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是南方常见的花木,晚秋和早冬盛开。
木芙蓉是喜水喜湿地的灌木,常常野生在湖泊沟渠边上,且孽生能力极强。有着南方水土的滋润,木芙蓉花秋天开放,绿叶红花,烂漫非常。湖南地区早期的先民,采食木芙蓉的嫩花,并利用木芙蓉柔韧的茎秆提取纤维,制做绳索和布料。屈原在流放到湖南时,和当地的山民一起,采集木芙蓉的花朵和当地特有的薜荔果,一方水土植物滋养一方的人民。木芙蓉给人森系丛林之美。
隋唐之后,湖南和中原的关系更加紧密,当地木芙蓉纤维制作的帐子,透气,吸湿,保暖,成为贡品以及小众奢侈品,为皇族和贵族喜爱。白居易有“芙蓉帐暖度春宵”的美句。
白居易的中唐时代,长安和洛阳有少量引种的木芙蓉,但是在长江中下游流域,木芙蓉已经广泛种植,并成为景观。白居易在贬谪到江西时,发现这里江边有半野生的木芙蓉,非常壮观,他高兴地邀客人在花树下饮酒,写到,莫到秋来无醉物,水莲花尽木莲开。
而柳宗元贬谪到湖南,惊喜于这里的木芙蓉壮观到震撼,他则毫不客气的专门从江边直接挖了一颗大木芙蓉,种植在居住的官舍,这样晚秋早冬的朝朝暮暮,都可以徜徉在花幕之中,和繁花作伴,忘记仕途的坎坷,并以屈原自勉。
到了五代,后蜀皇帝孟昶的妃子,喜欢木芙蓉,号令成都全城种植木芙蓉花,秋天来时,这里一片花海,成都遂有芙蓉城的美誉。
到了宋朝,木芙蓉花广泛南北种植,成为著名的秋冬花木。芙蓉和菊花成为秋冬应季的嘉卉,而木芙蓉的另一个别称“拒霜”则在文学上广泛流传。
因为木芙蓉花开如春,抗拒着寒霜。
“两两轻红半晕腮。依依独为使君回。
若道使君无此意。何为。
双花不向别人开。
但看低昂烟雨里。不已。
劝君休诉十分杯。更问尊前狂副使。
来岁。花开时节与谁来?“北宋 · 苏轼《定风波》
这是苏轼贬谪到黄州,农历十月九日,受邀在秋香亭饮酒。这里有一树木芙蓉,清露开花。大家围坐在亭子里时,正好,有两朵开花的木芙蓉正对着他的朋友黄州太守徐君猷。而徐君猷不饮酒,为人正直温雅,相貌颇俊,可以说落魄的苏轼在这里,感受到的不是官场的拜高踩低,而是徐君的真诚善待,让他寥落之中颇有暖意。
这亭子上的木芙蓉花开得真是好啊,芙蓉花摇曳在徐君的面前,映衬得这位年轻的官员,更有一种优美温暖的气质。
苏轼倒也乐意打趣一番。所谓好花配俊男。
两朵芙蓉花,就像两张美女娇艳的脸,脸红的醉人,就是为了徐君你的到来。
若是徐君你,没有爱慕花的情意,为什么,这两朵花不向别人开,而专门对着你徐使君开呢?
我想在场的人都因这种无伤大雅的戏谑笑开了怀。
亭子外,和风微雨,两朵盛开的木芙蓉,也微微摇曳,仿佛听懂了大家在说什么,红得更加娇艳了。
但显然苏轼写的不是打油诗。
打趣归打趣,但木芙蓉,显然不能仅仅是用来形容美女。这样的良辰美景,这样落魄中诗意的聚会,让人温暖,也让人惘然。因为苏轼贬谪在此,将来的命运,他自己也把握不了。
这样温暖的聚会,还能持续多久?
明年,大家还能这样坐在一起吗?
明年花开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吗?
忽然间,这首词里的木芙蓉,转成了苏轼自己。他因为徐君的到来,而有着芙蓉花一样的暖色,这种暖色,是感动,感激和感恩,是一种让人留念和惆怅的美好,怕它短暂,淹没在未知的命运里。让人笑过之后,醉过之后,有难言的凄楚感。
苏轼以为是自己未知的命运所致。
但是,这首词,却有个最令人惊讶的现实的结局,那就是徐君猷,不久之后病逝。
这个带给了苏轼秋冬里温暖的君子,这个让苏轼有着芙蓉花一样烂漫心情的朋友,成为了他生命的最难追回的过客。
“吴江十月霜华浅,秋空无云霜日暖。
芭蕉树暗帘幕垂,木芙蓉开红婉婉。”北宋末 · 周紫芝《木芙蓉歌 》
许多诗人写木芙蓉,但是只有周紫芝,在木芙蓉后加了一个歌。
也就是说,他的诗,更像是一首余韵悠长的歌,是歌咏木芙蓉的。
江南吴地的十月,霜是那么清浅,天空无云,早上有霜,但是随着阳光,这些早霜,逐渐在消退。
在清晨里,在万家沉睡的清寒里,芭蕉树是那么幽深的绿,许多家的窗户还没开启,帘幕低垂。
但是木芙蓉花却开了,一朵一朵,象逐渐绽放在树上的莲花,在清寒里,开出了最温婉动人的红色,而这一朵一朵,千朵万朵的芙蓉花,守护着一座城,燃烧成秋冬里的春天。
它们耐寒却温婉,它们象最优美最温情的女子,绿树红花,醒在有霜的凌晨,采集阳光,散播柔情。
那婉婉的姿态,婉婉的红,婉婉成柔情万种呵。
“一机寒水小吴绫,数幅荒林老画屏。
却恐秋光太憔悴,照天宫锦拒霜明。”南宋 · 项安世《十月旦日上冢过渚宫避雨二首 其二 》
农历的十月一日,在宋朝,还有个节日叫作寒衣节。
这天,家家出城,去祖坟扫墓,给去世的祖先亲人烧寒衣,寄托哀思,祈求保佑。
项世安,家在湖北江陵,祖坟就在荒山野水处,有楚国遗址。
上坟途中,寒山静水,荒林细雨,道路艰辛,心情自然低落沮丧。
雨下的大了,他就在楚宫遗址的断壁残垣间避雨,却发现了另外一处野美。
那就是荒台背后,茁生无数的木芙蓉野生林,正在风雨中开花。
那绿树红花的鲜艳和烂漫,顿时让他进入另外的视觉天地。
原来还有这样的美景,盛开的一丛丛一树树木芙蓉花,仿佛浓墨重彩的锦绣,雨中分外鲜明。
如果先祖有灵魂,必然也会栖息在此处吧。
那是屈子的芙蓉国,那是身心的天堂。
“拒霜因可入初冬,袅袅芳姿照浦秾。
回顾水华似相傲,耐寒还属木芙蓉。”清 · 弘历《题钱维城四季山水花卉册 其三十八 芙蓉》
木芙蓉因为抗拒寒霜,是可以初冬开花的。
那婀娜的姿态,在水边开花,花开照水,秾丽非常。
回想起来,木芙蓉是可以傲视水莲花的。
因为木芙蓉耐寒。而荷花虽好,不耐秋冬啊。
这首诗点出了木芙蓉的特性,有荷花之美,却比荷花更耐风霜。
“楼前几树木芙蓉,看到初冬更觉红。
海暖竟无霜可拒,堂高本有日常烘。
千枝次第开相亚,三色参差变不同。
最是晚晴廊下坐,一家人在此花中。”清 · 阮元《节楼前木芙蓉》
这首诗很有近代气息,家常感。
我家楼前,种植了几树木芙蓉,到了初冬,觉得花开更红。
这里气候和暖,没有霜,当然木芙蓉叫拒霜,却无霜可拒,这里开阔,木芙蓉长得高大,秋冬的太阳暖暖照着。
千万朵木芙蓉开花,花朵团团簇簇,互相倾轧,木芙蓉三色,次第变化,红白粉,参差不同。
最是晴朗的黄昏,坐在屋檐下,一家人都笼罩在木芙蓉的花中,是另一种如诗如画的幸福啊。
我喜欢木芙蓉。木芙蓉花开,大气而清艳。尤其是早冬季节,看见芙蓉花热闹清丽的美,让人如思如慕。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