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肺癌涌现出了大量新型治疗手段,其中最出彩的就是靶向治疗。
在这种疗法的加持下,患者可以以非常低的身体代价获得长久的肿瘤控制以及肿瘤退缩。
但是,靶向药很容易耐药,而且耐药以后不好处理。
所以,追求更长的有效控制,并在尽可能长的时间内不要发生耐药,是每个接受靶向治疗患者的最大心愿。
那么,具体到个人,靶向治疗能控制肺癌多久?背后主要是哪些影响因素在起作用?
我们今天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影响靶向耐药的三大因素
在结合自身临床体会及既往循证医学证据的基础上,我认为,影响靶向耐药的决定因素有三个,分别是:
1. 基因特点
2. 干预模式
3. 肿瘤负荷
基因特点
这是2018年发表在<柳叶刀呼吸病>上的一项II期临床研究,旨在从基因水平探索影响EGFR靶向药效果的关键因素。
最终,这项研究从全国15个医疗中心筛选出现EGFR突变的转移性肺腺癌,给予一线吉非替尼口服治疗。
所有患者接受血液中的NGS检测,评估EGFR基因状态及其改变。
最终,纳入研究对象183例。
分析显示,一线口服吉非替尼的客观缓解率为72.1%,中位无进展生存时间为9.5个月。
进一步的分析发现,患者的基因状态和吉非替尼的控制效果密切相关:
研究者基于患者的基线EGFR突变状态,可以分为三组:
组1 单纯EGFR突变(n=58)
组2 EGFR突变合并抑癌基因突变(TP53、RB1和PTEN)(n=97)
组3 出现合并其他驱动基因突变的情况(MET、ERBB2、KRAS、RET、ROS-1)(n=24)
中位无进展生存时间,组1 vs 组2 vs 组3=13.2 vs 9.3 vs 4.7 个月。
简单来说,越纯的基因表型,越不容易耐药;
其背后的道理是,基因特点越庞杂,肿瘤克隆越复杂,就越容易引发耐药。
而在庞杂的基因状态下,合并抑癌基因属于中间档位,而合并致癌基因则往往效果最差,最容易发生耐药;
其背后的道理是:致癌基因的存在,往往意味着同时激活的多条可以有效促进生长的信号通路,在这种情况下,单纯抑制EGFR及其下游通路自然效果较差。
干预模式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靶向治疗最大的优势来自精准。因为精准,所以有效且副作用低;
而靶向治疗最大的问题,也是精准,因为精准,所以难以杀灭其他对靶向药不敏感的细胞株。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提高靶向治疗的控制效果,联合其他治疗方案的干预模式,就应运而生了。
这里主要有三种方向,第一,联合化疗;第二,联合抗血管药;第三,联合其他靶向药。
第一、在联合化疗方面:
针对晚期肺癌,单药奥希替尼中位控制时间为18.9个月(FLAURA),而联用化疗后,这个控制时间达到29.4个月(FLAURA2)。
ADAURA联合化疗组——分期越晚
ADAURA单纯靶向组——分期越早
从图中可以看出,基于化疗的联合模式,带来了更好的治疗获益。
在ADAURA研究中,联合治疗组普遍分期越晚,却因为化疗的存在,拉平了和单纯靶向组本应存在的预后差异。
此外,最近ICTAN研究结果发布,发现在化疗加持下,术后口服埃克替尼1年即可实现对II-IIIA期肺癌的长久控制,DFS、OS双双取得满意效果。
在这些数据的背后,体现出的就是化疗对靶向治疗的增敏作用。
第二、在联合抗血管药物方面,靶向联合应用的开发就曲折很多。
比较早年的探索,是厄洛替尼联合贝伐珠单抗,这种联合治疗的方式曾经在2019年的柳叶刀肿瘤学上大放异彩,证实可以有效延长厄洛替尼单药下的疾病控制时间(16.9个月 vs 13.3个月,P= 0.016)。
但在2020年的ASCO上,更新的总生存数据却失去统计学意义,其中,联合贝伐单抗组中位总生存时间为50.7个月,单药组为46.2个月。
奥希替尼也曾经探索过此类研究,比如2022年<胸部肿瘤杂志>就曾经刊载了WJOG9717L研究,分析发现奥希替尼联合贝伐单抗无法带来显著延长的疾病控制时间(联合 vs 单药,22.1月 vs 20.2月,p=0.213),以及总生存时间(联合 vs 单药,33.3个月 vs 36.5个月,P值无统计学意义)。
而在2024年ASCO上,奥希替尼+雷莫西尤单抗(Ramucirumab)的联合治疗模式同样折戟沉沙。
研究发现,在奥希替尼的基础上额外应用这种抗血管内皮生长因子受体-2(VEGFR-2)的人源化单克隆抗体,并没有带来更好的总生存结果,联用组和单药组的中位总生存时间都是43.4个月。
但是,联用治疗组表现出更大的出血风险和治疗副作用。
第三、联合其他靶向药:
这方面目前最闪亮的数据,莫过于近期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一篇文章,探索拉泽替尼联合埃万妥单抗的临床效果。
其中,埃万妥单抗(Amivantamab,亦称JNJ-61186372)是一种全人源的双特异性抗体,可以同时抑制EGFR和MET受体,从而通过阻断这些受体下游的信号转导通路,抑制肿瘤生长,目前主要应用在治疗具有EGFR外显子20插入突变的非小细胞肺癌人群。
最终的研究表明,这种双靶向的联合治疗,带来了比传统奥希替尼单药更好的治疗效果:中位肿瘤控制时间是23.7个月 vs 16.6个月,差异达到统计学意义。
不过,目前这个研究的总生存数据尚不成熟,无法判断其PFS获益能否最终转化为OS获益。
所以,结合以上研究,联合治疗虽然有可能带来更好的效果,但也不是什么联合都有效,目前最有效的联合方案,仍然是联合化疗。
肿瘤负荷
在我看来,和基因特点、干预模式相比,直接影响靶向耐药时间的最重要因素,是肿瘤负荷。
理论而言,一个地区如果虫害本来就很少,怎么打农药都是不容易发生耐药的;
但是,如果一个地区已经爆发了蝗灾,那打农药分分钟就耐药了。
在靶向药,也是如此。
比如,针对晚期肺癌一线奥希替尼的FLAURA研究中,所有患者采用奥希替尼的中位控制时间是18.9个月。
但是,在针对早期肺癌术后辅助治疗的ADAURA研究中,在2020新英格兰首次揭幕无疾病生存时间时可以看到,截止随访期18个月,进展比例不足10%。
晚期一线奥希替尼,吃18个月,耐药50%;
术后辅助奥希替尼,吃18个月,耐药不足10%。
这就是肿瘤负荷的影响,放在埃克替尼也是一样的。
一个晚期一线控制11个月的一代靶向药,却可以在EVIDENCE研究中,放心大胆地使用2年的标准口服方案。
背后的关键因素,就是肿瘤负荷。
写在最后
今天跟大家聊聊靶向耐药的那些事。
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出,影响靶向药耐药的几个关键因素,包括基因特点、干预模式和肿瘤负荷。
这些知识点可以很好地帮我们回答以下问题:
Q1:术后辅助靶向治疗,会不会容易耐药?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时候,人体内的肿瘤负荷都被大幅度清理掉了。
在极少的肿瘤负荷下,靶向治疗是不容易诱导出耐药细胞株的。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ICOMPARE研究中,无论是口服埃克替尼1年还是2年的患者中,进展后如果再次口服埃克替尼,依然可以实现66.7%的客观缓解率,基本与晚期埃克替尼的一线控制效果持平。
这背后的原因,就是吃够1年/2年后停药的患者,之所以发生耐药,是因为停药导致的抑癌作用消失,而不是基因演进下的克隆改变,所以在重新使用时候依然是有效果的。
Q2:对个人而言,如何才能更好地延长耐药时间?
这个主要针对晚期患者,因为晚期患者的治疗手段更局限,对这部分患者而言,靶向药能吃多久,直接关系到自己能活多久,所以非常重要。
那么,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我的理解是,需要尽可能平衡这三者的关系,简单而言就是:
用联合的手段确保基因型不演进,最大程度地消除肿瘤负荷。
首先,是优先采用联合手段,这样的方法可以最大程度缩小肿瘤,杀灭肿瘤细胞,提高杀灭效率,减少肿瘤演进风险。
快刀斩乱麻,避免让一个尚且呆萌纯真的单克隆肿瘤,修炼成一只奸诈狡猾的老狐狸。
其次,是在肿瘤即将进入平台期时,以合适的手段,最大程度地移除肿瘤负荷。
为什么是平台期?
因为平台期时肿瘤负荷最小,此时,局部治疗可以最大程度地移除肿瘤负荷。
为什么不是平台期后?
因为在平台期看似稳定的控制下,真实情况是肿瘤内在的演进压力和外在的治疗效力达到平衡,所以在这个阶段下,肿瘤可以生存,但生存状态又不太好,演进的动力是最强的。
我们可以看到,在靶向平台期后,肿瘤往往发生进展,而不是继续缩小。
平台期看似平静的海平面下,是基因演进的汹涌暗流,是肿瘤细胞闯关东,平台期前的干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规避基因的演进风险。
所以,联合手段最快缩瘤、平台期前的果断灭瘤,掌握好了这两点,我们就拿住了靶向耐药的七寸。
自然,就会为我们实现最长效的靶向控制。
持续稳定的靶向控制,想想都香!