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一种被称为“中式梦”的概念在网络上悄然兴起。其具体表现形式主要以千禧年前后的照片为主,画面中常见蓝色玻璃大楼、三室一厅的家属楼、琳琅满目的小超市、简易的水泥公园等元素。
很多人试图用后现代主义、超现实美学等名词来概括这一概念,但其本质或许更为简单:它反映了千禧一代在进入社会后面临自我认同困惑时,对飞速发展的青春时代的一种集体怀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日本的蒸汽波、欧美的喜马蓝,表达的也是类似的情绪。
蒸汽波与城市化浪潮下的浪漫幻梦很多人对蒸汽波并不陌生。蒸汽波的复古对象是日本80年代的City Pop。
当时的日本正处于经济、科技、文化的快速增长期,城市化进程一日千里,无数年轻人涌入东京,同时又恰逢美国文化席卷全球。来自小城市的年轻人走进东京窗明几净的写字楼,住进优雅时尚的公寓,穿着精致的职场套装,开着汽车,听着磁带,广播里传来银座的爱情故事……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资本主义的广告牌显得格外绚丽。
至少在那一刻,这就是无数年轻人向往的浪漫世界。因此,City Pop的封面通常以汽车、大海、泳池、霓虹灯、广告牌和建筑为主,音乐中也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畅想,而并非怨怼和悲伤。
蒸汽波在2010年前后兴起并非偶然。多年后,无论是欧美的赛博朋克,还是中国年轻人想象中的大都市,也不过如此。
这个幻梦是如此深刻,即使在泡沫经济破裂、无数日本人失业在家后,依然清晰如昨,仿佛刻在了基因里。对于后来的日本年轻人来说,彼此间的身份差异巨大,似乎失去了共同语言。
但当年那个幻梦般的瞬间,却是大家共同的记忆。
中式梦与中国式青春中式梦亦是如此。所有中式梦的照片,虽然主题和对象各不相同,却都指向了中国经济改革开放高速增长时期,二三线城市年轻人最熟悉的事物:蓝色玻璃搭配彩色瓷砖的大楼、铝合金玻璃架;老式装修、电视机摆在正中并盖着布的三室一厅家属楼;略显杂乱、把绿箭口香糖放在门口的小超市;必须穿鞋套、桌面是Windows系统、屏幕是大头显示器的电脑房……
过去几十年,是中国城市化爆发式增长的时期。无数年轻人或从农村考入城市高中,或跟随父母进城,共同怀揣着对新世纪的期待。
他们住着类似的商品房,逛着类似的街边商店,上着类似的公立学校,看着类似的动画片。父母年轻力壮,房价尚未飞涨,唯一的烦恼只有作业。
城市日新月异,科技日益进步,新的住宅、公交、商场、街道、公园层出不穷,手机和随身听也每年更新换代。城市不断扩张,互联网世界逐渐走近。年轻人渴望长大,渴望拥有没有作业、拿着工资、随心所欲的生活。美好的世界似乎近在咫尺,未来充满无限可能。对于千禧一代来说,这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即使日后功成名就,也未必能比得上。
为什么许多重生小说都选择回到16岁?当然,现实并非只有美好,还有失业、待业、考试的压力,以及来自社会残酷竞争的冲击。但无论如何,年少时那个美好的瞬间永远铭刻在心底,它塑造了我们最初的自我。
人们常说人会成长、会改变,但对大多数人而言,16岁的自己往往决定了最本源的“我是谁”。
无法背叛的自我成龙一生都在演绎穷小子闯入大都市的故事,周星驰始终扮演着出租屋里怀揣梦想的小人物,贾樟柯专注于拍摄山西小镇,张艺谋则钟情于描绘黄土高原的乡村。艺术家们无法背叛自己的根源,即使是经常被批评的网络名人,最终也无法摆脱少年时代的印记。
《爱,死亡和机器人》中的齐马蓝,这位名满宇宙的艺术家,在画遍整个宇宙后,最终找回了自我——他曾经只是一个泳池清洗机器人,而享誉宇宙的喜马蓝,不过是当年泳池瓷砖的颜色。
中式梦的兴起几乎是必然的。时代的快速发展让人们感到疲惫,当人们想要停下脚步歇息时,自然会怀念年少时的悠闲时光。
无论身份如何,回溯过去,大家想到的几乎都是相同的景象。叫醒一个在地铁里疲惫不堪的年轻人,问他最美好的时刻是什么,答案很可能不是升职加薪或结婚,而是16岁那年夏天,穿着白球鞋和同学一起去网吧的路上。
中式梦、蒸汽波、喜马蓝等文化现象的出现,反映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对特定时代的情感共鸣。这并非简单的怀旧,而是对自我身份认同的追寻。
在飞速发展的时代,人们渴望找到情感的锚点,而青春时代的集体记忆,恰好提供了这样的慰藉。它提醒我们,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记最初的梦想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