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招了吧,其实我还蛮喜欢这部电影的。但我又不会到处安利别人去看。因为这片子属于那种一旦对上脑电波就能看得津津有味,对不上的话,全程都会很煎熬。而且理性告诉我,它的缺点是非常明显的,比如形式上的原创度还不够高。我要说的不是朱一龙化身卓别林,以及对《功夫》进行分镜级别的复制粘贴那些片段。之前看预告片的时候,看到有评论说像王家卫,当时我倒是没有这个感受,反而因为多样的发色以及某些聚光灯式的镜头,想到了《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只不过凯特·温斯莱特一个人的发色分摊给朱一龙和邱天两个人。从这个角度出发,把黄振开和李小乐这两个角色看作是一个人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是七夕嘛,这里就不打算走这种精神分析的路子了。另外男女主角开始出现隔阂的氛围,也跟《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非常接近。看完电影之后,我也同意那条评论的观点,虽然只字未提王家卫,却到处都是王家卫的影子。比如李小乐描述自己的第一次时提到前台大姐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就是《重庆森林》里金城武在球场跑步的时候收到林青霞的生日祝福。《负负得正》中出现的足球场也让人联想到《堕落天使》。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踢球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复刻《春光乍泄》。还有黑豆站在救生台的镜头,就是张震去到了美洲最南端,《蓝莓之夜》那个经典的接吻镜头也让男女主模仿了一遍。黄振开对着猫说话,就跟《重庆森林》里金城武对着狗说话一样,甚至两个人说的都是带口音的粤语。结尾黄振开辞了职,回到家乡经营餐馆,不就是梁朝伟不当警察跑去开餐厅吗,而且女主都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来一个HE。感觉导演并不避讳自己的迷弟属性被观众发现,否则也不会连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么精确的地点也直接挪用。温仕培是广东人,广东创作者确实很难摆脱港片的影响。无论如何,这种无节制的挪用,让人很难把这部电影吹得多么惊世骇俗。开玩笑说一句,温仕培属于是“温学为体,王学为用”。拿起王家卫牌的工具箱后,很实诚地拍自己的小格局、小苦恼。而正是因为这种苦恼也出现在我个人身上,所以脑电波一下就对上了。到底是什么苦恼呢?其实也不稀奇,就是在机械化的打工人生活中,身体也变得机械化。这时候精神会做出一些回应。用文字说出来其实挺无趣的,就像王家卫的电影一样,你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出只有观看的时候才能获得的感受。有些剧情片光是听剧情速览就已经足够跌宕起伏,这样一来它是否有必要以影像的形式存在就值得怀疑了。《负负得正》既然“师承”王家卫,自然是要用影像说话的,上来黄振开就给自己染了一头蓝发,这就是对生活的一种回应,身体受限的情况下,至少先从精神开始反叛。外星人就是这种生活模式的具象化,树立出一个假想敌后,自己的反抗似乎就有了着力点,最后黄振开甚至跟外星人扭打在一起,想要冲破宿命。顺带说一下朱一龙这个选角,有好几个镜头的确会幻视成梁朝伟,可能这也是导演作为王家卫迷弟非常乐意见到的。不过个人倒是觉得没必要再复刻一个梁朝伟,这对朱一龙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两人最大的区别还是在眼神。虽然朱一龙眼神变化没有梁朝伟那么丰富,但至少对黄振开这个角色来说,是非常合适的。在片中他的眼睛用高情商的说法,就是具有朦胧感。用低情商的说法,就是没睡醒。而黄振开就是一个被生活捶打得麻木的人,所以他这么演就摸对路子了。另外我一看到这个名字就莫名其妙想笑,把朱一龙的“龙”字放到黄振开的“开”字那个位置,就变成了黄振龙,我都能闻到斑砂凉茶的味道了。李小乐主打的就是逃,只要她换角色换得够快,控制她人生的外星人就会跟不上,包括她喜欢说各地的方言还有世界各地的语言,是将自己连根拔起,自在地飘浮。在她的世界里,撒谎并不附带道德属性,只是转换身份的一种途径,身份就像房间的墙,将墙不断推倒才能获取更大的空间。这等于是把王家卫拍片的幕后给搬到幕前来了。王家卫拍《重庆森林》的时候就是每天在咖啡馆把当天要拍的剧本写出来,然后交给演员,拍完之后第二天再继续写。他似乎不太关心剧本结构,还有情节的连贯性什么的,那些事情是《负负得正》里的外星人做的。他构思的情节只服务于如何更好地拍人。比如林青霞一开始的设定是个明星,但她的表演方式无法让王家卫满意,于是他干脆放弃剧情,就让她戴上假发和墨镜,穿上风衣在街上走,故事就靠后期的旁白来补救。后来我们就看到她变成了一个杀手。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自由的创作,让温仕培从自己模式化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于是他又将解脱感拍出来。《负负得正》里有一个东西是王家卫电影里没有的,就是小镇青年的迁徙与回流。王家卫是在上海与香港之间飘荡,而且还是上世纪的上海与香港。这跟当下小镇青年的心态有很大区别。《负负得正》里有一个带点幽默感的桥段,就是用手凭空把负面情绪抽掉。一次发生在李小乐去看房那里,中介被老板骂破防了,一次是黄振开回老家后,被老爸骂没出息。这正是小镇青年困境,大城市难混,回老家又跟上一辈观念不合。重重夹击令人疲惫不堪,无法再以常规的眼光来看待周围的世界,只能在颅内寻找一种不稳定的方式来重新定义世界。影像本来可以把人物的精神世界具象化,但《负负得正》拍的是抽象的精神状态,所以影像越抽象就越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