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每次来都给母亲钱，这一次分开，母亲却拿出钱给了她！
几十年前的交通还不是那么发达，但是大姐也会从1200多公里外回到娘家住上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大家兜里都没钱，但大姐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给父母留下一点钱，算是孝敬二老的，一次给的不多，但也算是心意。父母僵持不下，也就把钱收下来。如今交通虽然是好了很多，坐上飞机也是很快，但是大姐来的次数却很少很少，在我印象中，大姐大概是有十几年没有再来娘家了，包括父亲去世的时候，大姐也没有过来。
当然了，父亲去世那个是属于意外，谁也没想到的事情，那天我给大姐打了电话之后没人接，一直到晚上大姐才回过来电话，说完大姐就要订票回来一趟，可是临时订票确实很难，找了很多方法都是不行，最后我就说家里有我和大哥他们，大姐就不用回来了。父亲去世三周年的时候，大姐从外地赶回来，还住上了一段时间，这一次走的时候，大姐要给母亲钱的时候，没想到，母亲却拿出来一笔钱，让她收下了。
1.
父亲的葬礼大姐没有来的上，这几年大姐心里一直很愧疚，也时常跟我们打电话说当初就不应该远嫁，一直在自责这件事情。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大姐都有了孙子，在那里早就生活了几十年，也有了自己的根，就算是后悔，也只是在心里罢了。
不过说起来，这几年大姐也不是很好过，父亲去世一年后，大姐夫也走了，大姐好久好久都没有缓过来精神。不过万幸的是，随后她就抱上了孙子，天天在家里抱着孩子，也算是一个喜事给自己冲一冲，这心里多少是好过一点。
这一年，父亲三周年，大姐说她一定会来到的。
也果然，离三周年还有几天的时候，大姐就从外地赶了过来，是我去接的大姐。
她坐大巴车，一直到镇上。
我离很远就开始呼喊着大姐，向她挥手。
大姐就在人群中，她左右的看，似乎是迷茫，也似乎是新奇。
等看到我之后，大姐开始笑了起来。
搬好行李，我们就开始回家。
一路上，大姐就再说老家的变化可真大，哪哪都好，很新奇，当然，有的街道还是没有改，小时候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就是比以前热闹了很多。
从大路上下来，是一条小路，这条小路是直通我们村的，也是唯一的路，路两边都是庄稼，连个村庄都没有。
刚刚在大路上的时候，大姐还有说有笑，只是从大路上下来后，大姐就开始不说话了，尤其是在快进入村口的时候，大姐甚至都紧张了起来，手一直扶着车，我似乎是看得出来大姐在紧张，就告诉她不要怕，三周年是在几天后，现在村里没啥人。
大姐听到了这话，也开始放松了起来，只是点点头，让我注意看路就行。
家门口的石墩上，母亲就那么坐着，看到我们回来了之后，她就抬起头，拄着拐杖，要起身看看。
可母亲终究是年纪大了，她起不来身，尝试了几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看着大姐走过来，便伸手去牵她的手“冷不冷，路上饿不饿啊。”
“不饿娘，走，咱回家。”
这个时候，有个老邻居说话了“这下好了，你娘终于在家门口等着你回来了，以前老是看我闺女来看我，她都坐在家门口等，现在终于等到你了。”
老邻居的一句不经意的话，倒是让大姐心里咯噔一下。
她何尝不想回来呢，只是啊，距离远不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尤其是，她也是身不由己。
2.
晚上，大姐就跟母亲睡在西屋。
床早就收拾好了，是母亲自己收拾了，又拿出来新被子给大姐用。
大嫂就在一旁笑母亲“你闺女来了你舍得拿出来新被子了，真疼你闺女。”
一向比较大大咧咧的大嫂，说话也是心直口快，这倒是让母亲没话说。而大姐呢，也开起玩笑“你要是稀罕，你拿走就好了，我睡在哪都行。”
大嫂连忙打住，表示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当真。
大姐来了，母亲显然是高兴地，晚上都吃了很多东西。
我和大哥走进了西屋，陪着母亲和大姐说话。
这个时候，她从包里拿出来很多东西。不少都是衣服，一看就知道，这是给母亲买的。
一件件拿出来，各种款式都有。
母亲看着那衣服就笑了“你背过来的？咱街上没有是咋？你都不嫌累？”
是啊，现在衣服在哪买不到？干嘛要背1200多公里呢？
后来大姐就说“以前你和俺爹出去打工的时候，不也是背很多东西回来吗，衣服被子啥的。”
“那是因为我不舍得扔，觉得可惜啊。”
大姐笑笑，没有说话。
看着这春夏秋冬的各种款式的衣服，我们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大姐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她那边的老婆婆，和母亲身高体重差不多，每次给老婆婆买衣服的时候，大姐都会多买一件，说是给母亲买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买了很多衣服，都没有拿回来过。
她不识字，不会邮寄东西，就那么一直攒着。外甥就调侃大姐说攒那么多衣服，什么时候才能够拿给姥姥穿呢。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大姐不免就会伤感起来。
她是想回家，可是回家的路，在出嫁的那一刻，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大姐拿出来很多衣服，挨个让母亲试着穿。
尽管说母亲百般拒绝，可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在大姐的帮助下，一件一件的试，不过她嘴上还是说着衣服够，买多了浪费这样的话。
试完了衣服，母亲收起来，又放在了柜子里。
她还是喜欢穿旧衣服，不管是谁买的新衣服，都不舍得穿。
可能老人过苦日子过习惯了，不舍得穿新衣服吧。
那一晚，大姐就把床拉到母亲的床旁边，后来大姐说，她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母亲也是如此。
她们会偶尔说一句话，偶尔回应一句，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说梦话。大姐也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在陪母亲说话了，那是太多的不真实了，不真实的是，就这么回到了母亲身边，只要自己一转身，就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母亲。
只是，母亲年纪大了，不再是当年那样的年轻，她很老很老，耳朵也聋了。
3.
办事的那几天，都是我们兄弟几个人在忙碌，大姐就在家收拾一点小事情，更多的时候是在陪着母亲。
有亲戚来了，大姐就负责招待一下。
不少人也是好多年没有见过大姐，有的是他们忘记了大姐，有的是大姐忘记了他们。
不过母亲就在一边给大姐介绍，说这个人是谁，那个人和咱家是什么关系。就像是小时候我们去姥姥家，母亲看到一个人就给我们说这个人是谁，我们应该喊一声舅舅或是小姨什么的。
这几天来的人多了，母亲都会给大姐介绍一遍，每次介绍的时候，母亲都是笑容满满，一直不停的说着话，就像是孩子得了奖状，非要给家里亲戚炫耀一样，搞得大姐都不好意思了。
忙忙碌碌，算是把事情给办完，就等着明天办事情。
一切都还算是好的，只是到了坟地里的时候，大姐是再也没有绷住，直接嚎啕大哭，拉不住的那种。
几个侄子赶紧去搀扶大姐，连忙安慰，劝了好久好久，大姐才慢慢的不哭了起来，但回来的路上，还是说着多么多么对不起父亲的话。侄子们一路搀扶着回家，劝她不要过于悲伤，毕竟，事情都过去三年了。
宴席是放在院子里办的，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人就走的差不多。
我和大哥他们一直在送客，而大姐就和母亲两个人一直在西屋里没有出来，我给他们每个人端了一碗汤，拿了个馒头送了过去。
等我忙完手里的活，再去看的时候，只见母亲把汤给喝了，但大姐是一口都没有吃。
这样的场景，在三年前，我也见过。那个时候母亲也是像大姐这样，坐在屋里不吃不喝不说话，一直在发呆。
那是我们家第一次办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清楚，也不明白流程，忙的手忙脚乱的，如果不是人家主事的人多次叮嘱安排，恐怕也没有那么顺利。
三年了，三年过去了。
母亲这三年似乎也是老的很快很快，对比三年前，她苍老了很多。虽然以前我和大哥还觉得父母是吵架吵了一辈子的人，觉得他们甚至是真的不合。
但哪能是不合呢，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罢了，要不然也不可能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吧。再看看当下的母亲，很苍老，很疲惫的样子，我也就知道，身边没了父亲，她真的像是没有了精气神。
这几天，大姐一直在跟母亲住在一个屋，一直在陪着母亲走动、说话聊天，甚至没事的时候还会到村外走走。
有那么一瞬间，母亲像是活跃了起来，这大概是因为看到大姐回来了，心情好的原因之一吧。
母亲带着大姐，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又去了村外看看，还去村外的那条小河边走走。
大姐说这小河有什么好看的呢。
母亲总是笑笑“这个村子就这么大，带你看看，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4.
相聚是插曲，离别才是主旋律。
大姐来了好多天，老家那边一直催着她赶紧回去，大姐终究是扛不住，选择了回家。
母亲知道了大姐返程的时间，就没有再问什么。
她想给大姐炸点丸子和麻叶，这都是老家的特产，也是我们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家里穷，没有那么多东西吃，孩子又多，所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够吃到，而且是过完年才能够吃。
如今，母亲想要给大姐炸一点带上。
但是她年纪大了，做不了这些事情。
最后还是大哥去炸，我给大哥烧锅。
晚上，大姐在厨房，没有去堂屋里。
堂屋里时母亲在跟大哥说话聊天，电视里一直在放着戏曲，但好像，他们没有听罢了。此刻，大姐在厨房里坐着，似乎是不敢去屋里。
大姐说，这几晚，母亲晚上睡不着一直问她什么时候走，几点走，她都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让母亲知道了，会让她难怪。
母亲总是想让大姐多住几天，还说怎么刚来就要走呢。
只是，大姐已经来了一个多周了，老家那边催得紧，不回去不行了。
可这一天，还是要来的。
最后，我陪着大姐，进了屋。
进去之后，我们说了一些话。
这个时候，大姐又像当年一样，拿出来一笔钱，塞给了母亲，让她务必收下。这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娘，别怪闺女不争气，你就全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这话，说的是轻松，又怎么可能呢。
是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母亲就从自己的床铺下面，拿出来一个塑料袋，我们都以为是母亲要把大姐给的钱藏起来。
仔细一看才知道，母亲这是要拿钱。
她把钱，给了大姐。
我们都一脸懵，这是怎么回事呢？
母亲说“我年纪大了，花不到钱，这钱留着也没啥用，万一哪天我走了，你们也找不到钱，我还不如先给你们呢。你是大姐，我先给你，等你走了，我再给他们。”
大姐连忙拒绝母亲手里的钱“不行不行，我还没有给你钱呢，你怎么可以给我钱，还有，别说那样的傻话，你能够长命百岁。”
母亲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还长命百岁呢，就算是长命百岁，我要钱也没啥用，你们还是拿着吧。”
最终，还是没有扭过母亲，大姐把钱收下了。
母亲说，明天就起不来了，让我去送大姐就行，她就不起床了。
5.
凌晨四点多，我和大姐在收拾东西，准备一会送走。
一抬头，却看到了母亲，她披着衣服，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娘，不是说好的不起来了吗？”
“我就看看，我就看看。”
母亲就依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和大姐在收拾东西，又一件一件搬到了车上，母亲时不时的指点一点，说这个东西别忘了，那个东西别忘了。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也要走了，这个时候，母亲又来到了大门口。
她依靠在大门口，看着我们。
大姐劝母亲赶紧回被窝里去，别冻着了。
母亲不肯，只是说看着我们走就行，等我们走了，她也就回去了。
没办法，我们只好先走。
母亲，在黑夜里，一个人站在家门口，渐渐地，消失在后视镜里。
一路上大姐都没有说话，可能是起得太早，嗓子还没有打开吧。
要发车了，本来一切都好，谁知道这个时候，大姐忽然间情绪就激动了起来，就那么一瞬间，眼泪不停的掉“我走了啊弟弟，你要好好照顾咱娘，我有空一定会回来的。”
我向她挥手，告诉她家里有我和大哥，一切都没事。
大姐哭了，一直不舍得走。
这场景，我见多了。大姐，也经历多了。
每一次分别，都是如此，每一个人的分别，也都是如此。
相聚总是短暂的，分别才是一个常态。
只是啊，人这一生，能有多少次分别呢？
此刻分别的风景是此刻的，等一下再见时，或许风景已经变了吧！
只是希望，这期间的间隔，不要太久太久。
风景可以等人，人，等不了风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