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宋建东

红旗飘飘，好汉任招，海外天子，不怕天朝。

这两句“励志”的话，来自于清朝中期的海盗口号，充满了霸气。

在嘉庆年间，从两广到福建、浙江的漫漫海岸线上，活跃着一群群海盗弟兄。他们劫掠商船，对抗官府，打击洋人，有时也骚扰百姓。

尽管清朝政府建立了一个个炮台，甚至于清朝水师和葡萄牙舰队、英国舰队进行合力围剿，也难以歼灭海盗弟兄。

究竟当时的中国海盗有多强势？让我们走进尘封的历史，来探究他们的荣光。

海盗和清军的海战

事实上，海盗的战斗力，在赤沥角之战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对于这一战，史料中有两种说法。

张保仔率领的红旗帮，是南海海盗中最强悍的一支力量，即使是广东水师主力，也没有把握和他们决战。

而嘉庆十四年，张保仔所部百余艘海盗船在赤沥角避风，广东水师提督孙全谋抓到了战机。

于是，提督孙全谋创造性地让广东水师和英国舰队、葡萄牙舰队组成了多国部队，于1809年11月20日，开启了对红旗帮的歼灭战。

袁永纶在《靖海氛记》里记载了这一战：

是时，张保方聚于赤沥角之大屿山。夷船往迹之，适提督孙全谋亦率舟师百余号至，遂会同击贼。十三日对阵……及二十二日，晨，南风微起，樯旗转动。贼喜，预备奔逸。午后，南风大作，浪卷涛奔。近暝，贼扬帆鼓噪，顺风破围而出。数百舟势如山倒。官军不意其遽逸，不能抵挡。

从记载来看，这次海战中，虽然孙全谋投入百余艘战船，甚至有英国、葡萄牙兵船为他助战，但清军水师依然不能阻挡红旗帮的突围。

张保仔号帆船

看上去，这一次广东水师只是没有取得全胜。

但实际上，在被红旗帮俘获的英国船员格拉斯波尔的回忆录中，有着对这一次海战不一样的记载：

11月20日，一大队中国水师船开出港外，他们开近我们时，一字排开向我们轮次发炮……11月29日张保仔们修理好了他们的船只，于是起锚扬帆冲了出去，一点也没有把封锁的官军水师放在眼里，反而将水师追逐一阵，然后才列队向东而去。

通过这个诚实的外国人，我们知道了这一次海战中，张保仔甚至在最后反败为胜。

很显然，在格拉斯波尔的文字里，看出了他对红旗帮狂放不羁气质的赞许。

事实上，在格拉斯波尔的记载里，更为可笑的是葡萄牙海军。参战的葡军将领战后向澳门汇报战果，吹嘘他们摧毁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海盗船，并且十分遗憾没有全歼红旗帮。

旧式帆船

事实上，赤沥角之战只是张保仔对官军众多战役的缩影。《同治番禺县志》里，记载了红旗帮一连串辉煌战果：

①嘉庆十三年七月，清朝总兵林国良带兵与张保仔在马洲洋作战，战败被俘。

②嘉庆十三年八月，清朝参将林发在阿娘鞋带兵征讨红旗帮，被张保仔们战败。

③嘉庆十四年六月，清朝总兵许廷贵征讨红旗帮，在桅夹门战败自杀。

事实上，红旗帮海盗甚至打败过葡萄牙战船，袭击过英国战船。从张保仔辉煌的战斗履历中，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孙全谋要拉上英、葡舰队，一起征讨海盗。

事实上，以张保仔为代表的华南海盗，在波涛汹涌的洋面上获得成功，绝不只是作战勇敢那么简单。

张保仔们经营海盗事业时，体现了相当高明的运营智慧。

海盗要生存和发展，一方面，他们需要淡水和粮食补给，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在陆上进行销赃。因此，他们必须和岸上居民建立起联系。

《广东海防汇览》里记载了这种海盗和居民之间的良性互动：

啸聚之徒跳梁于惊涛骇浪中，出外洋则掠商船，入内河则劫村庄，皆以港口为安泊销赃之所，而其地居人复潜为盗线，巧资盗粮，几于不可究诘。

在这里看出，红旗帮不同于其他海盗的是，他们不仅不主动骚扰百姓，而且制定了严明的纪律来维护和岸上居民的关系。

在红旗帮纪律中，私自上岸的人要受到“赤穿双耳”的处罚，屡犯甚至要被处死。而如果船员强暴或者强抢民女，则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他们用高价和岸上居民做生意，以此替代掠夺百姓。《崖州志》记载了在这种交易中，岸上居民可以获得的利益：

每猪十只，给价近百金。米十石，给价五六十金。火药、鸟枪、军器等更是价皆十倍，使潮人坐港之利，胜于通番。

很显然，这种相互依赖的鱼水关系，让红旗帮海盗和岸上居民获得了双赢。

海上离不开岸，岸上离不开海

事实上，海盗并不是天生的，一大部海盗，原本都是来源于为生计所迫的百姓。

美国学者穆黛安研究发现，在海盗集团内部，充满了父子、兄弟之间的血缘联系。换句话说，这些海盗在战斗中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而在利益分配时，为保证内部公平，张保仔们也有严格的纪律：所获战利品一律登记，其中两成分给船员，八成收入归公。凡违反规定的人，一律处死。

与此同时，在不同集团的海盗集团之间，为了避免无休止的恶性竞争，他们也建立了大的海盗联盟。

嘉庆十年六月，华南最大的七股海盗聚在一起，他们签署了《公立约单》，标志着各方海盗形成相对和谐的关系。

影视剧中的海盗财富

事实上，海盗的首领往往是能够凝聚人心的“创业领袖”，而其中一部分海盗头目，甚至有着独特的个人魅力。

黑旗帮首领郭婆带很具传奇性，《平海纪略》里记录了他的故事：

郭学显，在粤洋为巨盗，盗而有道，舟中书籍褒然，手不释卷。船头锦幔二句云：“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人之患束带立于朝。”

事实上，郭婆带把两句《论语》挂在海盗船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是孔子表达他自己的志向，“束带立于朝，”是孔子对学生公西赤的评价。

看上去很装，不知道孔子知道了会怎么想？但不管怎样，从书上对郭婆带的记载看，他或许更像是一个海上的“宋江”。

而传奇的海盗首领，远不止郭婆带一人。记载中，张保仔更具有豪侠气，他的部队纪律严明，厚待百姓，不滥杀俘虏，因此他本人也是最受乡民欢迎的大海盗。

清军一次次征讨张保仔，看上去就像是高太尉打梁山，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简直是一部水师官兵的苦难史！

事实上，在海盗强悍的背后，还展示出清朝水师的不堪重用。

事实上，当海盗弟兄们横行洋面，往来无踪的同时，清朝的水兵大部分只能做到不太“晕吐”。

闽浙总督高其倬对他的士兵，有着深刻的理解，在他的奏折中，他把水师士兵分为了四个档次：

第一等军人：熟悉远近的海洋情况，知道各处港口宽窄，知道海盗的淡水补给地，能根据太阳和云气预知天气。但这样的军人，在水师里非常稀少，即使有，也往往年老体衰。

第二等军人：只了解部分地方海情，这样的人，数量比第一等军人稍微多了一些。

第三等军人：马马虎虎知道本处海情，坐在船上不晕不吐，能上下跳动，使用武器。

第四等军人：勉强做到晕船不吐，坐在船舱不能上下跳动，不能使用器械。而这种人，在数量上占据了水兵的一半。

在嘉庆时期，清朝水师里竟然有一半水兵轻微晕船，很显然，这写在世界海军史上也是奇葩。而事实上，嘉庆皇帝也服了他的水师弟兄们，他在上谕里曾经感叹：

名为舟师，实不谙习水务，又岂能责其上紧缉捕乎？若水师不能操舟，即如马兵不能乘骑，岂非笑谈。

皇帝的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马尾港遗址

虽然打不过海盗，但清朝水师在欺负老百姓上，却是很有创意。官员秦瀛的记载，道出了一些真相：

哨船不敢近盗船，见商船则横索赀财，商船不与，便指商船为盗船。

而在潮州商人林判的案例中，清军的做法更加恶劣。资料记载，林判靠商业致富，兵备官盯上了他的财产，就诬陷他私通海盗，不仅发兵抄了他的家，而且把他火速正法。

事实上，很多沿海的普通渔民，正是在受到清朝水师的不停骚扰后活不下去，才成为了海盗。两广总督吉庆总结过这个过程：

炮台弁兵及海口巡检，复以稽查验照为名，到处勒取规银。运盐船只，硬要鱼虾，扰累多端，以至所得鱼价，除应付规费，所剩无多，不足以供养活。不免饥寒，遂起盗心，竟有出海为匪。

可以想到这些被官兵欺压过的人们，在成为海盗后，对清军作战时能有多积极。

茫茫南海，曾经见证过多少海盗传说？

事实上，在清朝还上演了一出水师和海盗之间的“无间道”。

清朝水师中的一部分人，甚至和海盗建立了暗中的勾连。深受其害的，有嘉庆九年上任的两广总督那彦成，他在奏折里吐槽过官兵和海盗的关联：

每遇出洋巡缉，该兵丁等不但不能出力，并与洋匪相通消息，致令远扬……文员虽亟欲设法擒捕，竟至无计可施。

不止于此，更为可怕的是，有的官军甚至私下里和海盗进行贸易，他们把武器、粮食高价出售，而上层的官员却很难抓到他们证据。

很显然，嘉庆时清朝水师就已经烂到了家。

影视剧中的海盗船

嘉庆年间，中国海盗在惊涛骇浪中扬帆起航，他们熟悉大海，作战彪悍，行动诡秘。

另一方面是不理解大海，缺乏凝聚力，军纪不振的清朝水师，他们在一场场海战中，吃尽了苦头。

而以张保仔、郑一为代表的红旗帮头领，以很高的经营智慧，凝聚起海盗内部的人心，同时和陆地居民建立互惠互利的关系，因此，他们成为海盗力量中最强悍的一股。

虽然张保仔、郭婆带等部最终先后接受招安，海盗联盟也最终被瓦解，但他们的事迹却被永远写进了历史，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