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霞姐。
24年是黄埔建校100周年!
不少黄埔后代也联系到我们,想要记录下父辈的故事。
今天故事的主角是一位黄埔女兵,女兵奶奶活了一百岁,她生性乐观、爱交朋友,99岁时还能每天抽一包烟,其中半包都散给了街坊邻居。
如果不静下来听完她的故事,根本不敢相信,这样乐观的老人背后竟然经历如此坎坷的一生。
我的母亲口述人:贺宇凤好多人不理解,我性格怎么会这样子软弱。
我自己也不想,但心里就是会害怕别人,那是什么原因?
想来想去,可能就是小时候那些折磨留下的病。
我是1957年出生,是家里第五个孩子。
但是到我八九岁能清楚记事了,家里只有我和父母仨人。哥哥们都要去离家远的地方劳动,无法每天回家。
奶奶是个传统的农村妇女,不识字也没见过世面,受不了折磨就上吊走了。
倒是我的母亲,她原先可是富家小姐欸,人生境遇的落差是天上地下。但她都从那些折磨中挺过来了,还活了100岁。
现在回想,我很佩服我的母亲。
我的姥爷曾任过长沙县长,娶了三房媳妇,母亲是大房所生。
母亲叫周玉云,出生在1919年的农历正月十六,正是元宵佳节,家里都叫她乳名六纯。
姥爷在湘江边热闹繁华的大西门码头开有商行,母亲从小住在富贵人家聚居的连升街,附近有楠木厅和九如里,还有不少银行家、实业家、官员的公馆。
就连后来韩国总统金九先生的流亡政府也设在这里。
母亲是在这样繁华的街上生活长大的,可惜她2岁时,姥爷因病去世;7岁时,姥姥也去世了。
姥姥临终时专门嘱咐几个姐姐,一定要把幺妹带大,带好,要供她读书。
几个姐姐也把六纯妹妹细心呵护着,母亲3岁念过私塾,8岁就进了洋学堂,毕业后进了湖南私立南华女子初级中学读书。
1938年,母亲高中毕业,本来想要报考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前身)。当时全国抗战已经爆发,母亲读书的愿望就此落空,转而积极参加贴标语、集会演讲等抗日救亡爱国宣传活动。
在日军的猛烈攻击下,国军虽坚决抵抗但仍节节败退,1938年10月武汉沦陷,11月初日军攻入湖南北部,直逼长沙。
长沙城里风声鹤唳,一片恐慌,日本军队要血腥屠城的传言在长沙城蔓延。
母亲家也接到了政府通知,要求所有市民转移到乡下。当时城里有些人已提前离开了,但有些人不肯走。
坚持到11月13日晚上1点多钟,母亲从喧闹中醒来,眼见城市里燃起大火,呼喊连片。
有孩子找不到父母,有父母丢失了孩子的,呼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都在惊慌逃命。
母亲跟着她们的小爷爷(祖父的堂弟),连夜沿湘江向南出城,以后搭乘火车到达衡阳。这个小爷爷是黄埔6期的学生,在国民党某部任团长。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文夕大火”,由国民党实行的“焦土政策”引发,全城百分之九十的房屋被毁,3万多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
长沙的家已经被烧毁,母亲她们春节返回时在连升街重建了木板房,居住条件一落千丈。
过完年,母亲再次回到衡阳,在大街上看到了黄埔军校的招生简章:愿意参加抗日的爱国热血青年,男女不限,都可报考。
母亲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军了,成为黄埔军校江西雩都三分校第十六期的女兵。
母亲有知识有文化,是个有志向、有民族情怀的女性。
母亲被录取后,就步行前往江西吉安入伍训练。
按个人特长,母亲分到政训科学习,属女生大队,这一期毕业生中最有名的是后来在台湾升任上将的王升、蒋仲苓等人。
抗战时期的军校生活是艰苦的。雩都的学校设在山上一个祠堂里,刚入学时睡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后来自己上山砍来竹子,在地上打竹桩,把破开的竹板横竖铺在上面就是床。
发的棉毯6尺长3尺多宽,只能两人搭伙,垫一张盖一张,挤在一起缩成一团睡觉。
母亲吃饭快的习惯是在军校养成的。为了培养快吃,炊事员总是有意在饭桶上面洒一把砂,这样就不能细嚼,只能硬吞,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当时很多学生“打摆子”,母亲也病倒了,却没有治疟疾的奎宁,只能等死。
结果,湖南人吃辣椒的习惯救了母亲,她病好后,熬了好多辣椒水给生病的同学喝,辣出一身大汗就好了。
由于前线急需人员,军校学习课程都是压缩的,学习和训练非常紧张。
一早出操训练,上午军事训练课,下午则是文化课,每天晚上还要夜行军,每个人的小腿上都要绑沙袋,每人发一双草鞋。
母亲是富家千金,曾经都是轿子抬进抬出,自己不用走路的,刚开始母亲也觉得训练苦,苦得流眼泪。
这个班上,母亲有位要好的同班同学,叫俞洁虹,她是从上海沦陷区来的,她们一起学习一起宣传抗战。
但两人命运截然不同,俞洁虹后来带着儿子从台湾去了美国,她的儿子就是王赣骏,第一个登上太空的美籍华人。
因前方战事吃紧,急需补充兵员,1年学习期满,母亲就毕业了。
她被派往第三战区江西鹰潭的浙赣110兵站医院,从事政训工作,负责政治会议、军事训练、战争教育等多项任务,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伤病员从前线退下来,要根据受伤情况分类,轻伤的留下疗养,伤好继续作战,重伤的则转到后方医院医治。
国仇家恨,大家都冲着上战场,许多伤兵甚至等不及伤势稍微好一些,刚刚包扎完就想继续上阵。
母亲心肠软,刚开始见不得人受伤流血,经常哭。同事跟她说,你不能做这一行,再做眼睛都要哭瞎了。
也有一些居功自傲的,以为是为国家受伤,做出扰乱社会治安的错事,母亲就耐心开导,做好与地方的调解。
有一次,一名腿被打伤的班长,在外面喝酒闹事。政训室的管理员前去管制,两人发生冲突,几乎动武。
母亲赶紧上前给班长赔礼道歉:“你不要生气,等我发工资了,买香烟给你抽,好吧?”
因母亲的文化学识较高,人也开朗活泼,伤病员都喜欢她,有一些不服管制的也都听她安排。
母亲参加抗战老兵活动
除此之外,还要做护理员、担架员的工作。
日军的飞机经常轰炸,母亲必须把伤病员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或者用一大块的隐蔽服将伤病员掩盖起来,甚至用自己身体掩护伤病员不再二次受伤。
她随身都带着一个小铁盒,类似于现在的急救包,里头放着几块压缩饼干、一点水,还有一件隐蔽服,就连晚上也都背着。
因为日本人的轰炸和汉奸的破坏,部队常常要转移,晚上还要站岗放哨,政训科里都是女兵,大家都很害怕。
母亲也时刻准备着一颗备用的手榴弹,如果自己被困在日军密集的地方,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她计算过,一颗手榴弹至少能够夺走十名敌人的生命。
母亲说过,国破家亡,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可以说是颠沛流离,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很难啊!
就在这时,有人给母亲说媒了。
当时在第三战区任政治部主任的邓文仪是湖南人,有一次他来兵站医院检查工作,注意到了我母亲。
又得知母亲的小爷爷是他黄埔6期同学,就对母亲很照顾,他说:“六纯啊,妹崽子,菜籽命,种到哪里哪里发。我给你做个媒吧。”
于是,便介绍母亲认识了黄埔14期毕业生贺锁庆,这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是江苏省金坛县建昌镇人,那年19岁,比我母亲还小1岁。
金坛沦陷后,他们一家逃难至武汉,我的父亲是在武汉报考的黄埔军校,成为14期毕业生,与我母亲同为政训科学员。
父亲从军校毕业后分到第三战区,做了邓文仪的下级科员,对方很赏识父亲,但为了撮合我母亲的婚事,特意将我父亲调到兵站医院政训科,让他们成了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母亲是典型的湖南辣妹子性格,说话快言快语,个性刚强。我父亲却性格内向,沉默寡言。
第一次见面,母亲也觉得这人严肃古板,后来作为同事,才开始对父亲有了好感。
父亲口才很好,介绍抗战形势,讲得有声有色,充满感情,母亲还会被他的讲解感动得直掉眼泪。
有一次,父亲带十几个人外出执行任务,母亲也在队伍中。
路上,他们和100多名日伪军遭遇。工作组的人身上带的是短枪,双方一交火,立即处于下风。
母亲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一开始有点害怕,但枪一响,什么都不在乎了,拔出手枪和男兵们一起战斗。
父亲带工作队退到路边一个村里,跑到母亲身边,对她说:“你带两名女兵先撤!”
母亲不愿意走,“你们还没走,凭什么让我们先撤?”
父亲说,是让你们到后面村子去搬救兵,王连长的部队在后面村子。
母亲这才带另外两名女兵过壕沟、翻土岗、穿树林,赶到后面村子一打听,王连长的部队一个月前就离开这个村子了。
母亲才知道,父亲是为了找借口让她先脱离战场。
两个人就相处了一年多,母亲觉得父亲是值得依靠之人,主动帮父亲洗衣服,表明心意。
1941年,父母成婚了。战时条件差,4个大木箱拼起来就是婚床,长沙的姨妈寄去一床被子、一件新衣,就是母亲的嫁妆。
结婚第二天,父亲就被调往前线部队。一开始,父亲还从前线写过几封信,后来战事紧张,两人地点不断转换,就再没有联系了。
直到年底,突然传来父亲受伤的消息。
母亲听说父亲在萍乡医院就医,离110兵站医院不远,就向上级请假去看受伤的丈夫。
母亲赶到医院时,父亲还在昏迷不醒。院长告诉她,父亲是守新墙河负伤的,他们那个营几乎全军覆没。
1941年底,父亲奉命带自己的营部去守卫新墙河边上的241高地。
新墙河古称微水,源自湖南平江,经岳阳入洞庭湖,全长100多公里。自从长沙会战打响,中日双方在沿河两岸殊死较量,死伤累累。
241高地更是日军进攻长沙的必经之路,集中了日军的精锐部队。原先守卫高地的营长已经牺牲,副营长继续指挥,也快要守不住了。
父亲带兵和攻打高地的日军展开拉锯战,持续了两昼夜,几次被日军突破,又重新夺回阵地。
主阵地的右翼是1连,伤亡严重,连长子弹打光后,把阵地上所有手榴弹集中起来,等日军冲上来后,和日军同归于尽。
很快,左翼阵地也被日军攻下。
主阵地上的弹药也用光了,父亲在主阵地和日军拼刺刀。结果,一颗手榴弹扔过来,父亲重伤昏迷,被送下了阵地。
看着昏迷的父亲,母亲不停地讲两人以前的往事,说着说着,有时忍不住哭了。她担心父亲肌肉萎缩,还一遍遍地给他按摩。
一天深夜,母亲听到父亲叫喊,以为是父亲醒来,跳起来握住他的手,父亲喊的是“鬼子上来了,全体上刺刀,准备白刃战……”
喊完手轻轻动了一下,就再没有反应了,母亲还以为是自己累出的幻觉。
第二天早上,母亲仔细琢磨,觉得不是幻觉,父亲可能是要醒了,她又不离身陪了两天,昏迷了5天5夜的父亲,终于被唤醒了。
没想到醒来的父亲讲话颠三倒四,行为功能大部分丧失。母亲把他扶起来,刚坐好,他就“扑通”倒下去。
不仅如此,父亲还失去了记忆,不记得母亲,也不记得为什么受伤。
有一天,父亲的几个同学来看他,当时父亲刚吃过午饭,躺在床上休息,几个同学就在门外和母亲说话。
一个同学说:“贺营长那营300多人全部战死了,想不到贺营长还能活下来……”
父亲听到这句话,记忆一下子被激活了,痛快地哭出声来,说:“300多弟兄全牺牲了,我一定要重返前线,为战友报仇。”
父亲神智恢复过来之后,母亲继续耐心看护着他,帮他早日康复。
一开始,父亲拄着拐杖1小时只能走八九米,一星期后,他甩掉拐杖能走50多米,不到一个月,父亲已经基本不需要旁人搀扶,可以下地走路了。
1942年4月,父亲重返了前线,母亲也回到医院。
战局不稳,母亲的工作也一直在变化。
她从后方医院到子弟学校,再到安福县党部,直至食糖专卖局,职业也从医护到老师到干事,直至主管,辗转奔波全国各省。
我的大哥出生后,也被送回湖南长沙娘家,托付给大姨照顾。
1944年日本鬼子进攻湘桂线,衡阳会战开始,食糖专卖局奉命撤退到贵阳报到,局长和科长们都乘车先走,往广东惠阳撤退。
母亲一个人将专卖局的全部文件和现钞用两个大樟木箱装好,铁丝捆扎打上封条,委托货站主管发运到迁移贵阳的财政部。
她自己则辗转乘车前往贵阳,途中在镇远遭遇日本飞机空袭,随身携带的行李都丢失了。
到财政部交差后,领导奖励给她金链手表一个、金纽扣一副。
交差完母亲就此失业,经黄埔同学会接待处介绍,她又到贵阳三桥中心小学当教员,半年后,与同学一起前往昆明,继续从事抗战救亡宣传。
晚年的母亲
直到日军投降之后,父亲被调往徐州的独立榴弹炮营担任政治指导员,负责接管日本人留下的银行,母亲才从昆明到徐州与父亲团聚。
外患刚除,内战又起,父亲作为军人,身不由己,只能跟随部队转移。母亲则回到父亲江苏金坛市老家带孩子。
母亲在当地天湖小学当教师,月薪42块钱,同时她还“跑教”,被另外一家学校“借”去代课。
“跑教”要跑来跑去,赶路辛苦,但当兵出身的她不怕苦。
1948年,父亲回家探亲,母亲说,你不能再去了,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仗没多大意思。
父亲当时已调到南京52师,他认同母亲的意见,留了下来,去长沙谋了份差事。
母亲一共生过5个孩子,大哥托长沙姨妈照顾,沦陷逃难时落水死了,二哥过继给不能生育的二姨妈,连姓都改掉了。
老家的两个哥哥只上完了小学,一个到很远的地方去挖沟渠,一个跑到了青海做苦工。
我是1957年出生的,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又是女孩,母亲也是当掌上明珠一样。
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我们被抄了家,扫地出门,住到队上最穷的光棍汉家里。
我爷爷、我父亲、我母亲和我,四人把稻草在地上一铺,准备就这样睡了,这样也不得安宁,半夜有人来敲门,大喊周玉云的名字。
母亲被传去了。
我和母亲
看着父母那么遭罪,我只想怎么样让父母开心一点。
家里所有衣服我都是自己洗,饭也自己做,想着父母回来就不要再让他们辛苦了。
父母曾经是黄埔的同学和战友,现在也是患难夫妻,常常两个人互相安慰。
他们安慰彼此的时候会说,幸亏生了这个女儿。
我还听父亲对母亲说,宇凤长大了让她去当个护士是最合适的,这孩子体贴。
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不体贴谁体贴。
可没多久,我也被抓了。
那时候我只有 9 岁多一点吧!为什么把我拉过去呢?
当时,长沙的姨妈知道我们在农村情况很严厉,吃了很多苦,每月给我们家用邮政汇来5块钱,有时寄点她手工做的短裤衣服。
一次姨妈就写信给我母亲,说纯妹,你们最近情况好吗?都需要些什么?
我父母都失去自由,没有权利回信,母亲就让我跟姨妈回几个字,省得她挂念。
我说好嘞,然后我就写,我还是半耕半读,没学几个字,不怎么会写。
我先写了一个草稿,写的是“姨妈妈,我们的日子不好过……”。
我就写了这句话,然后就写不下去了,因为不好描述,我把草稿纸压在枕头下面……
从此他们就一直没放过我。
有一次,正好到了我哥哥那个生产队,哥哥的女友站在前面看游街,就看到我了,她赶紧递给我一碗水让我喝。
然后队长一下子把碗端掉了。
每天晚上我们同龄的小朋友,在村子上面叫口号,让我在前面领着喊:打倒贺锁庆、打倒周玉云、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后来有人就好奇我性格怎么会这样子软弱,我自己也不想,但我心里就是会害怕别人。
后来政策一点点松动,父母手上的白袖章取消了,也不批斗了。
见环境稍稍好一点,母亲就想好好培养我,望女成凤,把我送去重新复读小学五年级,然后按部就班去读中学,想让我考大学。
结果,我年纪也大了,高中毕业连考了三次,都差几分和大学失之交臂。
父母对老家已经失去感情了,就决定把我送去长沙,开始是学裁缝,结果我在长沙人生地不熟,工作结婚都不顺利,回到金坛和父母说起来,他们很惊讶很愧疚,觉得是因为他们才拖累了我。
到1994年那年春节,我回家探亲看到父亲状况很不好。我们兄妹都提议他到上海大医院检查。
父亲说不用了,他能活到今天已经很好了,他不怕死,只是要我一定要好好待我母亲。
父亲说他这一辈子九死一生,要没有我母亲早就死掉了。
这年的6月20日,父亲去世。
临终前我每天就陪在他床边,父亲意识清楚时还能聊聊,后来就渐渐不行了。我看父亲的手一直在动,就抓着他的手抚摸着问他在干什么。
父亲说,我在做生意。
父亲一辈子不懂做生意的呀。我好奇问,你在做什么生意。
父亲说,我在做冰箱生意,卖冰箱,我要挣钱的呀,挣钱给你妈妈用,不然我走了之后怎么办呢?
我把这话告诉母亲,她又哭又笑,说:“贺锁庆,你还想到我啊?老头子你真好。”
父亲走后,母亲真的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起父亲就哭,头上三十五天都戴着哀悼的白布。
我父亲是大家庭中的长子,下面好多弟妹,父母都不疼他,他为人又老实,母亲很心疼自己的丈夫,总想对他好些。
父亲不善言辞,但心里记得母亲的好,他曾经在上海给母亲买过一件短外套,黑底上有零星的红色小点,母亲穿上蛮好看的,一直珍藏着。
他们是夫妻,是战友,还是难友,这种感情不能比。
父亲母亲的合影
到2018年,母亲满100岁了。
看她身体状况很好,我带她再次返回了长沙探亲,在当地志愿者的帮助下,还找到她记忆中的连升街、楠木厅。
我和几个志愿者陪母亲一同前往。那里原本是长沙有名的富人区,现在是一条麻石老街,正在拆建中。
虽然早已变了模样,母亲还是能指着到楠木厅巷的老房子,一家一家介绍:熬膏药的店、军鞋厂、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金九活动旧址……
母亲走累了就坐在巷子的椅子上,她感叹说,千好万好哪里会有自己的故乡好。
是呀,故乡都是美好的回忆。
这一次,还没等我带她回江苏,母亲就在长沙意外病逝了。
母亲这算是叶落归根了,但我们兄妹商议后,还是决定将母亲的骨灰送回金坛,和父亲合葬。
我想,这会是母亲的心愿。
战争影响的不是一代人,而是几代人。
贺阿姨向我讲述时,感受更加明显,父母的过往影响了她的一生,但她对父母的感情特别深。
她说,和母亲处得像闺蜜一样,什么都说。母亲会在本子上把鼓励的话写给她,帮助她熬过了人生最低落的时期。
故事刊发前寻找父母照片,她回忆起父亲,又十分难过地说:
“我对父亲的感情尤为深刻。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对我宠爱有加,带我进城总是忙着到处找有凤凰图案的发卡,带我去名店司马坊吃喜欢的小吃包点。”
贺阿姨能理解父母亲的复杂际遇,尤其是他们后半生的痛苦和孤独,所以更遗憾父亲去世得早,没等到当今社会的尊重。
这样的遗憾,还有那些父女母女之间的点滴回忆,历史都无法记录。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才真正构成了我们整个民族的记忆。
所以我们要寻找那些亲历者,找到与那些老兵有最深羁绊的子女们,听他们亲口讲出脑海里那些深情的闪光细节,留下那些人性的光辉。
编辑:思聪 霞姐
图片来源:口述者提供,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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