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那个站在地球的边上放号、要变着一条天狗“在自己的神经上奔跑”的诗人、学者在一次全国性大会上热切地预言: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是革命的春天,这是人民的春天,这是科学的春天!让我们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这个春天吧!”
毫无疑问,那个时代,中国人迅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科学的春天,发展的春天,民族的春天。
多年以后,似乎我们久违的诗歌的春天,也正式驾临了,且让我们张开双臂,热烈的拥抱这个春天吧!
有人说,你是狗鼻子啊,嗅觉那么灵敏,你凭什么说诗歌的春天来临了。
很简单。
一是全民皆诗。
君不见,擅长敲打回车键,写出分行文字的男女,多如“过江之鲫”。
这个时代,有踢不好足球的,有造不好新能源车的,有成天骂人不争气唯独不谴责自己不成器的,但笔者就没有见过不骂“梨花体”“撒尿体”,末了自己也来几句“浅浅体”的。
二是诗歌流派甚多,诗歌刊物备受关注。
虽然诗歌在世俗生活里不容易讨巧。君不见,写其他文体的酒店里喝国窖、精酿,写诗歌的只能在大排档撸串外加灌免费啤酒。但诗歌流派有多少,估计谁也说不上来,毕竟哪个老几高兴了,都能立刻成立一个诗歌流派,理论和创作实绩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名字取得“一鸣惊人”。
再说诗歌刊物。
虽说阅读纸刊的都少,纸刊彻底关门只是时间问题,但在艰难之中,我们的各种诗歌刊物,还是能够得到上级拨款,然后倔强生活。
而大凡我们的刊物刊出一些幺蛾子诗歌的时候,则正好是向全民普及诗歌的最佳契机。诗歌刊物这些年动不动就冒出各样人事,关系稿喔,抄袭作品喔,庸诗坏诗喔,以笔者看,多半是诗歌刊物与诗人们为了诗歌发展大局,上演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苦肉大戏。
三是近期,长诗、大诗、史诗频出江湖,标志着中国诗歌春天的正式到来。
就像写小说的陈忠实,即使写了不少的短篇,但终究还是惭愧没有写出足以垫枕头的一部长篇,后来陈忠实彻底坐定茅盾文学奖作者的位置,依靠的当然是长篇巨制《白鹿原》。
小说家需要写出长篇,不然很难成为名家。
而我们的诗歌史方面,倘若没有长诗,什么《离骚》,什么《孔雀东南飞》,什么《春江花月夜》,什么《琵琶行》,那我们的诗歌,也许配不上“光辉灿烂”这样的大词,充其量就是一部令人感叹的“长恨歌”。
所以,有人说,长诗是可疑的。
那就是信口一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真正的事实是,没有长诗问世,中国的现代诗歌,永远待在冬天,待在茫茫暗夜。
所以,当《诗刊》用23页刊登了著名诗人于坚写了14年的超长诗《有个下午》,《十月》杂志主编助理谷禾在《芳草》发的史诗级巨作《无限》,包括《诗刊》《当代·诗歌》等刊物,也定期推出小长诗……这样的事实,不容质疑地道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终于诗人,肯“板凳坐得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话”了;终于有诗刊编辑和读者,肯发奋图强,充满阅读耐心地走进诗歌作品现场了。毕竟读短诗易,读长诗难啊!读一首长诗难,而读上一首又一首大诗、史诗,那就不是难,而是甜,是舔,是喜不自胜拍案叫绝!
“春天中
我们在渤海上
说着诗
往事和其中的含意
云向北去
船往南开
有一条出现于落日的左侧
谁指了一下
转身去看时
只有大海满面黄昏
苍茫如幕”
——于坚《只有大海苍茫如幕》
“海啸过后,海滩上留下万千尸体
有政客、将军、银行家、富翁、贵妇
也有叛徒、乞丐、妓女、小偷
救援人员低头辨认着死者的身份
更多的人,被一条绳子拦在安全线之外
或伤心欲绝,或神情肃然
但大海依旧平静如初,耐心地把海浪
和沙砾,一遍遍洒在死者身上……”
——谷禾《大海不这么想》
谁都知道,于坚也好,谷禾也好,早已功成名就,名满中国诗坛,其类似于《只有大海苍茫如幕 》《大海不这么想》这样的精品诗歌早已深入人心,如今,他们又写出了《有个下午》《无限》这样的长篇力作,其写作勇气、雄心和努力实在令人钦佩。在新的世纪,当否定、摧毁生活世界,消灭细节,同质化、量化的技术运动席卷全球,种种凌空高蹈的观念大行其道,有多少诗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实际上,日常生活正是神性的(即原生的高蹈),不像它的否定者们想象得那么庸俗、卑微、低下、那么无足轻重,无论是于坚的《有个下午》,还是谷禾的《无限》,本质上都“可谓某种普鲁斯特式的‘追忆逝水年华’”(于坚语)。而各种体裁交织的《无限》,则更如谷禾在开头的“题记”里讲到的那样,“无序和杂乱才更接近诗的原生态”......
“我们生活在
上一个时代的骨架上
像永不开花的苔藓
“我们生活在
未来发亮的针尖上
像努力挣扎的泡沫
“时代只是现在的我们
是曾经的针尖
也是未来的骨架
“有时,失落的大海
选择我们写下的某首小诗
作为入海口
“有时,苍惶的国家
选择我们中的某个头颅
作为暂时的避难所”
也许,就像诗人李元胜写的《此时此刻》中写及的一样,我们认为的大诗、史诗,在于坚、谷禾们看来,也不过就是他们诗歌“创业史”很小的一部分,我们这些普通读者,也只是借助这些“小诗”去进入诗歌的“入海口”,去作为自己“暂时的避难所”。
并且,由这些注定会成为时代“黄钟大吕”的“小诗”,像李元胜那样,思考这个时代,我们应该拥有的文学期待,诗歌期待——
“作为一个职业写作者,或许思考得更多的是,在这个迅速变化着媒介和阅读方式的时代,如何调整自己的生产模式才能使这个职业继续下去。”
“作家或者诗人必须是一个特殊的职业,退后一步,整体把握这个时代,以辽阔的视野观察所有领域,并在具体的想象中呈现出这种完整性,这才是文学的使命。”
“在一首诗里呈现人们心中的共同鸿沟,从一个人的故事里看到无数人的共同命运,用包含巨大的理性和同情心的文字安顿同时代人的寂寥……正如之前一样,文学始终应该像灿烂星光照耀着时代。”
“文学家应该是时代的先行者和拓荒者,以大勇气深入不毛之地;文学家应该是时代的试纸和保险丝,以自身为尺探测危机以警醒众人;文学家应该是时代的集大成者,博而后雅,为同时代人创造着更隽永更迷人的艺术……对文学家的任何高要求,在这个时代都是迫切的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