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春色》作者:玥玥欲试

冰悦谈小说 2024-02-08 14:17:41

《掌中春色》

作者:玥玥欲试

简介:

陆执光风霁月,是天子近臣,宁国公独子。

宁国公挚友战死沙场,爱女无依无靠,被国公爷收留。

国公爷痛哭流涕,对外扬言定会视如己出,好生照顾。

小姑娘刚来那年乳臭未干,傻乎乎的,还带着稚气,陆执看不上,没瞧她第二眼。

不想到几年后再见,人出落得清婉脱俗,便好似那天上的仙女一般,柳夭桃艳,魅惑人心。

陆执,越瞧心越痒痒...

精彩节选:

太康十三年秋

粉、白相迭,两道轻薄如蝉翼的纱幔自榻顶泻下。

鎏金香炉顶端飘着袅袅青烟,烛火掩映,衬的帐帘之内更加迷离朦胧。

男人紧掐玉腰,着力生猛,声音疏离低沉。

“跑什么,嗯?你看到鬼了?”

少女素手掩面,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不,不要了…”

“小姐?”

“小姐?”

空灵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窗外柳枝随风摇飏,发出“莎莎”轻响。屋中幔帐缓动,一名婢女候在床边,连声相唤。

沈颜汐从睡梦中突然惊醒。

她额际汗湿,呼吸灼急,青丝松松堆至颈肩,一双水盈盈的美目噙泪一般,现着惊慌,唇瓣不受控制地微微嗫喏,纤指紧攥被衾,原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小脸上却现几分暧昧的绯红,身子亦是灼烫的很。

婢女青莲卷帕为她擦拭额头,急着开口:

“小姐,又梦魇了么?”

听得耳边再度传来声音,颜汐方才从错乱中彻底还神,也方才反应过来。

刚刚…又是梦…

这梦她已做了有一阵子,每次都是惊醒过来。

梦中男人颜面模糊,她看不清楚。

原若这只是一个梦也便罢了,要命的是……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颜汐出身名门,家世显贵,祖父沈伯丞战功赫赫,是当朝六大开国元老之一,太祖皇帝亲封的万户侯。

爹爹沈勋官拜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便是年岁不大的叔父沈渝也是曾经的工部侍郎。

祖母贤惠,祖父正直,沈家家教森严,父亲与叔父都是澧兰沅芷,白玉无瑕的男子,曾几何时,名冠长安。

然这一切在六年前改变了。

太康七年,先是祖父病逝,后是父亲战死沙场。与父亲的死讯传至长安几近脚前脚后,叔父沈渝惹怒了天子,城墙坍塌、工部亏空、贪墨渎职,数罪并罚被判以抄家流放。

大难来临,母亲与姐姐阴差阳错同她走散,失踪至今,生死未卜。而她,若非父亲的故友宁国公好言收留,还不知会是何种样子。

入陆府那年她刚满十岁。

虽然陌生又刚逢变故,思亲至甚,但好在宁国公对她疼爱有加。日子虽与从前大大不同,但陆家高官显爵,论富贵,比她沈家还要更胜一筹,吃穿用度倒也没亏待了她。

哪知将将过了大半年,意外再度来临。她从小便体弱多病,一次着了风寒,头晕目眩,竟是失足跌进了湖里。

彼时素秋,湖水冰冷,纵然很快就被人救了上来,她也丢了半条命一般,生了场大病,久久不愈,只差一点怕是便殒了。

后续,命是捡了回来,她也因此落下了病根,畏寒至极,一旦到了冬天,就是连门都出不得了。

此番之下,宁国公只好将她送到了气候温和的江南养着,这般一晃就是六年。

话说回来。

便是从这场大病之后,她就做起了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梦。

何止是奇怪,更是,荒唐至极……

她梦到自己入了皇宫,成了帝王皇妃。

梦到几年之后豊朝皇权更迭,天下易主,有人谋逆,兵变篡位。

败局之下,帝王李胤以不想她被叛军侮辱为由,亲手给她灌了毒酒。

死去弥留之际,耳边响着长剑划地之声,冷冰冰的肃杀气息笼罩天地。

来人玄色铠甲,昂藏桀骜,不可一世。

她看到了那个篡位者…

后续更是荒唐匪夷。

她死而复生,竟是重回到了呱呱坠地的婴孩之时,将从小到大所历一切又经历了一遍,直到去年。

如若这荒诞的梦就此结了也是谢天谢地了。

岂料数月前起,她开始梦到了那个男人。

虽看不清脸面,但颜汐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人,正是梦中前世的那个乱臣贼子!

要命的是,近一年来梦中所现种种,如同她能预见未来一般,接二连三变为现实。

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先,她也只当是巧合,可越来越多,越来越分明,就算是再不愿承认,她也已不得不信,那梦预示未来。

就是因为如此,颜汐方才害怕……

越想心口跳的越快,身子越没力气,小姑娘眼中噙着一层水雾似的,有些微微的喘,不觉间,青葱纤指更紧攥了被衾。

青莲自后抱着她,兀自为她擦着汗珠,柔声安抚:

“…梦而已,都是假的,没事了没事了,小姐不怕,不怕啊…”

婢女一边哄着,一边甚是心疼,心里头暗骂这该死的怪病,吃了多少安神的药也不管用,可是苦了她家小姐。

小姐胆子小,自幼身子骨就弱,六年前还生了场大病,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实在是禁不起折腾,禁不起吓了。

青莲越想越挂心,此时人近在眼前,瞧着她那张小脸,怜香惜玉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小姐生的极美,肌肤像剥了壳的荔枝似的,水嫩白皙,周身上下都透着股子仙气,尤为此时一袭雪色薄衣,云鬟如绸,恍惚一眼,甚至给人一种不甚真实之感。

可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偏偏身子骨不好。

颜汐也很烦。

她倚靠在婢女肩头,早没了睡意,脑子甚是清醒,奈何身子软的很,不仅烦这不大争气的身子,更烦那可怕的梦。

脑中,男人赤裸着臂膀,模糊的画面犹在,挥之不去。

按照过往,这些,都将变作现实!

只消想想,颜汐便心肝乱颤,如何也从思绪之中走不出来。

正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姐…”

来人是她的另一个婢女,唤名桃红。

人有些急躁,气喘吁吁,几近是跑着而来。

青莲隔着纱幔叮嘱:“远着些,小心带了凉气,过给小姐。”

桃红应声,赶紧止了脚步,旋即急着开口:

“小姐,那边…那边的人到了!”

颜汐与青莲闻言皆是一怔,显然都未料到。

桃红口中的“那边”便是京都的陆家了。

此番来人的目的正是将她接回。

这事半个月前照顾她衣食寝居的宋嬷嬷就与她说过,不过没想到,这般快人就到了。

青莲接口:“已经到竹苑了?”

桃红点头:“宋嬷嬷正迎着,去了堂厅…”

青莲嘴唇微抖了两下,眼眶渐渐泛红,万般情绪最后化作一句,愤愤地道:“她乐死了吧!”

桃红气道:“可不,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青莲继续:“苛待小姐这么多年,银子怕是早捞够了,这不,半年都不愿再等了!小姐前阵子还身子不适,她不比谁都清楚?!”

桃红:“她哪里关怀小姐的身子,巴不得马上离开这穷乡僻壤,回长安去!若是张嬷嬷还在,咱们也用不着她!”

桃红这话一出,比她年龄略大一点的青莲心微微一颤,被激起的怒气抚平几分,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身旁的小姐,缓和了语气。

“行了,别说了。”

颜汐感到了她的目光。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她并未插口。

婢女言语之中的张嬷嬷是她沈家的老嬷嬷。

六年前那场劫难之下,她身边就剩了屈指可数的四人。张嬷嬷和她的儿子阿秦就是另外两个。

十一岁那年,她生病到了江南,身边原是有张嬷嬷陪伴照顾的,但嬷嬷命苦,四年前病逝,离开了她。

彼时她不过十二岁,又生着病,青莲、桃红与阿秦和她年龄相仿,也都是孩子,久而久之钱财自然都握在了同来的宋嬷嬷手上,何况那本也是陆家的钱财。

竹苑所在之地确是半个乡下。

起因此处靠着给她医病的神医住处,穷乡僻壤虽有些夸张,但与长安钟鸣鼎食,富贵至极的陆家相比自是云泥之别。

四年来宋嬷嬷表面唱着好,暗地里苛待她为真,数番寄信回陆家说她早已痊愈也为真,被她几人知道了,也丝毫不惧。

她一介孤女,本就是寄人篱下,自然没人把她当回事。

“回吧。”

须臾寂静之后,屋中响起小姑娘软糯的声音……

“小姐…”

两名婢女目光都朝向了她…

颜汐有自己的心思。

扪心自问,眼下她也没什么闲心理会宋嬷嬷,满心满脑都是那些个梦。

那个男人她不知他是谁,人在哪,亦不知自己是如何与他产生了瓜葛。

唯知,既然自己有如此机缘,能识破天机,就绝不能让它变作现实。

她无依无靠,事到如今,能倚靠的怕是也只有陆家了……

陆家权势熏天,堆金积玉,无疑是她最好的避风港。

思及此,小姑娘羽睫轻颤,秋眸缓缓流转,眼神清澈又稚嫩,微攥着柔荑又重复了一遍:“回…回吧…”

三日后

清晨,远山绵延千里,竹林碧碧翠翠,白云流动,几只鸟儿结伴飞过。

竹苑门外停就一大两小三辆马车,皆尽奢华,尤其首辆,引得路人时而驻足,三三两两称羡私语。

几名带刀护从言笑晏晏。

院门四开,小厮、婢女来来去去搬着东西。

少倾,一位中年妇人笑着从院中走出。

她一身翡翠色缎面衣裳,其上绘着璎珞图,发髻利落,四五十岁的模样,唇上有颗黑痣,整个人瞧着稳重端庄,带着身后的两名端茶婢女朝着护从走去。

“东西就快装妥,沿途还得劳苦几位大人。怕是就快启程了,各位大人先喝些茶吧。”

说着回身端起茶碗给几人一一递去。

“有劳宋嬷嬷。”

护从共计八人,相继道谢接过。

为首一人姓郑,有礼回语与她攀谈。

“此番回长安,少说也要半个月,眼下正值初秋,京畿方向越行越冷,嬷嬷提前准备。”

“是。”

宋嬷嬷笑答,抬头只将再说些什么,却见那郑姓护从突然双眸定住,本来颇觉沉稳之人竟略显失态。

不仅是他,周围另外几人如出一辙,空气瞬时凝结了一般,鸦雀无声,人人视线都朝向了一处。

妇人微顿,但转念了然,垂下眼眸也泯了笑意,慢慢回转身去。

果不其然,朝阳照落处,朱色大门下,两名婢女一名小厮拥着个姑娘走出。

那姑娘纤腰玉骨,青丝如墨,娇娇弱弱的,一袭无澜白色披风,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容颜半遮只露了一双清凌凌的美目,然就是这幅模样也引得人丢了魂儿一般。

宋嬷嬷不屑地抽动了下唇角。

阿泰先一步到了车前,弯下身子,由着小姐踩着他的背脊。

青莲、桃红扶住颜汐,一点点送她上去。

小姑娘纤足踏入,美目流转,慢慢扫过车中陈设,香枕被衾样样不少。

她拿起一条绒毯,回身叫住刚刚起身的阿泰,柔声:

“拿着,外边坐着小心着凉,阿泰记得多添衣服。”

“多谢小姐,小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小厮笑着温声接过。

青莲桃红亦满目关怀,跟着叮嘱阿泰几句。

沿途赶路要好些天,她三人可待在车中,但阿泰终究是个男子。

沈家眼下唯剩她四人,这些年来四人相依为命,感情不浅。

一切就绪,马车缓驶,颜汐轻轻掀开窗帘,朝外望去。

天空蔚蓝,如茵青草翠绿欲滴,万物祥和,唯她心中惴惴,不知自己是否已在远离那梦,更不知来日会是何种样子……

车轮滚滚,渐渐颠簸。

另一辆车中,婢女为宋嬷嬷垂着腿,笑着提及适才之事。

“这沈小姐可真是国色天香,小时候就够美了,没想到大了之后还能更美,嬷嬷可瞧见适才那几个护从看到她时的样子了?魂儿八成都没了吧!”

宋嬷嬷目露鄙夷,良久方才语声缓缓地开了口。

“生的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个没福的!那般高贵的出身,落到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好说。往昔她沈家是何其风光,与当年的晟王又是如何交好。如若按部就班,想来她应该会嫁给那晟王独子,来日做个尊贵的王妃吧。可谁能想到晟王与她父亲皆这般短命,相继战死。”

“…现在,她还能有什么出息,婚事都成问题,哪还可能高嫁?就算她父亲是个干净的又如何他叔父之事,沈家这辈子都要蒙羞,永远也别想翻身,谁会愿意娶一个罪臣的亲侄女做妻。

“…也就是咱们国公爷仁慈,念着那点旧情,收留了她。可这么多年过去,时光最能冲淡一切,那丁点情分怕是也早就消失殆尽了。终归是个外人,谁还能多把她挂在心上?所以我方才想快着点回来,夜长梦多,陆家是何等高贵的人家,你怎知那边会不会把咱们给忘了。”

婢女连连点头:“嬷嬷说的是,我也怕极了呆在那穷乡僻壤一辈子,再也回不来。”

宋嬷嬷轻呵一声,眼睛慢慢瞟向一旁的木箱,笑容渐渐荡开了些。

她倒是也没白伺候那个没福的。

眼前朦朦胧胧,耳边的声音却仍异常清晰。

“跑什么,嗯?”

低沉的嗓音犹似就在她身边。

男人臂膀健硕结实,大手上的温度也仿佛还在她的身上,揉捏着她的腰肢。

热浪一层翻涌过一层。

颜汐浑身烧烫,又一次猛然惊醒。

“小姐?”

马车滚滚朝前,耳边是风声雨声与马蹄之声。

青莲将盖在她身上的绒毯往上拉了拉。

“小姐,怎么了?又梦魇了么?脸怎么又这般红?”

颜汐半晌没从梦中抽离,腰间仿佛还留有那男人手上的余力与温度,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得以缓解。

“嗯…”

她点头承认,然亦如往昔,没过多说什么。

“小姐到底梦了什么?”

青莲好奇,也不仅一次询问。

但颜汐自是从始至终都未相告,这次亦然。

桃红本也睡了过去,这时醒来,为小姐拿来水袋,拧开,给她递来。

“小姐,喝点水,压压惊。”

颜汐接过,脸上的绯红未消,娇艳唇瓣微启。

“到哪了?”

转眼她们已出苏州十日有余。

青莲答道:“晨时启程那会,郑大人说今晚能入淮南道,再有十多日便可到京畿了。”

颜汐紧攥着手中的水袋,羽睫轻颤,娇娇糯糯地开口:“可知这附近有无恶霸?”

“恶霸?”

闻言,青莲与桃红皆是一怔,转瞬两人都笑了出来。

青莲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小姐的小脑袋中在想些什么?哪来的恶霸?便是有,咱们也不怕他,郑大人几人是国公爷亲派的,不可能是等闲之辈,必然能护小姐周全。”

桃红掩唇“咯咯”地笑。

“小姐该不会是梦到被哪个恶霸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了吧?”

颜汐缓缓转了眼眸,朝桃红看去,自是未答。

青莲收了笑意,瞧出了她是真的害怕,正色道:“别瞎说。”

转而耐心安抚:“梦就是梦,都是假的,小姐莫要过心才好。我瞧着郑大人等人都很是照顾小姐,赶路也未急,宁可多跑出几十里,生怕小姐颠簸劳苦。想来除了他人心善,怕是也有国公爷的事先交代。国公爷待小姐还是很好的。小姐可还记得咱们刚来陆家那会子,国公爷说过要收小姐为义女,还说会对小姐视如己出……”

颜汐当然记得。

但彼时她刚丧父不久,唤不了别人父亲。

陆伯伯似乎也正是因为此,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提过那一嘴,后续便没再相提。

再后来,她就落水出了事,去了江南养病。

虽然六年来,他没来看过她,陆家无一人来看过她,但颜汐知道,那边没少往她身上花银子。

扪心自问,她已知足,更心存感激。

何况即便是她小时,沈家与父亲都尚在那会,其实她和这位陆伯伯也并不甚熟悉。

她熟悉的是…晟王…

马车突而轻颠一下,将颜汐的思绪扯了回来。

青莲、桃红俩人一起扶住她。

乘车本就乏累,颜汐也不再多想什么,由着婢女扶着躺在了香枕之上。

再度入睡前,她只想了一件事,便是快些入京畿,快些回到陆家。

似乎只有真的到了陆家,她方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马车昼行夜宿,又走了十几日,终是在十月初抵达了京畿。

颜汐沿途一路压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尤其在进入皇都的那一刻,瞬时感觉人都轻盈了不少。

她掀开窗帘朝着流水游龙,喧嚣繁华的街道瞧望着,一股子熟悉之感袭上心间,明显欢喜了不少。

十月初六下午,她终于入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陆伯陵官居从一品尚书令。

陆家簪缨世贵,是豊朝第一豪族。

六年前如此,此时亦然。

颜汐被引下马车,抬眼便瞧见了那府宅。

玉石台阶,青砖绿瓦,肃穆石狮,大有去天五尺的威赫之势。

即便不是初来,不算陌生,颜汐心中也有些本能的生惧。

门口早有人相候,几个下人将她的衣物抬下。

引路小厮带着她们入了府去。

因是下午,过往行人不少。

府上新来了人本也会引人注意,何况是位极美的姑娘。

婢女小厮时有停足或是侧目,三三两两低语惊叹,猜着这是谁人。

不乏有言语飘入颜汐耳中,但她充耳不闻,始终目不斜视。

被安置的住处在北苑,唤名桃香阁。

因着阁中有着一片桃花树,阳光充足,环境颇好。

院落也早被打扫过,很是干净。

伺候的婢女有四人。

颜汐简单认识了一番,给了赏钱后就让桃红关了门。

她柔荑捂着心口,在青莲的搀扶下坐下。

青莲颇是紧张,“小姐,不舒服了么?”

小姑娘稳了一会儿,摇头。

“没事了。”

婢女听得这,放下心来。

颜汐有自己的心事。

她不是身子不舒服,只是心跳的甚快。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梦,那个男人。

不知怎的,自从入了陆府,她就开始心慌。

自然,已经六年没大接触外人,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只是因为换了环境的缘故。

想了一会儿也便罢了。

那厮就算再猖狂,这长安第一豪族,天子也要敬三分,岂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颜汐也正是想躲在这颗大树之下避难。

此番回来,她的目的不少。

除了寻求庇护,更想觅个好郎君,早早订下婚事。

梦境不善。

又是恶霸,又是李胤。

虽然荒唐,但她也不得不妨。

早些找个品性好的如意郎君,安稳下来,改变梦中预示,是大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思及此,颜汐有些激动。

因为,那事事关她的长姐。

倘使她所梦之事都是事实,倒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无。

不错,她梦到过她的长姐。

人就在这长安!

若是长姐和母亲还活着,于她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越想心中盼念越盛,颜汐小脚微抬,婢女为她脱了绣鞋。

转眼夕阳沉落,夜幕降临,一夜安详。

翌日一早,颜汐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日得知,国公夫人方氏近日陪着陆老夫人去了佛院,已出行五日有余,并不在府上。

陆伯伯日理万机,朝中公务繁重,亦时常不在府中。

府上事宜这几日暂由二房长媳王氏打理。

她算是大房的人,又是初来,已经安顿,人多事杂,倒也没人睬她。

膳后第一件事,她便唤了桃红去给阿泰送银子。

“告诉阿泰不必过于节省,银子我会想办法,他定要照顾好自己,该花的还是得花,请旁的小厮吃吃酒,免得他初来乍到,人家孤立他,那事也急不得。”

她口中的那事便是打听长姐之事。

这事确实是急不得,何况她没银子,急也没用。

桃红接了小姐递来的钱袋,应声去了。

婢女走后不久,应着青莲提议,左右也闲来无事,颜汐穿了披风同她出去走了走。

桃香阁后身不远处就是府中园林。

时至秋末,正是菊花盛开时,俩人出来透透气,也为略略熟悉下周围。

本以为大早上不会有人,不想这般刚一入园便听到了两个姑娘的声音。

“唉,世子有五日未回了。”

另一个笑:“惠姐姐怎么见不到世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前一个嗔道:“别瞎说,你不知他年后便要离京了么?”

“自然知晓,但升迁,终归是好事,说起来世子也真是厉害,年年轻轻便要做节度使了!”

那名中带“惠”的女子悠悠地道:“是好事…确实是好事…”

语声之中不难听出失落…

青莲还要再走下去,被颜汐拉回。

小姑娘晃了晃婢女的衣袖,小嗓子软绵绵的:“走吧…”

青莲点了头。

不时俩人出了园林,青莲开口询问:

“小姐怎地不走了?”

颜汐直言:“不太想碰到别人。”

青莲了然。

这六年来小姐因着生病,很少外出,接触过的人不多,或是一时之间有些排外,还不算太适应。

青莲想起适才园中的两个姑娘所说,笑道:“世子,又是世子,虽回来方才一日不到,但在府上已经听得了不少人谈及世子,也不怪人称赞,这陆家世子确实人中龙凤。据说前几年河南蝗灾是他救的、荆州水患是他治的、长安城一起骇人听闻,经了无数人手,多年未破的奇案,他上任京兆尹,十日就破了,状元郎出身,弱冠之年便已官居正三品,如今三年不到又要升迁了!小姐可还记得这陆家世子?”

颜汐点头,“嗯,我记得。”

虽然彼时只与他见过两三面,但颜汐还真的记得他。

且是,很清楚的记得。

青莲“呀”地一声,只差一点便打了自己两下子,笑道:

“瞧我这记性,小姐怎会不记得,小姐落水,不就是他救小姐上来的么!”

“是。”

颜汐又答了一句。

是他救她上来的。

那时她小,初来陆家那日便见到过他。

陆伯伯让她唤他兄长。

她乖乖地唤了,但他没答话,好像都没怎么瞧她。

后续她便有些怕他,不过好在他们也再无接触。

直到她落水。

他救了她后,她自然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观。

细细想来,她好像也就见过他那两次。

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随意聊着。

前方跑来一人,颜汐定睛瞧去,认出是她院中的一个三等婢女。

“总算找到小姐了,小姐,国公夫人与老夫人回来了!”

颜汐听得,缓缓抬起了眉眼…

一阵风起,吹落秋叶,垂柳随风晃了晃,打在窗牖之上。

闺房内,铜镜中映着一张清纯稚媚,不谙世事的小脸。

婢子为她轻轻梳着头发。

午时听得下人的传话,让她申时去老夫人的福安堂。

颜汐甚感陌生,多少有些生惧。

非但是生惧,初来陆府那日的心慌之感又莫名而起。

随之又想起了那个恶霸。

不甚像什么好兆头。

她早早地做了准备,只待时辰。

申时将近,由着房中旁的婢女引着,同青莲、桃红去了福安堂。

一路锦绣繁华,层台楼阁,无处不彰显富贵。

颜汐性子乖巧,极为守规矩,加之心中惴惴,眼睛没怎么瞧别处。

不知不觉间,她被带到了老夫人房中。

小姑娘迈步进来之际,只微微抬眼寻视了屋中环境。

四周画梁雕栋,云雾缭绕,燃着好闻的香。

矮榻上坐有两人,一个年过花甲,一个是位中年贵妇,绮罗缤纷,珠翠耀目,皆尽雍容。

俩人她都记得,正是陆老夫人与国公夫人。

“颜汐拜见老夫人,拜见国公夫人…”

她颔首盈盈下拜,不及听得二人回语,先闻一阵笑声。

先说话的是陆老夫人。

“好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说句貌若天仙也不足为过了。”

国公夫人方氏目光柔和,唇边始终带着一抹笑意,温声接口: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刚来那年你方才这么高,一晃出落成这般样子。”

“来,颜汐过来…”

颜汐更福下身去:“谢老夫人与国公夫人夸赞。愿老夫人长命百岁,国公夫人青春永驻。”

俩人又是一阵缓缓的笑。

颜汐直了身子,抬头慢慢走过了去。

邻近,陆老夫人轻轻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榻上坐,细细端详了半晌。

“可算适应?瞧着你还是有些认生,把陆家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颜汐莞尔:“好。”

方氏点头:“收你为义女,是你陆伯伯的心愿。小时起先怕你不适应,后又因着这病离开六年,耽搁这许久。如今终于归回,你也大了,这事该提上日程了。等你陆伯伯回来,便择吉日,入嗣堂烧香祭祖,把这事办了,你以为如何?”

“我…”

颜汐出口,刚要回答,但听珠帘外传来脚步声及着婢女的通报声。

“老夫人,夫人,世子来了。”

话音刚落,掀帘的清脆动静便已响起。

颜汐的眸子宛若麋鹿一般,清澈又无辜,

她徐徐转头,抬眼,循声望去。

然目光刚落,心口骤然“砰”地一下,小姑娘瞬间脸色惨白!

只见: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宽肩腿长,伟岸瘦削,一袭暗色云纹官服,外罩玄色氅衣,肤色甚白,生就一张极具冲击视觉的俊美皮囊,让人望之不由得脸红心跳,瞧不得第二眼。

抛开那张极好看的脸不谈,其无论是身形、体量、乃至举手投足,竟是,竟是都和梦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不是相像,是…是一模一样!

脑中一片错乱,心口“噗通,噗通”狂跳不歇,颜汐软了柔荑。

手中的锦帕掉落,也是这一落,让她还了些心神。

她赶紧低头去拾。

这时听得方氏说了话。

“无恙,你来得正好,颜汐回来了,瞧瞧你可还认得。”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孙儿,也开了口,嗔道:“怎么好像瘦了?”

陆执一面解开氅衣一面朝着两人方向走去,没答与颜汐相关之言,浅浅笑笑,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缓缓响起,回了祖母。

“哪有。”

听得那声音,颜汐脑中更是“轰隆,轰隆”响个不停,以至国公夫人与老夫人又与他说了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唯知拾完帕子抬起头来的瞬间,眼睛正好对上了他侧首垂下的目光。

眸色氤氲,晦暗,略过一抹暗色与漫不经心。

许是他的身形体量与声线和那画面太过一致。

看似斯文的外表之下,颜汐硬生生地瞧出了一股子嚣张的侵略气息。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是他?

如若不是,也太像了。

如若是,怎么可能?

“小姐……”

身旁的桃红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相唤。

颜汐飞了的思绪又被拽了回来,发觉国公夫人已经和她说了两遍了。

“颜汐,叫哥哥……”

小姑娘极力压下惊惧,也不知能不能被人看出她的异常。

听清了后,她马上乖乖地转头,面向了矮榻一旁不知何时已经脱下大氅丢给婢女,靠在椅上坐了下的陆执。

他目光很是幽深,看不出半丝情绪,修长的双手微微交叉,拇指缓缓摩挲,半眯着眼眸,带着几分观赏的意味,与她视线相对。

无论是疏离异常的眼神,还是那双节骨分明的手,都让颜汐更加生惧,心口跳的更加厉害,不时,但觉便是连眼皮都发烫了起来。

“哥,哥哥……”

亦如六年前,他一答未答,听罢后,只从容地从她处转了视线,浅笑开口,与国公夫人、老夫人转了话题,说起了旁的。

颜汐不知自己是怎么挨过了这段时辰。

良久后,出了福安堂,她几近小跑,沿途一路,直奔北苑寝居。

待得到了,进屋之后,她马上让婢女插了门。

青莲与桃红自是看出了小姐的异常。

一个去拿了水;一个一面为她脱下披风,一面关切询问。

“小姐怎么了?”

颜汐摇头未答,略推了婢女两下,递过来的水她也未接。

“先,先出去…我…我不舒服…想一个人待会儿…”

转眼婢女再说什么她都未听得,思绪马上便飘了。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此事。

小时,虽然一度觉得他傲慢难近,很嫌弃她,对他生惧,但自从她落水被他救后,她对他的改观很大,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怎么可能是梦中的那人。

放眼整个府中,乃至全长安城,谁人不会说一句“宁国公家世子光风月霁”。

他怎么可能有着那样一面?

颜汐越想越不对。

不时,心绪渐渐平复些许,她记起了前世的那个梦,那个乱臣贼子。

她知晓,陆家是有些兵权在手,但怎足矣篡位?

思来想去,或是最后的挣扎,颜汐还是觉得自己大抵是弄错了。

毕竟她没看见那梦中人的相貌,单凭体量身形和相似的声线,多少还是有些草率。

思到此,她想起了一事,几近未等,马上叫来了青莲。

“你去把阿泰唤来……”

婢女虽奇,但看出小姐着急,也没多问,马上去了。

一炷香后已是黄昏,青莲带来了阿泰。

颜汐屏退了所有人,叮嘱青莲与桃红守在外头,谁也不许靠近,屋中便只留了阿泰一人。

小厮甚奇:“小姐,究竟怎么了?”

颜汐将手竖立唇边,不难看出极为紧张。

即便屋中已无他人,她仍因胆子小,未直说,而是去了小厮身边,踮起脚尖凑向他的耳边。

阿泰低了身子。

“我记得世子的贴身小厮唤名东福,你接近接近他,帮…帮我打听一件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阿泰聚精会神,皆听得了。

小厮也压低了声音:“小姐要询问何事?”

颜汐唇瓣微抖了两下:“你帮我打听,他的主子,就是就是,陆世子,陆世子的左边臂膀肩头上,有无,有无胎记,你谁也不要告诉……谁也不要告诉,千万谁也不要告诉!”

阿泰虽然不解小姐询问这事是何缘由,但马上点头答应,让她宽心。

“小姐放一万个心,阿泰一定不与任何人说。”

颜汐点头,继而接着叮嘱:

“要用些方法,不要唐突,不要惹人怀疑,务必用些方法……”

阿泰俱明白她之意,再度点头应声。

“小姐放心,阿泰都知道了。”

颜汐心口“砰砰”乱跳,待全部交代妥当,舒服些许。

前前后后,那梦她一共做了十几次,清晰记得那男人的左肩上有着一块指甲大小,浅淡的青色胎记。

算是最后的挣扎,如若连这也对了上,那就一切都对上了,她就是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

焦急地等待了三日。

三日来,颜汐求神仙拜佛祖,阿弥陀佛叨念了无数遍。

到了第四日,阿泰带回了消息。

房门紧闭。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直到看到小厮点了头,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那男人竟然真的就是陆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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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4-02-11 16:29

    好像有点意思

    璞珏611883988 回复:
    公主,请问您看完了吗?感觉如何?在下可放心看吗?
    倩雅 回复:
    没看完呢!连载中的,这个重生女主,重生对于她来说没任何意义[裂开],目前连载的内容都是被男主设计和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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