挥使被刺杀的消息。
生死未卜,满朝哗然,似乎要变天了一样。
今夏连夜去审了楚狂。
曾经的恩人,如今的仇人。
“夫人,嘴硬得很,依旧什么都不肯说!”沈惊毕恭毕敬,并没有因为陆绎出事而失了对今夏的敬重。
明先祖有令,后宫外戚不得干政,女子就该安分守己,今夏本不该干涉这诏狱之事,他们权当是陆绎允准事急从权。
今夏看着伤痕累累的楚狂,想必是十八般酷刑都用上了。
她未曾想过,有一日她来诏狱会没有陆绎。
“你们先出去,我与他单独聊一聊。” 她声音哽咽,这一出苦情戏,她甚至不用辣椒,泪就滚在眼里了。
楚狂看着今夏,她到底是嫁了官家,一身绫罗绸缎,不再是往日那个清减的小姑娘。
她本该有陆绎万千宠爱,只可惜……这刚入门的新妇,需得守活寡。
今夏伸手抹了眼泪,“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楚狂无话可说,他作为曾经馈赠的神明,两度欲杀她,又引她害了枕边人,最后……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枕边人。
很残忍,他是施恩者,也是她的师兄。
“我很抱歉。”
今夏死死咬唇,楚狂这样子会让她更难受!
他就该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敌人,露出狰狞的模样,别让她忆起半分好!
她强自镇定,一甩衣袖坐在太师椅上,“楚狂,你到底是谁?”
黑衣恶魔是他,白衣侠客还是他。
楚狂不再看今夏,“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答。”
“无妨,我会去找答案。”
“今夏,别再深究了,此事牵涉甚广,你做不了什么的。”楚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若……你再服一颗药,重新再回十六,谢霄待你也好,许是能陪你走过此劫。”
陆绎死了便是死了,她活着,她得往前看。
今夏冷笑一声,“我进了陆府,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不必师兄操心。大人已死,即使我不能给他报仇,那黄泉路我陪他一起走。”
“我知晓楚大侠心志坚定,我不问他人,我只问我——你真想杀我?”
“我不知道。”他并没有真正杀过她,不知道能不能杀得下手。
今夏叹息,“大哥,你回头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楚狂苦笑一声,“满手沾血,已成定局,我回不了头了。我知之甚少,不过是他人所持利刃罢了。”
今夏不再执着,郑重跪下磕头,好言难劝找死鬼!
“当年一恩,今夏未敢轻忘,但大哥两次杀我,已经算是归还,从此便是仇人。”
楚狂看今夏离开,眼眶微微发红。
此生大江南,救人无数,今夏于他终归不同。
可他做了取舍,取了他认为更重要的,舍了今夏。
她不是不重要,却不是最重要。
……
楚狂未曾想,他会在诏狱之中见到故人。
那人易了容,手持铁烙,惊扰了诏狱中守门的狼犬,狼犬竖着尾巴吠叫着。
但是……他认得出来。
蒋子云。
他来这儿干什么!
蒋子云是本次的讯问人,他手中的烙铁落在楚狂的身上,声音低低又阴柔,“陆绎真的死了?”
楚狂咬牙,“嗯。”
“你撑住,无论所谋之事成与不成,我都可保你不死。”
楚狂蓦的抬头,他凭什么保他不死?
他以为他还是那个登高一呼万千俯首的蒋子云吗?
烧红的烙铁烫在身上,楚狂咬牙闷哼。
“你做了什么!”
“我也和如意台做了交易。”蒋子云眉眼微挑的看着那落魄侠士,掉进了深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楚狂叹息,一报还一报。
他为了蒋子云深陷囹圄,蒋子云又何尝不是为他低眉俯首。
“听闻,你师妹恢复神智了,第一女捕会不会很棘手呢?要不要将这陆府斩草除根?”蒋子云说着,似乎有隐妒的锋芒。
楚狂抿唇不言,他不想师妹死,已经数次劝她,但……终归是不同道,他也阻止不了别人想杀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蒋子云轻笑,侠士背刺的戏码真精彩,他可真是太喜欢这人间悲剧了。
……
今夏回到陆府,正是天蒙亮之时。
府中一片肃穆,家主被人一剑封喉,主母心智不成,陆府怕不是要完了。
今夏听到这些言论气不顺,开口便是主母应有的霸气和威慑,“陆府六百年,便纵是坐吃山空,那也能再吃六百年,如今是支不起你们银两还是亏着饿着你们了?陆府大门就那儿开着,若是要走,尽管走便是了!”
陆府中多为长工,且世世代代都留于陆府,这一瞧主母发火,不敢再说什么,谁说他们主母神志不清了?
今夏坐在正厅,头疼抚额。
巧婆婆在一旁轻按着,“夫人,可是要下葬?”
“陆府白事,低调备棺,其中真真假假,就由旁人猜着吧。”楚狂的确是在陆府杀了人,若不是真的杀了人,楚狂定是能察觉出来的。
毕竟,切人跟切瓜是不一样的感受。
府中无陆绎,许多事情今夏说了算,“我晚些得入宫,府中之事要好好照应了。”
“夫人不必担心,老身搞得定。”
今夏撑着额闭目养神,忽然就觉得……她有些像陆绎了。
大人不在,所以她需得变成大人。
——深沉之爱,是你离开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
今夏忽然笑了,又不是真的没有大人了。
大概是那人不在,心中就很是不安分吧。
要当指挥使的夫人,哪儿能这么简单?
终归是步步学着去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