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革命的幸存者-9(曾志)

江山如娇一大好 2024-04-19 03:27:13

“焦土政策”导致农民强烈反对

3月中旬的一天上午,群众动员大会在郴州城隍庙广场召开。原定开会时间是10点,那天我和郭怀振起得早,9点多就来到会场,只见广场上已经会集了八九百人。同往常召开群众大会不同的是, 郊区的农民们手上都拿着家伙,有锄头、扁担、镰刀,还有枪、梭镖和大刀。他们个个紧绷着脸, 表情阴沉沉的,有的人还怒气冲冲。

整个会场上弥漫着一种恐怖紧张的气氛。我向他们解释,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我。

“你们烧了房子,国民党部队就吃不成饭啦?就能把他们饿死?”

“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儿住,要我们烧了房子到乡下投靠亲友,我们的亲戚都很穷,让我们投靠谁去呀?”

这时,我在南乡搞土改认识的那个支部书记也来了,他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告诉我:“反动分子秘密部署,可能会利用农民的抵触情绪发动叛乱, 他们扬言今天谁要是叫我们烧房子,就给他点颜色看看。看来今天要出大事,怎么办?’

同样,我在进人会场后也嗅到了一股可怕的火药味。

讲台上此时出现了一个人,大声说着:“乡亲们!鸟都有一个窝,我们是人,上有老下有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不搬家还有一条活路,烧了房子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反对烧房子的站在这一边。”

他的话音刚落,参加大会的农民、居民几乎都站过去了,就剩下我们党员干部和骨干分子站在另一边,非常孤立。

“共产党一定要烧我们的房子,我们就反对共产党、打倒共产党!”接着那人又大声喊。

我一听这样的口号都喊出来了,看来烧房子要出事,要发生流血事件。

情况万分危急!

我来不及多想就急忙溜出会场,向苏维埃政府机关跑去,想找苏维埃主席汇报。政府机关此时已搬到县城对面清源山的一座寺庙里。可是等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已晚了一步,夏明震和政府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已下山到会场去 了。他们和我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正着急,看到有个赤卫队员急匆匆地过河上了山,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我们,反动派叛乱了,大会刚开始,叛乱分子就冲上主席台抓人,有个工农 革命军的营长见状朝天开了一枪,反动分子就冲上去抢他的枪,他不让抢和他们扭成一团,结果被人拖到台下,活活打死了。夏明震等一批领导都被人从台上拖到台下,用梭镖扎……不得了了,整个会场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我们看到山下人声鼎沸,有好几千叛乱分子和不明真相的农民过了河,从四面八方向山上冲来。

当时苏维埃政府机关有一个警卫排,有十几支枪,我就只好组织这个排抵抗。可是这些战士都是新兵,看到满山遍野都是反叛的农民,就鸣枪吓唬他们。农民听到枪声不敢上前,但也不退。在混人队伍中的反动分子鼓动下,农民一会儿又冲上山来。警卫排自觉抵挡不住,扔下枪就跑,喊回这个又跑了那个,最后全跑光了。

我看到反叛的农民快冲上来了,只好往茅草小路上跑。当时很混乱,我穿的是男学生服、戴着帽子,他们一时看不清我是女的。我急中生智,假装问:“苏维埃在什么地方?”

“就在山上!”

反叛的农民以为我也是去围攻苏维埃的。这样我只好返身往山上跑,趁他们不注意,瞄准机会一下子钻进灌木丛躲了起来,所幸没有被发现。

没过多久,反叛的农民开始搜山。我看到不远处有人在那里找了一阵就走了,有的拿了些苏维埃政府机关的东西,从我身边不远处走过下山去了。我听到有个妇联主任跑过了河,被反叛的农氏发现抓住,她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

我着急万分,但却没办法救她,结果她在河边被杀了。

我从上午10点躲在那里,一直熬到天快黑。我听到山下有人在喊:“山上有人吗?我们是工农革命军教导队的,如果有人,就赶快下来和我们一起走。”

看到他们身穿灰军服,知道是自己人,我才放心地下山,跟着部队返回教导队的驻地。

教导队是培养军事骨干的单位,队员30多人大部分是年轻有为的青年学生,是南昌暴动后从武汉组织起来的,队长叫刘之志,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生, 在武汉参加工农革命军。他的妻子许秀珍,原是武汉的一名中学生,一直跟随 着他从南昌暴动到湘南暴动,是朱德领导的工农革命军中唯一的女同志。

到了教导队驻地,我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有了安全感,但我老想着上午的那场群众大会,预测着城隍庙里发生的一切。我想念那些同 志,特别想念夏明震。他被人拖下戏台,结果会是怎样?我默默地祈祷着, 但愿他们只是受了伤,可千万不能死啊!

吃晚饭时,我端起饭碗,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掉下来了,但看到有人来了我就急忙抹去,装作没事一样。我不愿意让人看到我哭鼻子。

大约是晚上8时许,哨兵进来报告,有一大群反叛的农民往这里冲来,他们是想来抢部队的枪。由于搞不清冲过来的是反叛农民还是反动分子,因 此部队眼看着他们要冲过桥了,才被迫朝天打枪。教导队的战士都是训练有素的,使的都是清一色的匣子枪,他们一梭子打过去,就把农民吓跑了, 一个领头的被抓住了。

此人十分顽固,被捆起来后还破口大骂共产党,说共产党放火杀人。当时我气得要命,大喊道:“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同志,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对!宰了他!”队员们都异口同声地说。

这时,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也许是仇恨和愤怒吧。我拿起梭镖用力朝他的肚子上扎去,他倒在地上,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和嗯嗯的呻吟声……那声音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这是我平生唯一一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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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娇一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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