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衰落是并用人才引发党争?大臣举三案例证明,其实都似是而非

欲云谈史论今 2020-10-11 18:21:11

一天,韩宣惠王向大臣摎(jiū)留咨询起一重大的人事任免问题:“我想并用公仲、公叔来执掌国政,是否可行?”公仲,即韩国国相公仲朋,又称公仲侈;公叔,则是另一位韩国公族大夫。这两人韩宣惠王都十分信任,但这两人政见却截然不同,因而他同时重用这两人,一方面是拓宽执政思路,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让两人相互制衡。

摎留听了,马上表示强烈反对:“不行!晋国同时启用六卿,最终导致国家分裂;齐简公同时启用田恒和阚止,导致自己被杀;魏人同时启用犀首和张仪,导致魏国丧失了西河之外的土地。如今大王要同时启用这两人,那么势力庞大者在内结党营私,势力薄弱者就会借助外部势力来损害国家。大臣在内结党营私而侵犯国君,在外与敌勾结而分裂土地,那么大王之国就必定危险了!”

显然,韩宣惠王对摎留这番说辞不以为然。最终,他让公仲朋做了国相,可公叔也被重用。从此后,公仲、公叔二人内斗不断,致使韩国在两人长期党争中发展停滞不前,率先走向了衰落。

韩宣惠王是韩昭侯之子;韩昭侯时,重用申不害变法,一度令国内大治,诸侯不敢来侵犯韩国。如今因韩宣惠王用人不当韩国就走向了衰落,委实是太过可惜。如果韩宣惠王听从摎留之劝,韩国历史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不过在发出叹息之前,更应明确的是:韩国的衰落,真是由公仲与公叔二人党争所造成吗?

在论述某个议题时,有些人往往将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摆在一起,让别人相信“后果”是由“前因”造成。尽管“前因”与“后果”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实际上二者在逻辑上根本就不存在因果关系。

晋人任用六卿治国,是晋国分裂的根本原因吗?齐简公同时重用田恒与阚止,是齐简公被杀的原因吗?魏国失去河西之地,是因为魏人并用犀首与张仪吗?

这些“前因”与“后果”,其实都似是而非。

晋国的六卿制,是春秋第二任霸主晋文公所创。在回国为君前,晋文公已在国外流亡长达十九年。虽然最终坐上了国君之位,但此时晋国早已物是人非:十九年后,国内亲近重耳之人已被晋惠公父子残杀殆尽,晋文公的执政基础极其薄弱。为尽快赢得人心,晋文公推出了六卿制。某种程度上,六卿制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获得晋升,为己所用。晋文公生前最多建立了五军、任命了多达十位卿士,就足以证明这点。

可在春秋晚期后,卿族势力恶性膨胀,逐渐压倒了公室,并在战国初将晋国一分为三,促成了战国七雄中韩、赵、魏三国的诞生。

虽然晋国分裂了,可分裂的根因却不在于六卿制。即便六卿制对晋国分裂有些影响,但其影响力也是处于次要地位。晋国之所以会分裂,是晋国公室对分封制的变革不彻底。

公元前645年,在韩原之战中,晋国大败于秦国,国君晋惠公不幸被秦人俘虏!不久后,迫于国内外的巨大压力,秦穆公决定将晋惠公释放回国。

晋惠公深知自己前期执政不得人心,如今又成了败军之君,已遭国人的普遍嫌弃。为笼络人心,晋惠公委托亲信吕诒甥进行了普惠大众的“作爰田”改革:将公室土地全部私有化给国内卿大夫阶层。

自周王国建国之日起,各诸侯国就与周王室一样,实行藉田制:由公室直接管理、经营国内绝大部分土地,并在藉田制基础上建立起乡遂制度,从而对绝大多数国民形成有效管理。乡遂制度下,“乡人”(又称士人、国人)拥有参政、议政之权,但必须服兵役。公室土地上的“乡人”,也就成为列国军队士卒的主要兵源。

晋惠公将公室土地全部私有化给卿大夫,不仅是将晋国经济大权让渡给了卿大夫,也把民众的治理权、军队的征兵权让渡了出去。本质上,就是将公室土地全部分封给了卿大夫,公室由各位卿大夫的贡赋来供养。“作爰田”改革后,卿族势力就迅速膨胀起来,赵氏、郤氏、栾氏等等严重威胁到公室的强大氏族频繁出现,让公室防不胜防。后来甚至连晋国民众都只知其主,不知其君了。如此一来,晋国公室岂能不被边缘化?

所以,与其说是六卿制分裂了晋国,更应说是“作爰田”改革分裂了晋国。

齐简公同时重用田恒与阚止,是齐简公被杀的主因吗?

公元前485年,趁吴王夫差伐齐之际,田氏杀死了齐悼公而改立其子齐简公为君。齐悼公就是公子阳生,为齐景公之子。因为晚年时齐景公更喜欢孺子荼,便将众多成年儿子都赶走了。公子阳生逃亡到了鲁国,与鲁女成亲,生下了儿子齐简公。齐景公死后,田乞招回公子阳生,想改立国君。因为不确定国内形势,公子阳生把妻儿都托付给了家臣阚止,独自先回到了齐国。因为这段渊源,齐简公对阚止十分信任。

如今齐简公成为国君,阚止自然颇受重用。这让田氏极为忌惮:齐悼公是田氏所杀,如今齐简公重用阚止,是将要清算田氏了吗?

这时,齐国大夫御鞅看出情势不对,便劝齐简公:“田氏、阚止无法在朝中并列重位,国君您还是要在其中选择一个。”可齐简公却不肯听。有了齐简公作后盾,阚止就暗中策划,准备清除田氏。

可田氏势力太过庞大,怎能任由阚止摆布?

公元前481年5月,田氏先发制人、擒杀了阚止,然后又拘捕了齐简公。直到这时,齐简公才懊悔地说:“如果我能早听御鞅的话,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6月,田恒就悍然杀死了齐简公!

表面上看,齐简公之祸,也是并用田恒与阚止之错。可在齐景公过世后,田氏势力其实早已超越了齐国公室。齐景公执政五十八年,因为他生活极为奢侈,厚赋重刑,以致民间怨声载道。所以在齐景公死后,有人就说:“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与之相反,田氏家族则利用种种惠民之策,长期在齐国收买人心,赢得了齐人拥戴。在田乞自作主张招回公子阳生时,不少齐人已看到了公子阳生,却无人愿向公室举报!这充分证明,齐国人心已归于田氏。

田氏能轻易杀掉齐悼公、齐简公二君,不过是实力使然。即便齐简公不利用阚止来制衡田氏,如果他本人敢对田氏有任何不利之举,也迟早会被田氏干掉!

所以说,齐简公之死的根因在于田氏坐大、公室衰微,而不是因为并用田恒和阚止。

至于说到魏国失去河西之地,是因为并用张仪、犀首,就更没说服力了。以《史记》来看,因为政见分歧,张仪与犀首几乎就没有同时在魏国出仕过,反倒可能在秦国同朝为臣。正是这两人在秦国出仕期间,秦国逐渐蚕食了魏国的河西之地。秦人启用张仪、犀首,却得到了河西之地,那不正说明了两用人才之利?

既然前述种种都似是而非,那么韩国的没落又是因为并用公仲与公叔之祸吗?

虽然在韩、赵、魏三家中,在晋国时代韩氏长期高居卿位,而且没经历过重大打击,但韩国在“三晋”中堪称最弱。三家分晋之时,韩氏所分领土围绕在周王畿周边,堪称繁华地带。韩氏地近中原,很可能就是韩氏在晋时长盛不衰的结果。进入战国后,韩国又吞并了郑国,国力进一步增强。如果晋国还是一个整体,韩国地理确实利于发展经济。可进入战国后,无论是韩国还是郑国,都处在四战之地,几乎无险可守,战略上其实极为不利。

地缘政治上天生处于劣势,当然只能从国家治理上进行补偿。

韩昭侯执政期间,大胆启用前郑人申不害为相,进行变法,使得“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然而,韩国最为强盛之时,也就仅限于“诸侯不来侵伐”了。申不害刚死两年,秦国就第一次攻占了韩国的宜阳城。

韩昭侯死后,儿子韩宣惠王继位,此时韩国国势已每况愈下:韩宣惠王八年,对魏国战败;十四年,在鄢陵之战中再败于秦;十六年,在修鱼之战中败于秦……。

虽然韩国衰败之相是在韩宣惠王时期,但根源上,还是韩国自身实力导致。韩国国土不足千里,在三晋中最弱小。申不害变法,虽说是“依法治国”,但他所谓的“法”,其实更强调国君治国之“术”——也就是国君的管理下臣手段。国君管理能力强,则国家兴盛;国君能力平庸,国家也就无所作为了。所以,申不害变法并非是制度性的彻底变革,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韩国。正因如此,申不害一死,秦人就敢攻占韩国西部的重镇——宜阳。

韩国的衰败,在客观上来说是地缘政治环境恶劣,主观上来说又缺乏彻底的制度性变革。公仲与公叔二人的党争,反倒是微乎其微的因素了。

用人到底能否同时并用多人?

西周初时,周王室就同时重用了召公与周公: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在召、周二人同时主政下,周人得以迅速平定武庚叛乱,稳定了天下。可见,只要主政者贤而且一心为国,“贤人”并不愁多。

摎留提及的几个案例,晋国分裂根因是在“作爰田”改革而不是六卿制,齐简公被杀根因是田氏妄图篡国,魏国失去西河是人才流失太过严重,根本都算不上是并用人才之祸。公仲与公叔二人党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韩国的衰落,但韩国衰落根本上是韩国地缘政治恶劣以及改革不彻底造成,而不是并用人才之祸。

战略环境上的劣势,是与生俱来的客观外因,人力难以改变;可改革不彻底,却是韩国衰落的主观内因,人力原本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可韩国为什么没能进行彻底改革?

韩昭侯去世前一年,韩国突发大旱。可韩昭侯却在此时大兴土木,修筑了一座高门。楚人屈宜臼见此,讽刺道:“韩侯是没机会出入此门了。为什么?这太不合适宜了!往年秦国攻陷宜阳,今年又大旱;韩侯不体恤民众疾苦,却执意奢华享受,这就叫‘时运衰败时做奢华之事’!”

曾经锐意改革的韩昭侯都是如此,韩国统治者的堕落也就可见一斑了。如此一来,韩国的改革怎么可能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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