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李善财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一九七九年的夏天,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是一个闷热潮湿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下雨。我们李家村地处豫南平原,夏天总是这样,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天一大早,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鸡鸭的叫声,还有娘在厨房忙活的声音。平日里,娘总是起得最早,她要给我和二哥准备早饭。可那天不一样,我听见二哥和二嫂的声音特别早就响起来了。
“善财,今天可是大日子啊!”二嫂王翠花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躺在床上,心里一阵发紧。是啊,今天是分家的日子。
这个分家的念头,是在上个月提出来的。那天,爹突然咳嗽得厉害,连着好几天都起不来床。娘一边给爹熬药,一边叹气:“你爹都六十五了,我也六十二了,咱们得给你们分分家了。”
其实,在我们李家村,我们家算是分家分得晚的。我叫李善民,今年三十二岁,在李家排行老三。我们原本是三兄弟,老大早年就分出去了,现在就剩我和二哥李善财一起住。二哥比我大三岁,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村里人都说他精明能干。
我掀开粗布被子,慢慢起身。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二哥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和院外路过的村民打招呼。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新布衫,头发也梳得格外整齐。
娘在厨房里忙活着,我闻到了韭菜炒鸡蛋的香味。这是我最爱吃的菜,每逢家里有什么大事,娘总会做这道菜。
“老三,起来了没有?”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快些起来洗把脸,一会儿吴算命的就要来了。”
吴算命,是我们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村里但凡有红白喜事,都要请他来看看。今天分家这么大的事,自然也要请他来做个见证。
我穿好衣服出来,看见二嫂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她个子不高,但是很麻利,手脚非常勤快。这些年,她一直把家务活儿打理得井井有条。见我出来,她笑着说:“老三,快去洗把脸,你二哥都等急了。”
我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凉水,朝脸上泼去。凉丝丝的感觉让我清醒了许多。抬头看向老宅的屋顶,那是我爷爷的时候就盖的房子了,虽然老旧,但是结实得很。记得小时候,我和二哥经常在这院子里玩耍,那时候,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为了这些家产闹分家。
堂屋里,爹已经坐在太师椅上了。他最近咳嗽好多了,但是人依然显得很憔悴。看见我进来,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善民啊,今天可是大日子。”
我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爹的手里握着一支旱烟,烟丝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这支烟是他最爱的,平时舍不得抽,今天却点上了。
没过多久,吴算命就来了。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走路还很稳健。他一进门,就笑呵呵地说:“老李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天气虽然阴,但是不碍事,反而能让人心静下来。”
爹连忙让他上座,娘也端来了一杯热茶。吴算命捧着茶杯,慢悠悠地说:“分家这事啊,最重要的是和气。你们李家在村里一向有名望,今天这事可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二哥这时也进来了,他坐在吴算命的右手边,脸上带着笑容:“吴爷爷说得是,今天这事,咱们一定得办得明明白白的。”
我看着二哥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些发慌。这些天,村里已经传开了,说二哥要分到老宅。老宅是我们家最值钱的财产,不仅有五间大瓦房,还有一个大院子,一口老水井。要是分到老宅,那可就占了大便宜了。
娘端着一大碗面条进来,那是专门给吴算命准备的。吴算命看了看碗里的面条,笑着说:“李家的面条,我可是最爱吃了。今天这面啊,就是个好兆头,寓意着你们兄弟以后的日子,都能像这面条一样长长久久的。”
二哥立刻接话:“那是,那是。吴爷爷,您快趁热吃。”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在想,这面条能有什么好兆头?恐怕从今天开始,我和二哥的情分,就要断得一干二净了。
吃过面条,吴算命开始主持分家。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红纸,那是专门用来写分家文书的。我看见爹的手微微发抖,娘则在一旁抹眼泪。
“咱们先说说这老宅的事。”吴算命看了看我和二哥,“这可是你们老李家的根基所在啊。”
二哥立刻开口:“我要分老宅。”他的声音很坚定,“我是老二,理应分到老宅。再说了,爹娘现在跟着我住,我得照顾他们,这老宅肯定得是我的。”
我心里一颤,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真的听到二哥这么说,还是觉得难受。这老宅,可是承载着我们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啊。
吴算命看了看我:“善民,你觉得呢?”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娘在一旁抹着眼泪,轻声说:“善民,你二哥说得对,他要照顾我们,你就让着点儿吧。”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就这样,二哥分到了老宅,而我只分到了村东头的几亩薄田,还有一些家具和农具。分家文书写好后,吴算命让我和二哥一人按了一个手印,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分开过日子了。记住,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商量。”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到了村东头的一间破草房里。这是我托人暂时租来的,房子破旧得很,屋顶还漏雨。躺在潮湿的床上,我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的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没有房子,没有积蓄,就只有那几亩薄田。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晚上累得像狗一样回到那间破草房。二哥倒是过得不错,住在老宅里,又有爹娘照看着,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有时候在村里遇到二哥,他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我们之间,好像一下子就隔了很远很远。娘偶尔会偷偷给我送些吃的,都是趁二哥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叹着气说:“善民啊,你受苦了。”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年,我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种地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我就想着要去做点小生意。那时候,我们县城里刚刚开始允许做小买卖,我就琢磨着去卖水果。
一开始,我就用架子车推着一些水果,在县城的街道上叫卖。那时候的苹果,一斤才几毛钱,我每天能赚个一两块钱,也算是勉强能活下去了。
慢慢地,我发现卖水果还真有门道。我开始研究什么时候进货最便宜,什么时候卖价最高。后来,我发现从山东运水果来能赚更多的钱。就这样,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从推着架子车卖,到开了一个小水果摊,再到后来在县城里开了第一家水果店。
到了一九九八年的时候,我已经在县城里开了五家水果店了。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小老板了。这些年,我很少回村里。倒是经常听说二哥的事。据说他迷上了赌博,把老宅都快输光了。爹娘被他气得不行,搬去和我大哥住了。二嫂实在受不了,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那天,我在县城的街上遇到了二哥。要不是他叫我,我都认不出来了。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头发花白,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看见我开着小汽车,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勉强笑了笑:“老三,你发达了啊。”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年分家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现在却落魄成这个样子。我请他到了县城最好的酒店吃饭,要了一个包厢。
服务员端上了一道道菜,有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糖醋里脊。。。都是这里最有名的菜。二哥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我给他倒了一杯酒,他一口就干了。
“老三,这日子过得真快啊。”二哥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晃快二十年了。”
我点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年分家的事。。。”二哥突然站起来,“我对不起你啊!”
说着,他就跪在了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不,今天我得给你说清楚。”二哥的眼泪流了下来,“那年分家,我是故意要老宅的。”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那时候,村里有人想害你。”二哥抹了抹眼泪,“他们觉得你老实,好欺负。要是分家的时候你分到老宅,他们就要。。。就要。。。”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然后呢?”
“我就想着,得让你离开老宅。”二哥抽泣着说,“我故意表现得霸道,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欺负你。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对你下手了。”
我呆呆地看着二哥,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我天天做噩梦。”二哥的声音很低,“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娘。我宁愿自己不好,也不能让你出事啊!”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原来,这些年我一直误会了二哥。我以为他是贪心,是自私,却没想到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后来,我实在过不下去了。”二哥继续说,“赌博是假的,我是故意把钱输给那些人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我扶起二哥,紧紧地抱住了他。包厢里,只剩下我们兄弟俩的啜泣声。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那些年,娘总是偷偷地给我送东西;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困难,总会有人暗中帮助我;为什么我做水果生意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原来,这一切都是二哥在暗中保护我啊!
看着二哥消瘦的背影,我不禁想:这些年,我们是不是都错过了太多?亲情,到底值多少钱?那些我们以为的恩怨情仇,是不是自有天意?
窗外,夜色渐渐深了。县城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照在二哥的脸上,映出道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