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成了韩国空军总长,50年后我们在北京相聚

真实战争近代史 2024-03-01 18:09:34

大家好,我是霞姐。

上周元宵节刚过,大家猜灯谜、吃汤圆,都是为了庆祝合家团圆。

抗战老兵方川为了能回家团圆,用了整整45年。

方川是我记录那么多抗战老兵中,第一个回国抗日的越南华侨青年。

当年为了能回国抗日,他改名换姓,历时几个月,徒步穿越中越原始森林来到中国。

45年后,他终于可以回家,来到中越边境,却被一张纸条给拦了下来。

为了回家,方川决定再次铤而走险。

1988年,我从江苏溧阳出发,辗转一个多星期,终于到了广西东兴市。

过了边境检查站,就能回到越南的家,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

当我拖着大包小包兴奋地到检查口时,却出了意外,工作人员说少了溧阳公安局的一张出境卡。

探亲假只有短短一个月,前面办证件已经耽误了几天,等我再回去办出境卡,还探什么亲。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祖上在中国广州,早年爷爷拖儿带女,漂泊到越南来到河内以求谋生。

到了父母这一代,我们家做生意已经很有名气了,父亲是河内海边街知名的米行老板。

为了扩大经营,母亲在河内的另一个街区又开了一家米行,购置了两部大卡车专门运货。母亲也受过很好的教育,后逐渐成为米行的当家。

1924年10月15日,我出生了,家中排行老四。

父母为我题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方雄洲。

几个孩子中,母亲最宠爱我,可惜在我6岁时,母亲难产于医院离我而去了。

母亲走后,父亲把我送到河内市中心的中华小学,这是一所完全由华侨创办的学校,讲国语,采用上海商务印书馆编制的教材。

我学习还算刻苦,成绩总能名列全班前茅,单科成绩也经常满分。

我接受的是正统的中国教育,又有父亲的言传身教,从小就对祖国母亲有很深的感情。

1937年,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初中,但我却动了辍学的念头。

抗战全面爆发,抗日的激情也在华侨中传开,河内的华侨团体组织各种宣传演讲活动,我也一次次前往参加,就想回国参加抗战。

那时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祖国的消息,像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二十九军吉星文团在宛平城抗日,以及汪精卫的秘书曾仲鸣在河内欧洲大酒店被锄奸团刺杀等等。

为了防止汉奸或政府侦查人员的告密和破坏,抗战演讲和报告会都用只有同乡人听得懂的广东普通话。

那时,我们就嘲笑法国殖民当局和地方政府,说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讲官话”。

不止是抗战宣传活动用这种话,我们华侨学校也连夜决定,用广东普通话授课。

学校里还定期举办抗日演讲比赛、戏剧比赛,鼓励大家多说家乡普通话。

这样一来,原来说闽南语、潮汕话和广东话的学生都能团结在一起。

各学校里的许多年轻老师和高年级学生都主动回国,考取了陆、空军学校。

我听了越南地下抗日救亡组织对共产党抗日的宣传教育,和几个伙伴决定,一起回国去投奔延安。

从河内到延安有两千多公里,我们经多次商量和探讨,打算沿着公路一路朝北走,走到延安去。

一开始我说要去抗日,父亲竟然拿着竹棍在我身上猛抽了一顿,他的观念很传统,觉得“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暗中准备了八个月后,我瞒着家人悄悄走了。

离家的那年我初二,只有十四、五岁。

我们按照既定目标,从河内一直往北走,就到了越南芒街,然后偷偷渡过一条小河,就到了广西的东兴,这里是祖国的土地。

毫无疑问,我们刚入境就被边境驻军拦截下来。

中国东兴驻军看到我们都是小孩,请示上级,让我们立即回原籍河内,还说在原籍也一样抗日。

大家都不愿意,坚持要北上,说要到延安抗日。

就在我们与当地驻军相持不下时,来了一位叫邢森洲军官。

他是孙中山先生的弟子,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时任中央党部越南办事处主任,受命在中越边境组织各种青年训练班,为抗战提供各类技术和专业人员,巩固和保卫抗战的大后方。

邢森洲劝说我们,反正都是抗日,哪里都一样。

随后我们被安排进东兴训练班,开始了政治学习、军事训练、纪律教育。

进训练班前,还有一个文化考试。

我因考了个第一名,就被编入电报通讯班,学习初步的电报翻译和报话收发。

此时,已是1940年秋,越南已经被日军不费一枪一弹,全部占领。

我们一下就变成了身处抗日的前线,在训练班的训练也危险重重。

技术落后,电报机笨重噪音大,只要有日寇的汽车和巡逻车来,就不得不停止发报。

只能用最传统的方式传递情报,将情报改写成微型小字塞入卷烟内,或用米汤写在书报空行间,这样做风险极大。

东兴训练班结束后,我和同伴们接受任务,回到了越南各自的家,从事地下抗日斗争。

1941年珍珠港事变之后,日寇为稳定后方,经常搞突然性的大规模搜捕,肆意逮捕爱国侨胞。

被日军抓走的同伴,最后都被暗杀了。

在紧张的氛围中,我意外得知消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日本人也要逮捕我。

我当即决定逃出越南,改掉方雄洲的名字,给自己取名叫方川。

为了不牵连家人,还登报宣布和父母断绝关系。

为了避开日军的防守,我需要在雨季之后,穿越一片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

这是一条异常凶险、危机四伏的回国路线。

山谷里难见天日,又无向导,时常迷失方向。

途中有同行的两人在泅渡激流时落水遇难。

记得通过两峰间的峡谷时,要走那种铁索桥,风一吹,桥就剧烈晃动。

人就像醉汉一样,一步一停地向彼岸移动,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队伍里一位老马夫失足坠落深谷。

除了吊桥,路上还有土匪、野兽、瘴疠、蚂蟥。

本来预计十多天的路程,我和其他人却在山中转了两个月才出来。

走出森林的那一刻,我双膝跪地,热泪盈眶。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那环境实在太险恶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后来当听说远征军几万人的部队,都没能走出缅北野人山的原始森林,我就能理解。

到1942年年底,我来到了昆明,不久又跟随行动组到了重庆,主要还是给邢主任抄写材料,翻译电文和一些日常的秘书工作。

1944年8月,听说重庆的复旦大学招收优秀的华侨青年入学,并优惠开设了华侨先修班。

我立马辞掉了工作,考进了复旦大学华侨先修班。

刚学习一个多月,更好的机会来了,空军军官学校来我校招生。

我以优异成绩被录取,不久回到昆明,在昆明本校进行飞行地面训练和理论考核。

在空军学校,有一个韩国同学,叫金信,他大我一岁,基础比我好,但我在训练中,总能拿到很好的名次,连他也比不过我。

在昆明训练了三个月后,我与一同考入的100多名24期航校生,被送到印度的腊河,成立了抗战时期有名的“中国空军军官学校腊河分校”。

根据中美双方的计划,我这批空军学员,在腊河进行基础学习和训练后,经考核成绩合格后,将送入美国空军院校进一步深造。

我们不再进行地面训练了,而是在美国教官的指导下,开始学驾驶飞机。

1945年6月,我在腊河分校作飞行训练

我和金信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同一个宿舍吃住,现在也是在同一架飞机上练习,我们关系越处越好。

那时我们学的教练机已经得到了提升,是一种新型的PT17双翼教练机,蓝蓝的机身,黄黄的机翼,非常漂亮。

我是所有学员中最早飞上蓝天的,同时也是不要美国教练陪伴单飞蓝天最早的学员之一。

8月15日,日寇宣告无条件投降,国内国际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这批准备送去美国的学员全部回国。

空军学校的大本营在杭州笕桥机场,这里还是一片狼藉,我们每天都在修复被日寇破坏的飞机跑道和设施。

不久,内战爆发的消息传来。

1946年8月,我在一次足球对抗赛中右臂骨折,受伤住院。

同一个病房里,还有笕桥中学的教育处长吕天龙,他因胃病住院。

有一天晚上,吕天龙和我聊得特别长,对我说,现在形势非常微妙,前途难测,你现在很年轻,正是学习的时候,我真诚建议你别干了,还是上学去吧!

我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种话。

没几天,几位复旦的老同学前来看我,大家在一起攀谈时局,连天天与我打交道的护士长也插进来聊天,大家建议我乘受伤的机会退伍。

于是,我在出院后婉谢教官愿为我加班补课的好意,申请退伍,重新回到复旦大学。

报纸和电台不断传来国军失利的消息,上海都常常有工人和学生的运动。

在军事管制下,当局一刻不停地查禁书、抓人,全市处于戒严状态。

而复旦大学里却热火朝天,“旦声社”顶风公演冼星海著名的《黄河大合唱》,同学们之间开始传阅《新民主主义论》,我也开始偷偷收听新华社广播,了解解放区的情况。

当时地下学联有“反饥饿、反内战”的号召。

我也响应,和同学们一起,声援被逮捕的教授学生,谴责当局制造的xue案,始终站在学潮斗争的第一线。

1949年4月23日,解放大军渡过长江后,复旦大学被强令驱散,所有男同学上海无亲友在沪的,一律回原籍,不回去的一律抓起来。

我和一批进步同学迅速转移到了上海山海关路育才中学,晚上就睡在学校大礼堂的地板上。

上海已在解放军的包围下,炮声隆隆。

我受托连续多次骑车跟随从外滩开向徐家汇的公交车,伺机与被关在复兴中路达人中学的同窗联系。

先前骑车联系的同学暴露被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被军警跟踪,然后被他持枪拦下,要把我抓起来。

我急中生智,高声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军警一愣,非常警惕地要我出示证件。

当时我虽然是学生,但还随身带着印度腊河空军分校的身份证,乘车可免费。

我立即拿出空军学校的身份证来。

军警不认识上面的英文,只能要我在盘查单子上签字,准备放了我。

没想到,我强装镇静,但手抖得无法写字,心想着要是我此时被杀害,岂不太遗憾了,上海解放就在眼前。

正好两名同学路过,见状自愿代笔,跟军警说情,才让我逃过了一场生死大难。

我还记得两个好心同学的名字,桂承宣和沈冰静,桂承宣后来任福建省纪委书记 。

形势越来越严峻,国民党当局也在做垂死挣扎。

为了让学生和老师们放松警惕,国民党军队冒充解放军进到复旦大学宣布上海已经解放了。

有些人以为真的解放了,结果有83名进步学生被逮捕了,有的教授被软禁了。

我天天收听新华社的广播,知道是骗局,故而没有上当。

1949年5月27日,上海守城部队投降,这才真正解放了。

正值暑假,我看到华东新闻学院在上海创办,招生简章很明确,一个月短期讲习班,学员学习一个月后将分配工作。

我因一直喜爱写作,便前去报名。

填写学员履历表时,我把自己参加抗战、进空军军校、退伍复学、进新闻学院、参军等的所有经历,写得清清楚楚。

讲习班8月1日开学,范长江、恽逸群、冯定、胡风、魏文伯等著名专家和学者亲自授课,学习了 《新人生观》《国内外形势》《中国革命问题》《新闻业务与政策》等。

1949年8月25日,我被正式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0军军部任军事记者,我华东新闻学院的履历表也随之到了部队。

半年不到,第30军调归华东海军,我调到华东海军司令部政治部教育科任干事。

那时教育科负责军人的政治教育、思想教育、文化教育。

科长是新四军老资格干部聂大朋,顶头上司就是华东海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张爱萍将军。

我不仅当记者很有名气,还是军篮球队和足球队的绝对主力。

部队都知道我是华侨,还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领导对我也非常重视,外出视察或检查工作总喜欢带上我。

一次,司令部的两位老领导带着我在东海前哨视察工作,在小岛的营房里,在摇曳的豆油灯下与我彻夜谈心。

我向两位老领导汇报了我在学校参加学潮的情况。

他们对我的工作极为赞赏,也向我讲述解放区军民的战斗故事,强烈震撼了我的心灵。

随后我采访一系列的英模感人事迹,更使我对解放军这支队伍有了新的认识,人生观也得到进一步升华。

很快“运动”开始了,我作为华东海军司令部的文化干事,年轻有朝气,工作能力强,被借调到审查组担任记录员。

记录了半个月,主持会议的科长还表扬我工作认真,思想觉悟高。同时,我还参加全军首届运动会,与队友一起夺得男排冠军。

万万想不到,1951年12月21日,华东海军军法处突然来人将带我走。

说是学习半年,其实是关押。

走的太突然,我连衣物、珍爱的影集都来不及处理,就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军法处围绕新参军的军人,着重审查三代内家史,而我的履历表里清清楚楚写了我曾经的国民党身份。

半年关押学习管训后,军法处就以我档案袋中的履历表为依据,定性为历史反革命,判处三年劳役(管制)。

当年和我关在一起的有200多人,绝大部分都是49年前后参加革命、加入解放军的。

有家庭成分不好的,有亲属曾在国民党军队或政府当官的,有海外归来的,有国军投降过来的,有起义过来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审查组一旦看到履历表或自传上感觉有问题的,一律进管训队,没有解释的机会。

在管训的半年期间,几乎是每天要你挖思想根桩,检查自己的错误,深刻认识自己的罪过。两天一小会,三天一大会。

200多人先后被宣判,并被分批押走,最后只剩下7个人,押往华东海军劳教队看押。

他们的身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是留英归来后随重庆舰起义的枪炮军士长,他是蒋介石的族孙;

一个是给被俘后投靠八路军的日本军医当通讯员的老区少年,他曾被军医认作干儿子;

一个是起义后海上勇敢作战负伤还立过战功的艇长,他先前干过汪、蒋海军;

一个是皖南事变被关上饶集中营,获释放后找到部队重新归队的新四军老战士,他曾奉命假自首;

其余两个水兵平时表现都还好,但有亲人在台湾当大官。

7个人里,就属我的情况最复杂了。

《黄埔》杂志刊载了我的晚年照

纵观个人的历程,我明显是向往共产党的,而我又是华侨,有海外关系,自传里写得明明白白,曾经在国民党服役,属于历史反革命。

自传上也按着我的手印,在管教队看来,就算是承认了罪行。

办案审查人员总是面带笑容地对我说:“方干事,你放心,你是大学生,我们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不上诉,过不了多久,你还是可以回到原来的工作单位。”

所以我一直没有上诉。

想不到,两个月后劳教队突然奉命撤销,劳教人员全部押送苏北农场劳教,我正式脱离部队编制 。

刚进劳改队,我还是抱有希望的。

我利用放牧和夜班的间隙,花了三年时间把越文版的《胡志明传》翻译成中文。

可三年教管期限满后,劳改队也不给我释放。

远在越南的父亲,给我汇来回家的路费也没有用处,只能全部购买经济建设公债。

当时,每个劳改中队都可安排一名犯人全脱产,负责统计当天劳动成果,交干部晚点讲评。

我被安排做统计,但管教干部却不让我脱产,只准我在晚收工前抽出两个小时去完成。

所以,我白天早起干农活,晚上统计劳动成果,写黑板报、倡议书、挑战书、应战书,常常要忙到深夜。

冬天的时候,劳改农场零下十多度,我要下芦苇塘劳动,脚被芦苇椿和冰角刺伤,池塘上有一大片血。

在夜间突击筑闸护堤时,我被黑暗中掉落的大泥块击昏,苏醒后继续干。

有一次,渡河竹排绳断,事务长掉落水中情况十分危急,我毫不犹豫跳下激流把事务长推向了岸边,而自己差一点被激流卷走。

还有一次,中央号召开发江南煤田,有军区大领导亲临现场视察,让众多媒体拍摄领导和大队卡车一起装煤的景象。

突然,一块千斤大石向现场滚去,我冒死开着推土机,死命顶住了下滚的巨石。

我做了这么多的事,也没有得到任何表扬。

监狱为防止劳改犯逃跑,平均三年左右就要换一次监狱关押地址。

每次迁移,我都是在睡梦中被紧急哨声突然唤醒。

不管是下大暴雨还是暴雪,都要挑着个人全部物品在场排队,等候新单位来点名验收。

遣送时若走水路,只能在密封的船舱下闷坐,连转身站立都困难。

在北方我先后更换过8个监狱,直到1970年被押送到江苏溧阳竹箦煤矿,在这里待了九年。

我在监狱中经常回顾自己的成长历程:

才学步,父亲就手牵着我参加国庆提灯大游行;

启蒙课堂内外,不断索绕着岳飞“还我河山”的强烈呼号和满江红悲壮的旋律;

九·一八后,堂兄就怒将高价购买的日本瓷器砸得粉碎;

每逢国耻纪念日,全家要在孙中山遗像前默哀,背诵遗嘱立志保国雪耻……

我想不通,我的一生怎么会是历史反革命?

我向相关单位投寄了三十几封申诉信,不仅石沉大海,还因此被处罚,派其他狱友监视我。

1979年,越南开始了大规模的排华,我姐姐也被赶回国内暂时居住在广州。

姐姐写信给我,要我去广州和她会面。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试着向劳改单位提出探亲的请求。

又是没想到,我居然第一次获准到广州探亲,还是一个月假期。

出了狱,我直奔原工作单位——东海舰队。

接待人员告诉我,所有申诉信他们都收到了。

说之前没有相关政策允许,自然也没有回复,“如今形势和政策已经成熟,你的问题是到解决和平反的时候了。 ”

我听后,高兴得不得了,安心住到了单位招待所,单位宣传部部长来招待所看我,他不认识我提到的大部分老同事。

当我问到原东海舰队司令部教育科聂大朋科长,他说,那也是他的老领导,调去北京了,还是他的上级大领导。

他把老科长在北京的电话和地址都给了我。

1980年7月1日上午,我正在煤矿工地开扒运机干活,一位管教干部跑到工地找我。

我从机车里爬了出来,随着管教干部来到办公室,有两位军人在等着我了。

他们是东海舰队保卫部的军官,专程来溧阳竹箦煤矿落实我的平反问题。

当时我头上、身上满是煤灰,工作服也被汗水湿透。

场部领导马上让我去洗澡,换上新衣后,回到场部小会议室。

军官当面向大家宣读了我的平反判决书、政治部的决定书,以及恢复我军籍及优抚等三个文件。

从1951年12月21日起到1980年7月1日,我在监狱共度过了28年又5个月,计10373天。

紧接着,他们直接带着我到了溧阳县人事局,溧阳人事局看了我的档案后,认为我应该归属溧阳县教育局解决。

最后我被教育局安排到永和中学任教,担任英语老师。

学校无水无电,住的是危房,学校也都还把我当成释放的犯人,不仅分配的教时多,还要我兼学校的保管和会计,帮炊事员挑肥、种菜。

我在溧阳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我的姐姐、侄子和亲友知道我平反后,经常寄钱来。每到星期天,我都会从从学校步行到镇上的邮局来取他们寄来的钱。

我原工作单位海军东海舰队政治部的同事,大家都很同情我,老部长杜果更是经常发动新老战友给我筹款。

我(左二)和其他抗战老兵合影

因为我总是到邮局取钱,被邮局的一位大姐认识,她给我介绍了个老伴,电影院退休女工朱荷英,我这才从漏雨透风的单人宿舍里搬到了她的家里。

那时我59岁,朱荷英56岁。

生活稳定下来后,我有了回越南探亲的念头。

我先到溧阳公安局办理相关手续,再远赴北京的越南驻中国大使馆办理了签证。

我只身带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上汽车、爬火车,路上辗转7天多才到中越东兴边境,而我的探亲假只有短短一个月。

没想到,我提着沉重的行李到了边检站,却被边检人员拒绝,说溧阳公安部门办理的出境卡少了一张。

我求边境人员放行的时候说:“我已经整整45年没回家探亲了。”

可是边境人员和值班领导就是不答应。

我打长途电话给溧阳公安局,说因少办了一张入境卡,在边检口岸被拒,希望能跟边境的工作人员说一声,让我过去。

电话对面的人让我回溧阳,找他们给重新补办,我想这哪行,我急得都要哭下来了。

这时,边境站的工作人员建议我,让溧阳的家人帮忙补办,再邮寄给我。

我立马拍了封加急电报给溧阳公安,但他们却坚持要我本人到场才能办理,不能代办。

回家补办出境卡,再回头,光路上的时间就半个月,我还探什么亲呢?

到不了越南,我也不愿意回溧阳,我背着大包小包在东兴边检站附近转,也没地方去,坐在路边哭。

这一天,真是我整个人生经历中最痛苦的一天,即使在牢狱中也没有这样难过与痛苦过。

45年前我为了报效祖国,历时两个多月,穿过中越边境的原始丛林,回到祖国参加了抗日。

那真是一条险象环生的回国之路呀!

有当地人看到我哭,就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他们得知后告诉我说,离边检站不远处有一个边民通道,是给在中方打工的越南人回家时用的,不用过境卡,过境时检查人员只大致看你的脸型像不像越南人就行了。

“我看你的脸型像越南人,你可以从那边去试试。”

我虽然出生在越南,母亲是越南人,但从来都当自己是中国人,这次为了能顺利回家,我此时心里真希望大家都当我是越南人。

那天傍晚,我竟通过了东兴边检站一侧的边民通道,成功回到了越南。

幼年丧母,父亲在我劳改的时候也已经去世。

我先赶赴河内看望姐姐,然后赶到越南最南边的胡志明市与哥哥会面。

几十年间,在越南的兄弟姐妹也经历了各种波折,亲人重逢也是执手相看泪眼。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越南。

1994年10月,我受邀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笕桥24期50周年大庆”。

这是我当时在中国空军军官学校参加的同学聚会,有来自美国、韩国、加拿大的同学,同时也有国内本届空军军官学校的军官们。

同学会上,我见到了当时同机训练的金信,跟他拥抱在一起。

金信是韩国国父金九之子。

日本投降后,我们这些中国学生回到杭州,他则在1948年从美国飞行学校毕业。

1949年,他的父亲被暗杀时,他在航空队任职,后来逐渐升为韩国空军参谋总长,中将军衔。

他问了我:“你还记得当年在学校校门上的大字吗?”

我说:“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我们虽然命运不同,但我不后悔曾经报考空军的选择。

同学聚会一结束,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曾经的老科长聂大朋。

当年聂科长非常满意我,经常在大会小会上表扬我,只是我出事前,他就被调到了北京《八一》杂志社。

他的地址、电话我都有,很快就联系上了他。

老科长不仅热情接待了我,了解完情况后,马上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打给了张爱萍将军。

于是,我又独自一人去了鼓楼米巷张爱萍将军的家。

在张爱萍将军的书房,他详细听了我四十多年的遭遇,用放大镜看我的申述材料,不时询问和提出一些问题。

他说,当年是听说了政治部教育科的一个大学生给抓起来了,想不到就是我。

整整一个上午,分别时,84岁老将军握着我的手说:“你安心回去吧,世界上的事,对的就要坚持,错的就要改正。 ”

其实,张爱萍将军虽是我老领导,但只是我认识他,他不一定会认识我,这一次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我从北京回溧阳后,原华东海军老领导周利人找到我,说是张爱萍将军专门打电话过来,叫他来看看我。

周老离休后自费在张巷办了养猪场和一家丽华实业公司,他看我年纪不大,身体也不错,就请我去搞财务工作。

没想到,过了40年,我又成了老首长的下属。

每天早上,我骑着自行车到周老的住处去接他上班,他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坐架,穿过城中心前往溧阳东门外的张巷养猪场。

周老是副省级干部,离休后出行应该有专车接送。

一次我载着他路过市政府门口时,被一位领导看到了,立即要安排车送他,被周老严词拒绝了。

我参加抗战老兵聚会

我生性乐观,这一生波折不断,身边也遇到各种好人,1998年,老领导聂大朋打电话给我时,问到待遇问题这事,我才跟他讲了之前没能解决掉的困难。

聂老离休后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还送给我一幅亲笔题字:“千万里奔走抗日舍家,含冤仍坦荡终生乐观”。

最后在聂老的努力下,迟浩田将军亲自过问了我的事,海军东海舰队法院院长带队,专程来溧阳为我彻底平反。

周利人见到办案人员时,也说:“我们对不起方川这个人!”

自此,我正式享受离休待遇,级别由正排级提高到正团级。

对一般人来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都是值得庆贺的大事,但对我来说,平反、离休,才是一生中无与伦比的大喜事。

因为这是我一生的定论。但想起为国捐躯的先烈,我也常觉得受之有愧。

2015年,我收到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

盼了一辈子,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每个华侨归国史,都是一部爱国史。

就像方川一样,几代人努力在越南开创了新天地。

可当祖国有难,民族危亡时,他们不仅慷慨解囊,还不畏流血牺牲,回到国内,和祖国人民同仇敌忾。

真正体现了什么叫爱国无悔,报国无怨。

方川老兵身上还有很多值得深挖的点,还有很多未解的谜。

可我们和作者任建中老师联系后,才知方老于2023年12月8日去世,刚刚过完他100岁生日。

任老师说,每次听这些老兵讲故事,老兵没哭,他先哭了。

方川去世前,打电话让任老师一定要去看他。

躺在病床上的方老拉着任老师的手,说:“我这一生还有很多故事,都没来得及让你写出来。”

确实,很多历史的细节,浓烈的情感,都随着个体消失而消失了。

我们一直跟时间赛跑,抢救式记录下这些老兵的故事,就是因为他们的记忆,也是我们民族的记忆。

今天能记录下来,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次和先人对话的机会。

编辑:思聪 霞姐

图片来源: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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