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尘埃——谁最适合嘲笑宋襄公?

真情豫鉴历史 2024-07-14 01:34:23

刘勃 /文

宋襄公自古以来就争议很大。《左传》对他花样挖苦,《公羊传》却是盛赞,认为他不攻击没有列好队形的敌人,战场上还讲尊老爱幼,真是“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宋襄武功如此差劲,却能名列五霸,就是因为道德太高,算平均分,就和齐桓晋文在同一级别了。

《左传》是司马迁写春秋史的主要史料来源,但太史公即使不是公羊大师董仲舒的弟子,也深受他的影响。所以《史记》叙事用《左传》,议论却学的《公羊》,也就很自然了。

后世学者,对宋襄公的批评很多。但值得注意的是,鄙视他行仁义才导致失败的,却是极少数。更多是分析他多年来的表现,认定他道德并不好。议论纷纷,可以拿苏东坡的话做代表,“非有仁者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宋襄公一向缺德,等到战场上来再刷道德积分来不及了。总之,大多数古人,并不认为宋襄公严格遵守战争规则这个行为,本身有啥不对。

现在有人批评他,说他不知道与时俱进,死守过时的古老规则;也有人盛赞,说能够遵守这样的规则,所以是“最后的骑士”,“最后的贵族精神守望者”。这是价值观争论,但事实本身就有点问题。

宋襄公说“为军不以阻碍”,是过时的老规矩吗?清代学者就注意到,直到春秋后期,像桃林之塞、伊阙这样的地方,哪天派军队去驻守了,《左传》都要大书特书。则平时这里没人防守,也就是显而易见了。“天下之险”级别的战略要地都没人守,则其余的地方更加不会设防。任由外国军队在本国领土上呼啸经过,更是时常发生。

宋襄公泓之战失败之后差不多半个世纪,晋国和齐国打了鞌之战,再十几年后又有晋、楚鄢陵之战,这都是当时最大规模的战争,战况之惨烈远非泓之战可比,但也都是堂堂之旗正正之师。战场上,大家也都是尊重对方的君主,对敌人手下留情不赶尽杀绝。一边打仗,一边还要行个礼敬个酒对个诗,那种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简直姿势感人。

所以宋襄公就是采用的春秋时代通行的战法,他之后这种战法也没有消失。你从食古不化的角度夸他或者骂他,都是弄错了靶子。

其实,战争也要讲规则,特别好理解。未必是道德高尚,讲规则的好处,是结果比较容易预测。

大国更容易偏好讲规则的战争,当时晋、楚、齐三强都是如此。因为大家实力差不多,一仗打下来,谁输谁赢本身不好说。如果赢的可以得到多少,输的将会失去多少,这个也不确定,那风险就太大了。规则下作战,心里就比较有底。

小国的心态则比较复杂。我弱小你强大,在规则下打仗,弱小的必败,而小国如果不讲规则,那么可能会有翻盘的机会,但是一旦翻不了盘,就不堪设想了。

就拿宋襄公来说,他和楚成王约了见面,说是“乘车之会”,大家都不坐战车。他的兄长目夷建议他坐战车去,宋襄公不听,结果就被楚国人抓了。但之后鲁国人出面斡旋,楚国也自知理亏,就又把宋襄公放了。

如果宋襄公真的坐了战车,后果会是什么?可能,因此能逃出来;更可能,宋国的兵车不是楚国的对手,还是被抓了。那时鲁国再出来说话,效果就差了好多。楚成王一拍桌案:“说好的乘车之会,是他无礼在先!”真是让求情的也没法张嘴。

同样的,宋国在楚军过河过了一半时发动攻击,也是有可能胜利,而一旦失败,恐怕就不仅是“公伤股,门官歼焉”,楚军不定会采用什么残暴手段,那么宋国可能就要承受一次押上国运的失败。

所以最适合嘲笑宋襄公的,大约是赌徒,因为他关键时刻没什么赌性。

从大国的角度说,当然希望小国遵守规则,因为规则下自己是稳赢的。《公羊传》和《史记》赞美宋襄公,也真是特别好理解。《公羊传》成为官方经典,司马迁写作《史记》的年代,正是汉朝和匈奴激战方酣的时候。汉朝人最头疼的,就是匈奴人“不羞遁走”,“利则进不利则退”。他们一定希望,匈奴能够像宋襄公一样,跑到长城脚下,和汉军正面对决。那汉朝就稳赢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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